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比小学与初中的上下学路上有什么区别,那的确很不一样,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跟老马同行,但一方面,小学以步行为主,初中却每天都是骑车,从路途上的乐趣来说,显然步行要更有意思,加上那时正处于玩心最重的年纪,只要时间还来得及,我们总能在路上找到乐子来消遣,放学之后更是无所顾忌,所有的宗旨就是一个字:玩。
但骑了车子之后,就反而没那么自由地去发掘身边的乐趣了,每天都是按照既定的轨道按部就班地前进,返回,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放慢车速,享受这份惬意的时刻,聊天成了路上最好的消遣。
从另一方面来看,年龄的增长,心态的改变,也是导致这种区别的重要因素,当重心从“玩”转移到“谈”之后,一个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争执多了起来,当对某种事物的观点产生分歧时,彼此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都想说服对方,这种情况在小学阶段的记忆中是不存在的,那时我们从来都是站在一条线上,线外就是这个有趣的世界。
当我们逐渐建立起各自的世界观,这条线就慢慢分成了两条,站在各自的线上看线外的同一件事物,就产生了不同角度的不同看法,我们都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那一面,苦恼于他为什么会看不到。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简单的对与错的关系,我也明白有些事情是有明确的答案,有些却仅仅只是代表一种看法,但那时总觉得自己的理解要更准确或者说更合理一些,而我也总能轻松赢得辩论的胜利,不管他有没有从内心上信服,至少在言语上已然无法反驳。
长期如此,就形成了一种但凡有分歧,似乎他总是错,而我总是对的感觉,这让他很不服气,但又无法有效地反驳我,于是只能选择不轻易接受我的观点,固执地坚持他认为对的,虽然他给不了什么有力的论据,可能只是出于不想总是成为错的那一方,所以选择抬杠。
某次放学路上,穿过石堰之后,车子往南向后山骑去,但不知是谁发现的,在我们右侧头顶上方的高空中,远在大气层的最外侧,有一条长长的橘色火焰,当然它并不是像生活中的那种火焰形状,它更像是火箭发动机喷出的尾焰一般,但比它要长得多,色彩也要更加浓郁,虽然看不到火苗,但它的形状与色彩就是一条长长的尾焰。
它一定不是流星,没有速度这么慢的流星,老马甚至认为它是静止的,事实上,我们争论的焦点并不是它是什么,而是它有没有在动。由于当时那片天空上正好空无一物,并没有云朵之类的参照物,而且它行进的速度足够缓慢,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看出它在由北往南缓慢飞行,可老马并不这么认为,他一口咬定那就是一道什么奇怪的光影,挂在天边一动没动,两人一边缓慢骑行,一边看着天上争论。
往南骑过石桥,沿着后山折而向西,顺着河流往西边骑去,只要绕过后山再往南就能入谷了,这时我们变成了正对着头顶斜上方那道尾焰,老马依旧坚持着它是静止的观点,此时右手边的河岸上有一排河道树,我喊他一块停下车子,让他寻找角度,把天上的尾焰与眼前的树枝重叠,它飞得还不算太慢,在树枝间快速穿梭起来,这下,我们的关注点总算一致了,从它有没有动变成了它到底是什么。
至今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许它是火箭,毕竟,这是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虽然我们这种沿海地区的上空似乎并不应该出现火箭什么的,但与之相比,导弹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像这种问题,可以很容易就把他说服,但有些问题,我只知道答案是什么,却无法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把它解释出来,那也就说服不了他了。比如还是在某次放学路上,还是在穿过石堰往南的这条路上,还是在这片天空上,这次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至少对我来说那里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但老马却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到奇怪的东西,他指了指天上那个发着淡淡白光的半圆形浅色东西说那是什么,那肯定不是云,云没那么规则。
我很诧异地说:“月亮啊!那是月亮啊!”在我看来,他这个问题才是最奇怪的,就好像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月亮似的,但他听到我的回答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似的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我真逗,大白天的哪有什么月亮,随便编个哪怕是UFO都比月亮有说服力。
我无语地说:“不是,你别管白天还是晚上,月亮难道你还不认识吗,你看看它样子,那不就是月亮吗!”
“不管像不像,但白天就是不可能有月亮,这是生活常识,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他显然对我的话嗤之以鼻。
我反驳道:“谁说白天没月亮的,从小到大你都没在白天注意到过天上有月亮吗?我看到过无数次了,这再正常没有了!”
但我的论据显然还是对他没有任何说服力,他依旧坚持月亮只有夜晚才有的观点,似乎我越坚持越让他觉得我连基本常识都没有。但我也的确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体系来支撑我的论据,我只知道月亮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有出现在天上的时候,却不知道这背后的具体原理,初中知识还没学到地月系统,如果是高一的话,我就能用上上上东东,下下下西西的口诀来详细解释给他月亮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位置了。
还有一次,聊到关于在飞行器在宇宙中航行的问题,当我说起宇宙飞船在飞行途中并不消耗燃料,发动机处于关机状态,只有改变姿态时才需要燃料的时候,他又对我这糟糕的生活常识嗤之以鼻,发动机不工作还怎么飞,神仙吗?简直天方夜谭!为什么星际探索这么难,就是燃料不够,飞不到,有去无回!
我说是惯性,没有阻力,它当然可以一直飞,要让它停下来才需要发动机工作。他不屑地说发动机都熄火了,你一直飞的动力来自哪里,你这比科学家都牛逼了。我们又陷入了这种争论之中,彼此都觉得对方的观点匪夷所思,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知识体系也就只能解释到这里了,在想当然的生活经验面前,我这种苍白肤浅的解释显得是多么无力,我也停止了想努力说服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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