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母亲节,自写了母亲的人生经历后,我想尽快写一篇父亲的文章,一是缘于我学习了家族系统排列的课程,得知我们需要了解自己的祖辈,家族中的成员都不可以被排除在外,都需要被看见和承认。二是担心很多人看到我妈坎坷的人生遭遇会质问我爸去哪了,难道我奶奶家是黄世仁吗?其实不然,听完我爸的讲述,我寒颤四起,我爸家族的经历一样催人泪下。
我爸没有我妈善言辞,家族里的事都是我一问他一答,这一聊起,让我也是辛酸落泪,如果说外公外婆家的苦难是贫穷,可待我舅们长大,家里已是全面翻身,既不挨饿也不受欺,到如今孙辈们已是将肖家发扬光大了。而爷爷奶奶家是命运多舛,子孙们到现在依然艰难,我爷爷原本三兄弟,那时候在杨家,老大7岁那年放牛被雷击倒,走了。我爷爷的爸爸据说是瞎子,好像是后天得病瞎了,瞎了也要干活:去掰鱼(家里的土话我不会表达)挣工分,一天工作换来3条小鱼养家,可是因为眼看不到,有一天掰鱼遇意外,走了。爷爷的爸爸和大哥走了,爷爷的妈妈养不活二个孩子,就带着二孩子到处讨饭,颠沛流离,讨到涂家就嫁了当地的人,以养活孩子,可是我爷爷的弟弟不久也病故夭折,所以后来就剩我爷爷一个当人家的义子。爷爷的妈妈没有再生育,后来买了一个孩子给爷爷的继父当儿子,也算我爷的兄弟,不过他姓涂,就是我大妈的爸爸,我大妈的爸爸59岁过世,他老婆至今还活着,已经一百多岁了,我爸说这个老人以前经常凶神恶煞,经常打我奶,以至于我爸说好人不长寿,如我外婆、大舅妈。我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我现在还依稀记得我奶奶高挑的身材,以前她嫁了一户人家,可是老公死了,本想守寡养大唯一的儿子,可儿子也死了,我爷爷正好是这户人家的外甥,当时我爷爷已娶妻,只是被当地的恶霸(有十八兄弟)霸走了,就这样我奶奶改嫁我爷爷。
我的父亲
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儿子据爸说是发高烧走了,当时几乎没有医疗,发烧没有医生,我奶奶求神保佑,最终未遂,大伯才几岁就走了。二伯18岁还是19岁溺水身亡,以前我爷爷开船的,二伯跟爷爷一起开船不幸走了,连续几个孩子都没养成,我爷爷奶奶悲伤的哭天喊地,却无可奈何,所以后来有孩子根本不叫名字,叫贱儿…我爸说我奶奶对孩子渴望到心酸,因为她接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没养成,很伤心、很恐惧甚至有多的埋怨。埋怨什么呢?我爸告诉我了,很心酸,酸的我不敢下笔,所以此处省略千言万语…后来有了孩子很珍惜,终于又有了三个孩子,我奶生我爸37岁,我爷爷46岁,爸爸出生没有奶水吃,每次我爷开船回来带来一点米,就一夜搞半夜磨米糊喂我爸,我爸说爷爷高大魁梧,我伯都像爷爷,如彪形大汉,但由于我爸幼儿时没有什么吃的,所以一直都瘦,成年时也不过120多斤,也是一生中体重最重的时候。
我的父亲
我问爸爸为什么那个时候外婆家那么穷,奶奶家却还有船?爸说可怜呀,我爷爷人高马大,是干活的好手,很实在很勤劳,赚了钱就交我奶奶打理,只管干活,我爷爷在外干活就是看见一根树枝也会插进裤袋带回家当柴烧,而我奶奶更是节俭,平时一分钱掰二半用,一点不多花。我问爸爸奶奶那般节俭怎么舍得借钱给我外公呢?爸说其实奶奶很怕外公去他们家,每次外公一来,一毛二毛、一元二元都要,奶奶也是心地善良,看见外公一家日子真是难熬,外公家若不是奶奶家帮接济,日子很艰难。后来越借越多,怎么办?只好攀亲,后来我大舅妈还拜我奶做干娘,若是不结亲,我奶怕这笔借款打水漂,而实际上我爸已有自己喜欢的人,很是喜欢,这个婚姻不过是父母的选择,更或者是一笔交易,而实际上爸妈互相不喜欢,我至今依稀记得他们打架还用起了刀、铲,我怕还弄到了皮外伤。当年彩礼520元全抵借款了,妈要300元买衣服,只花了250元,妈大发脾气,后来是我姑娘冒着大雪从涂家走到杨家,再从杨家走到肖家,据妈妈回忆,我姑那天刘海都被大雪落在头上结成了冰,握着50元送给妈。我爸说我妈脾气火爆,凡事都要人听她的,这一点在我成长的路上我也有体会。
