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山,远望如黛石绿蜡;是水,临岸似浅滩游龙。沿这水向山渐近,碧浪只管向东奔腾,并不为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而停留片刻。我也不急,只留连于两岸乌桕树的红叶和去天不远的青山。草间露着点儿嫩黄,就这么,和天上的云一起慢吞吞的走。
诗里写,“云是天空哭过的痕迹”,多好,有几分朦胧诗派的意味。天空也有伤心事,于是凝起乌云,用泪水洗涤天地之间,哺育万物。天空爱使小性子,情绪来的快,去的自然也快,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阴霾散尽,风调雨顺了。乌云淡成了自己原本洁白的模样,留作天空的泪痕。
有时候,人只有安静下来,世界才会大声说话。找一个下过雨刚放晴的午后,搬一把藤椅,躺在院子里合上眼:麻雀在枝头啁啾;河水冲刷河滩中的石头,自成一派韵律;山上桃花细逐杨花落,百般红紫在风中舒展腰肢。何谓“空山新雨后”?此之谓也。
大多数诗人生活都很不景气,但诗人一定懂生活,善于从中品味生活的诗意。我也许算不上诗人,自诩为文人,这到还差不多。对生活有些浅薄的见解,于是卖弄风雅,常常露怯,惭愧。
生活是一锅艺术的杂烩,其中我最喜文学与音乐。
我以为,除散文和诗以外的任何文字都是平庸的,缺少美和韵律;除民谣以外任何音乐是无趣的,要么缺少灵魂,要么太高高在上,脱离生活。这二者之间却又有些矛盾,各有所长。
在表达一些非常超然的艺术时,文字就会显得生硬,一般的人甚至做不到用文字表达出自己要明示的意思,可音乐要做到这一点却并不难。我在此对音乐的类型不做区别,不分管弦,只要技艺高超,口哨也能成为乐器。乐声很容易夹带感情,它与你心意相通,同喜同悲。音乐是可以为人所驾驭的,文字却反过来要奴役人。如我要作一篇散文,每一个字要精心雕琢、仔细推敲过的,词不达意则不可;乐手要演奏音乐,则可完全随心所欲,每一个弹跳的音符都是好的。
文字和音乐不是生来平庸,因此我无法容忍平庸的艺术,可人是生来平庸的。我之于不安分平庸的人很有些藐视,人生来没有三头六臂。总有人给自己树一座高峰,穷其一生奋力去攀,多累,要吃很多苦头。登顶又如何呢?和香槟酒、吃黑松露,又怎样呢?金圣叹生前,在狱中大约留下这样一句话,“花生与豆腐干同嚼,大有火腿滋味”,这也不失乐趣。人生之终极目标者何?醉饱高眠真事业!此为苏轼所谓人生之三味。进不进取,皆无不可,要攀高峰的人,叫他去!安分的,叫他活好自己。既非天才,就别自命不凡:写不了诗,就不当诗人;不会作文章也没关系,不通音律也无妨。会讲个有点儿意思的故事,做个有点儿意思的人,挺不错啦!
真要往艺术的深处钻,疯魔了,可是适得其反了,山非山,水非水,失了艺术的本味。伯格曼、卡夫卡、莫扎特,可以心向往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知道了就罢了,也不算虚度此生。
生活和艺术还具备唯心性。在艺术的维度,世界不一定是唯物的,唯心也不尽然是错的。唯物意味着一切都要有度量,有世俗观念的捆绑,常言“人一简单就快乐”,然,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没法简单。马克思的唯物确乎伟大,在这里我提出艺术世界的唯心:即一切随心,勿受拘束,做我想做,想我所想,遵从内心真实的意愿而不违背。如此才能简单,为自己而活,想做什么就做,给他一个前提,是不逾矩;我不想会当凌绝顶,我就止步于谷,山下的风景同样多彩。早先读莫里哀和塞万提斯时,读到了我想要的。堂·吉诃德敢把一切浪漫的想法付予实践,虽然最后被参孙扮的白月骑士打败,但他敢于逆着时代的潮流而行,不随波逐流。唐璜生来就享尽了世间所有荣华富贵,最后烟消云散。但有人愿做唐璜,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是简单呢?看看李太白,游历天下,广结各路好友,吟诗就能得到从皇帝到庶人、各路文人骚客的青睐和推崇,他那一颗狂傲的心不曾为世俗污染,自然简单,但别忘了,他是富家子弟,更有天纵之才,终究是少数人。陶潜才是真正的平淡如水,大道至简,饮酒采菊,上能挺起腰杆为官,也能放下颜面沿街乞讨,随心所欲,从不在意他人看法。他也是顶有骨气的人,安能为五斗米折腰?然而我们也不似那般豁达,生逢如此盛世,既无法脱颖而出,只求能凭一颗心,活得简单些。
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亦吾心之所向也。
202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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