01.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林安之合上了书。
透过玻璃窗望见明晃晃太阳,秋日里高远的天蓝得不真实。林安之半倚在病床上,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许诺的时候,那日的天也是这样蓝。
吊瓶里的点滴还在落,滴滴答答地数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时辰。后山的枫叶红得热烈,明艳艳的红密密匝匝地布了满山,太阳快落的时候借着余晖,远远看上去像是天堂着了火。
02.
“喏,这个给你,四年后的今日定去找你。”高中毕业典礼上,许诺把校服领口的第二颗纽扣摘下,交到林安之手上,安之微微张了张口似有什么话想说,抬眼只见许诺定定地看向自己,终究什么也没有讲出口,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是什么时候林安之和许诺互相生出了情愫,恐怕二人也无法说出个确切日子,只晓得约莫是在高一。
分班以后,安之学了文,许诺学理,自此两人再没在过同一楼层。只是在升旗会操的时候,在穿越人潮拥挤的食堂的时候,在学校礼堂进行典礼进行会议的时候,在任何一个容得下他二人的空间里,两人目光交汇又匆匆避开的瞬间,他们心照不宣地知晓,谁的心意也未曾变过。
03.
高考前半年,成绩一贯出色的许诺被香港大学提前录取。林安之早已知晓父母定不会允许自己去离家那样远的大学念书,遂对许诺这份从未说出口的感情也差不多息了心。
安之只是默默地想,自己哪里够格同许诺上同一所大学呢,旁的也不奢求什么,只要每天,不,不必每天,偶尔的能见到他一面已是心满意足。
毕业典礼照旧历慢条斯理地进行,林安之早已无甚心情去听,手中紧紧地握住那枚属于许诺的纽扣,手心微微出了汗。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许诺会在毕业典礼上,在她以为是最后一次能见到他的时候来找自己。安之的心脏里像住了一只雀,扑棱棱地四处欢腾。
04.
林安之回忆起五年前的六月初夏,依旧觉得似有溽热之感在背后一下下地灼,其实想来也许那日并无甚炎热,只是那时候,她是热的。
毕业典礼结束,隔着宽阔的路林安之遥遥地看向许诺,他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安之拿出手机,慌张得像是怕被发觉似的快速对焦,按下快门的瞬间嘴角以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幸福地上扬,她将手机也攥在手里,纽扣,手机,连同她的人,也一并暖温着。
林安之还不知道那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许诺,在以后的四年里想到他的时候,脑海里永远都是那年六月初夏他十八岁时候的样子,干净,明亮,灿若星辰。
许诺对于林安之来说,就像是她怎样也无法触碰到的亭台楼阁尖端的那一捧新雪。
05.
这段往事被安之拿出来反复回忆咂摸,像一颗被抚摸久了漆皮掉尽的铜珠子,原本就没有那样希贵,遭遇了经年的打磨,恍惚中明灿灿的,倒让人留恋似的想多看上两眼。
安之从记忆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在之前等待着的四年里,纵使两个人从不会频繁联络,但逢新年,生辰,中秋,安之总会收到来自许诺的贺言。今年新春,林安之被查出病症,而也是自今年新春至今,许诺音信全无,发出去的消息也无一得到回复。
她如何不知道,也许只是当初许诺一句不确定的允诺她便信了真,四年,四年要如何捱呢,许诺身边那样多成绩优秀长相出众的女孩子,纵使他做出过承诺,自己又如何能让他惦念四年。只是就算是作罢,也该对自己讲明。想到这,安之心脏上像是被淋了一把酸涩的柠檬汁,眼前起了雾。
06.
枫叶不知疲倦似的一路摧枯拉朽地红到山脚,在最后的时日里将自己身上的颜色燃尽耗干。深秋了,即将入冬,天空蓝盈盈的日子已是数得过来,多数则是青灰色的天,像得了伤寒病人的脸。安之的脸色和她的等待一样愈渐苍白,她还在山遥水远的这里等着许诺,巴巴地翘首盼着有日他能寻来。
安之快睡着的时候耳边似又听见许诺的声音,泠然如山上一泓清泉,却又带着三分的腼腆:
“ 喏,这个给你,四年后的今日定去找你。”
安之笑了,在梦里盈盈地应着,却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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