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尽千帆皆是景

十年前你问我，苦难是什么。我可能会回答你没有自由。十年后你再问我，苦难是什么，我想我的回答依然是没有自由。然而，历经千帆，此自由非彼自由。

过尽千帆皆是景

十年前，我大概是在中学时代。最大的梦想大概是可以摆脱家庭的牢笼，拥抱广阔的世界。那个时候，我觉得最痛苦的事情是没有人可以理解我，所有人都处处限制我的自由。
然而，人都是有逆骨的。越是限制就越想挣扎出去，越是挣扎却越觉痛苦。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了十年有余。我看见亲人离世，就那么一瞬间，这个人再也不会开口跟我说话，和我笑。我长长的反射弧，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愿意承认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看见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在所有人都满心期待的时候，现实给了沉痛的一击。后来很多年，我都在想，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不是和如今站在我身边的这一个一模一样。我看见了如花的少女，在高考前的一个月，离开这个世界。班主任告诉我们，她最大的愿望是去南方的校园上学。我还记得，最后一面是在校外她笑着和我打招呼。特别灿烂。我看见一个家庭不断破碎又不断重圆，所有人，真的就像蝼蚁一样卑微而又伟大的活着，画面不断在脑中定格，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我看见自己心情从好变成不好然后再变好，情绪高低起伏不定，一度以为自己患上抑郁症。在晕倒那一刻体会到生命的宝贵，从此只愿好好活着。

十年，曾经以为十年的时间太长，长到不知道要过多久。后来才发现，十年不长啊，它短到一眨眼，就到了我的眼前。那个逝去的亲人已经不经常被提起，看到他的画像，已经可以控制住情绪。那个逝去的生命也不再被提起，因为有了另一个鲜活的生命出生长大。那个如花的少女，恐怕也只活在我们某个时间的片段中，想起的时候，惋惜一句。那个动荡的家庭，经过世事的磨难，人心的叵测，也慢慢走上自己的轨道，所有人依然卑微而又伟大。那个不安的自己，早已经可以按捺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可以平静的活在现在。
所有以为的不可能，如今都变成了可能。十年前那个希望的自由，如今终于可以实现。但是却发现，十年前那个才是自由。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肆意疯闹，给你上了枷锁的人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任性和幼稚。十年后，你见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却发现自由不过是给天真的人的一个看得见却控制不了的幻影。美得妖娆，毒得蚀心。进来容易，出去难。

十年后，我看到长大和责任共存，自由和代价并生。我看到那穿梭在街道里的少年是最让人羡慕的鲜脆。我看到当年大片的豪言壮志早已经被现实俘虏。我看到一群又一群的生命不断在重复正确和错误。我看到那成片的梨花雪白，漫山青草红花依旧。
曾经有人告诉我，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美人鱼把尾巴交出去一样；就像灰姑娘要把自由交给皇宫一样；就像你要把天真和幼稚还给时间一样。我依然渴望自由，却明白自由需要拿出东西交换，自由和禁锢是互生的一对并蒂莲。十年前的自由，你在拿父母的生命做交换，今天的自由，需要你拿自己的生命做交换。所以十年前，你很少感觉到痛。而如今，一点点代价，你早已痛不欲生。

千帆殆尽，我们看到的与看不到的，都在发生。轻舟依然摇荡，再过十年，满眼依然皆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