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菜

文·萧山

半退状态的县信访办副主任老赵没有啥特别爱好，就是没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在家小喝几杯。他喝酒的下酒菜很简单:一碟花生米，一盘拍黄瓜。没有鲜菜的时候就是一碟酸菜或者咸菜也成。

下酒菜

二十多年一直这样，简单而实惠！

按说一个政府官员酒局饭局是少不了的事，没必要在家一个人喝酒，可是，老赵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喝，在外几乎不动酒。酒宴上，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多牛的人，老赵都不动酒。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劝他，在外边应酬不喝酒算怎么回事？尤其是这些迎来送往的政府里，不喝点酒工作怎么开展？可老赵不管你这些，不喝就是不喝。哪怕不吃这顿饭呢！时间长了再也没有人劝过老赵喝酒。

有人私下问他为什么在外不喝酒却在家一个人喝？他说，咱这个人喝酒没量，喝多了胡说哩！再说这在外边喝的都是好酒，把嘴惯刁了眼就馋了，心就野了，想的就多了。我怕那个时候我不再是我了。人说他这是奇谈怪论，理解不了。可他依然故我。

也正因为他不喝酒，二十年的政府机关工作，到现在才混了个副主任科员，是个“假副科”。要不是上边把信访工作当做一项硬指标来考察，估计等他退休都捞不到“一职半官”。

中央要求信访不出省，省上要求不出市，自然，市上也会要求各县严控信访关。这个信访工作从来都是难缠的没人愿意干的事，出力不讨好不说，关键是想要在信访工作上“出人头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进了政府门，没有几个不是奔着“进步”去的。能做做点实事出点政绩自然是好事，即使一时半会儿不能出人头地，那最起码是为下一次“进步”做个铺垫不是？最不济也要到清闲部门去休闲一下，大不了混吃等死算啦！谁都不愿到整天上访闹事信访局上班。老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信访局走马上任的。

主任是主管的副县长兼任，老赵这个副主任其实就是“一把手”，可他这个“一把手”做不得主，拍不了板，他能指挥的只有他的嘴和腿。

好在老赵是个对“进步”不是过分热衷的人，用他的话说就是“只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自己，在哪工作不是工作”。尽管信访工作和他以前干的并不太搭界，但万变不离其宗，还是和人打交道么，上访户总不见得比身边这些同事还精？这些人都是“蜂窝煤”，浑身上下都是窟窿，心眼多着呢！

谁都没想到，在政府部门“平庸”了十几年的老赵，一到信访局上班，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能说会道的，说变脸就变脸。你笑他陪你笑。你哭，他还比你哭的美。一旦接访，从上班能聊到下班，有几次搞得上访户要走，他还东拉西扯的说不完。有些因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矛盾，打了架的，经他这么一说，也不上访了，也不闹事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办公室聊天解决的，今天有上访的，了解了情况以后，出不了三天，老赵就到村子或社区走访。同样是一聊一天，遇上酸菜搅团了还要吃上一碗再走。一次解决不了就两次三次。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反正老赵有的是耐性。一来二去，老赵在群众中有了人缘，一些经常上访的也不再愿意到县上去，就直接给他打电话。打完电话出不了几天，老赵就会入村走户的调查了解。同事们都称他是“消访员”。

小事消访，大事协调。在老赵任职的五年里，两个常年上访的“老户”不再上访，几个打架闹事的直接“消访”，十多起经济纠纷、陈年顽疾得以不同程度解决。

老赵的这段工作真可以说是“成果辉煌”！

有人问老赵:“你咋这么牛呢！真是‘红萝卜调辣子，吃着没看着’这么难缠的事，在你这咋就好办的很呢！”

咋个好办，难办着哩！其实没事了谁愿意上访？还不是心里不舒服，一口气憋着。你听他说说，把心里的气给放放，啥话都好说了。有难处帮着给协调协调，能解决多少解决多少。这和小孩告状一样，他受了委屈给大人说。能不能解决，咋样解决那是后话，你得先有愿意听娃说话的态度。没有吃饱饭没事寻事的人。

书记县长多次在全干会上把他作为榜样让大家学习。退休的时候，老赵很顺利的解决科级待遇。但还兼了个虚职——信访顾问——一个专门给老赵设置的职位。

自从退了以后，老赵还隔三差五的到信访办转转，能帮上忙的他绝不推辞。

前几天下午锻炼的时候碰见以前他接访过的一个上访户，她给她女儿在汽车站旁边的熟食店帮忙。本来要锻炼的他硬是和她聊了一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天已下雨，老太太硬是让女婿开车把他送了回来。还给他带了足够五六个人吃的各样熟食，顺带拿了一瓶酒。

这是老赵这辈子唯一从上访者手里接过的礼品，在以前，他称这是“贿赂”。

回到家里老婆笑着问他:“你这是不是收了人家的礼，算不算受贿？”

老赵笑着说:“这个礼我愿意收，收了心里没疙瘩”。

当晚老赵就打开了那瓶“六年西风”，就着这特别的下酒菜，喝的那个高兴呀！

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