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景（一）

老景是“私人事物咨询有限公司”的调查员，所谓调查员，就是西方社会的私家侦探，这职业以前没有，也是最近几年，随中国社会经济发展，人际关系越发复杂兴起的。老景是东北人，祖上在民国时就是警察，到了他父亲那一代，也是警察，老景受家庭环境熏陶，从小表现出对破案的兴趣。当兵复原，别人都找关系进财政局，人事局，他却坚持要去公安局，干了十多年，案子破了不少，因为没学历，加之人太直，工作中得罪不少人，总上不去也就辞职不干了，成立了“私人事物咨询有限公司”。

这一年，老景四十六。说是四十六，看上去像六十四，头发灰白，脸上的皱纹能开火车，头发眉毛连着，人显得土气，看上去就老。穿上农村衣服，就是一整天和土地打交道的老农，穿上工作服，就是工厂一线的操作工，现在穿上西装，怎么看也是像才脱离土地进城打工的农民工，而不是私家侦探。蒲树见他的第一眼，也是倍感失望，接着就发现老景为人谨慎，为人谨慎到没有啥，问题是你问他什么，他要想半天才回答你，这就让蒲树和他的交流蒙上一层不畅的阴影。你长篇大论半天，他回答你一个“嗯”，或者“我在想想”或者“您接着说”，有时候蒲树以为他没有听，可他却在听，老景说话慢，蒲树丢了U盘，说话快，巴不得几句话老景就明白，可老景还劝他：

“慢慢说，我都记着呢？”

蒲树能不急吗？U盘关系到好几个人命运呢。U盘在蒲树手里，就是武器，时常可以拿出来威胁人。现在U盘不见了，威胁不到别人反而威胁到自己，原本这威胁只限于贾主任和老肖，现在是对贾主任老肖威胁多大，反过来对蒲树的威胁就有多大，更大的问题是，如果U盘落在固定的人手上，这U盘还可以找到，现在被贼偷了，贼飘忽不定，要找到U盘，先得找到偷包的贼，这寻找就难了，更可怕的是，要是这贼懂U盘，看了里面的内容，事情就麻烦了，如果这贼不懂，随手把U盘扔了，落在不该落得人手里，事情就朝更加不利的地方发展了。本来靠这U盘，贾主任能帮他贷款八千万，现在U盘丢了，贷款的事也就戛然而止了，蒲树的命本来在贾主任手上，现在由贾主任的手转到贼的手上。昨天晚上，老肖知道U盘丢了，一开始是啼笑皆非，然后说出“我们以后就不是面对面，而是共同面对”的话。今天早上老肖给蒲树打电话的，说他已经把这件事汇报给贾主任，贾主任的意思，限十天之内，把U盘找回来，如果十天内找回U盘，之前说的生意还继续有效，如果十天之内找不回，大家就共同面对以后吧。听老肖说完，蒲树出了一身冷汗，贾主任说的十天，就是期限，给出期限本身就说明贾主任也很急，但为什么一定是十天呢？十天找不到，大家共同面对，又面对什么呢？蒲树猜不透这二层意思，但现在蒲树能够肯定的是两人身处的位置一样了，而不是以前贾主任为正，他为副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