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

他倒下了，又醒了过来。

醒来时他躺在一条无人的小路上，路的两边除了灰白的沙土和几簇野草再无清晰的景物。

他忘了自己，也忘了过去，忘了现在该做什么，奇怪的是他的心里毫无波澜，好像本该如此。跟着那条路走下去，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走啊...走啊...，

走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还是处在这条路上，路两边是一片模糊朦胧的，他却知道景色一直跟着他往前在变。有扎根很深的老树，有断翅还能飞的乌鸦，有像眼睛的云，但那都离他很远，遥不可及，他的眼前只有那一条路，尘土飞扬，空荡而斑驳。

他在一个没有日夜之分的空间，不用喝水吃饭，只需要往前走，一直的，往前走。

终于他走得有点累了，有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问他要往哪里去，他说，“大概是去见大海吧”。突然冒出来的朋友说，“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看同一片大海”，说着那人将眼睛望向远方，闪闪发亮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那片海。“嗯”。

“嘿，你们也去见海？”一个新声音落入他的耳里。“是啊”。“你们能相信吗？我想一杯一杯斟满酒杯，用大海里的水，敬给身边的人。”新的声音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多出了一群人，肩并肩的摩擦让他忘了孤单的感觉。原本无尽漫长让他倍感压力的路变得越来越好看，尽管路还是那条看不到头的路，尽管越走越坎坷，但是相互的扶持与鼓励借了他甚至亡命天涯的勇敢。他仿佛用眼睛迅速游过眼前的路，看到了一片碧海蓝天，每一簇细小的浪花拍打在光滑的岩石上，只在上面留下阳光。

但是同路人终究只能陪你走一段共同的路程，当眼前的岔路出现的时候，第一个搭他肩膀的人对他说，“只要目标不变，我们总会殊途同归，再见，在海边”。肩膀旁边突然多出来的空位让他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份遗憾，他们曾经一起翻山越岭在山顶留下一番豪言壮语，在对方受伤的时候背着他前行，也曾醉生梦死大吐苦水，不知不觉他已经是他追求的梦想的一部分，他想和他一起看海，然而现在他眼前的路却少了一个如此好的朋友，幸好的是他们心里还有同一片大海，幸好海还是那么蓝，幸好他遇见了L小姐。

L小姐像一头迷路的小羊，迷迷糊糊撞进了他的眼里，又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他的心里。她穿着一条他最爱的海蓝色的长裙，裙角在风的拨撩下越发地像流动的海浪，在与L小姐四目相对的电光火石之间，他陷入了爱情。像柠檬一样的爱情，空气里流动着清香的风，冒着酸甜的泡泡，不知名的野草花也醉倒在了路边。彼时的他将路途的艰辛和朋友离去后的伤感全部抛诸脑后，像小孩子拿到了游乐园的入场券，可惜一张券只够在游乐园玩一天，过期的爱情不管从前多么浪漫，只要不再新鲜就会绝尘而去。

孤独的风暴重新席卷而来，磨磨蹭蹭之间他也终于在梦想的岔路与梦想背道而驰。他想起最初他在路上看到的风景，扎根很深的老树，断翅还能飞的乌鸦，像眼睛的云，那都是别人路上的风景，令他无比羡艳。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不能拥有那样的风景，为什么他只能走着眼前的指一条路，他不甘心。这条路仿佛知道他的不甘心，在路边出现的草丛里出现一条曲径来，他没有多做思考，直径穿过。

这是一条金光灿灿的路，他放大的瞳孔也不能装下这条路上的金币。在远处有一个挺着三层肚腩的小金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雕塑，而是走这条路的人，浑身是金，走得大汗淋漓正弓着背双手用膝盖支撑着，准备向他走去，才发现自己的脚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双金脚，每走一步都沉重得不可思议，他摇摇头转身离去不再逗留。

当他踏上这条新的路的时候，他惊呆了。多么蓝的海啊，海的广阔胸怀怀抱着陆地拥着天和天上的海鸟。“美吗？”寻着声音他转过身看到椰树下百无聊赖坐着的一位中年男人，整头乱跑的碎发和满脸不加修饰的胡茬昭示着对生活的不满。“挺美的，你走了很久才到的吗？”他回答。那人听到他问后将目光抛向了海，眼神却呆滞，“啊，走了很久很久，在来的路上什么都走丢了……曾经这里也是我的梦想，可是到了这里后，路就不知道往哪走了，我看着这片海潮涨潮落，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热血澎湃”。这人目光里的落寞哀伤令他不敢直视

这是一条毫无生命力的道路了，值得欣慰的是他也算是看过海了，前面的路还是一片迷茫，他不自觉的回头往他来时的路上看，并没有什么路可以回头走一遍，路上的风景清晰可见，和他并肩作战过的伙伴，爱过的L小姐，路上昙花一现的烟火，白天里出现过的月亮......好坏都是他经历的，难忘变成了路边的风景。没有什么命运的操纵，身后的这条路都是自己踩出来的，路边也总会有被别人羡慕的一处景色。他恍恍惚惚地继续前进，他的眼里只容得下那一条路，脚步停不下来，直到那条路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光点，一闪而过。

......

他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终于停止了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