话说当年奶奶家也艰难,所谓比外婆家宽裕点不过是牙齿缝里抠出来的,我爸说人人都饿,好多人都饿死了,有一年奶奶帮大集体做饭,带着我爸,当时有个睁眼瞎大妈一起做饭,见四下无人,赶紧偷一把饭塞给爸嘴里,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最惨的是1959-1960年跟苏联闹彊,又遇到自然灾害,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最后去剥树皮吃,吃了大便解不下来,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我听着很难过,现在我们的生活多幸福,不仅不缺吃少穿,日子还有盈余。甚至有时候还浪费,我爸现在跟我们一起,我经常喊他出去吃饭什么的,他总是那句话:不去不去,浪费钱…我爸从小耳睹目染我奶当家就是要省要抠、要攒,于是经常说我妈太会花钱,没有钱穷大方。我爸生活成本很低,除了抽烟、喝点小酒,其他很少支出,甚至有点毛病也不去看,扛着扛着就扛过去了。
我爷爷话不多,整天低头干活,我听爸描述爸有段凄惨的经历:打阵(普通话我真是不会描述),以前的人占地为王,各有自己的地盘,大家都不能越界,只要越了就要打,可是为了糊口,经常是到处跑,哪能不越界,村民满了16岁还是18岁就要入阵,必须的!爷爷在当地没有多的兄弟,按理来说要走后面,但是由于爷爷体高力大,人家都叫走前,有一年与另一个村对阵,爷爷参与了,爷爷代表村里上前拼,我爸描述这段经历,我不寒而栗,吓得久久不能平静…总之,要活下来不仅要耐得饿耐得寒,还要抵得住人欺,还得要拼命…生命之火从家族传承下来,是多么不容易。
我问我爸,为什么在涂家好好的干嘛要搬下去。爸爸说在涂家所有人姓涂,我们姓杨,受人欺凌,再则我大伯当生产队干事,把地主斗的很厉害,怕遭人陷害,于是在我爸24岁那年一夜之间搬走了,连屋的框架都拆走了,我好奇问爸:屋框怎么运?我爸说走水路浮去的,当年我爷爷和大伯运去的。说到我现在的大伯当生产队干部,真是很威风,搬到杨家也当了,在杨家也是很秉工执法,有人晚上工一丁点就记录,导致人家怀恨在心,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人家一大家人带着家伙摸门来打人,那时候我们跟大伯家住隔壁,我跟我哥很小,当时我妈在哄我们睡觉,我爸听见有人敲门去开门,开门也不知道是谁,怎么回事一顿暴打,人家带着捶子、板手之类的,一下子把我把爸打的昏死过去了,鲜色染红了衣服,等打架人照灯一看,见打倒是我爸,才发现打错了人,我大伯只受了一点轻伤。后来生产队负责送爸去治伤,我大伯去照顾,我妈说治疗余的钱还有田七什么的,都被大伯拿走了。
我让爸再说说我爷爷,我爸就说爷爷很会做事,一门心思做事,照顾家里,有一年家里欲盖房子,我爷爷平时忙完外面的活就挑土到屋门前的空地,一担一担挑,挑到小山那么高,于是老房子一拆,就把土往旧屋地上推,地基就这样打起来了。我爸、伯做事也像极了爷爷。待我渐渐记事,家里已是分田到户,我家有十几亩地,全靠那双手,凌晨三点左右就起来插央,然后挑到耕好了的水田地,一手一手的栽禾,栽禾我跟我妈栽过,一整天低头弓腰在田地,我栽完一遛,腰都直不起来,可是父母就这样一点一点做,夏天的时候老家叫双抢,路面气温可能有40度以上,割好了的稻谷要用扁担一担担挑到谷子堆里去,有的田离谷堆很远,田路坑坑洼洼扎脚,大路高温烧脚板,一担谷有一二百斤,十几亩地就是我父母这样一肩肩挑去,挑到谷场还要打谷子,很多工序,这期间若是碰到下雨天,那就要拼命抢谷,谷子正常收割,我爸说也是一年够一年,没有余钱,而谷子遇雨发霉,那就影响卖价了,来年种田的成本可能都没有了。以前家里有多穷,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我至今记得几件事:家里二间房,一间睡觉,一间堂屋放谷,摆一些生活用具,我们一家四口睡在一张床上,牛是住我们家堂屋的,所以天不亮爸妈要牵牛出去拉屎拉尿,起晚了它就会拉在屋里了。说起牛我又想起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境遇,有一次父母出去种田,我跟着去放牛,我把牛赶到一个与牛身差不多持平的沟里吃草,牛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一不小心把我摔到牛肚子底下,那一刻如果牛继续走,一脚踩我身上,我可能就要被踩死了,可是牛站在那不动,我爸妈后来发现我不见了,只见远处牛站在那不动,赶紧跑去救了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从牛肚子下出来的,但是我知道我的牛救了我,从那一年起我明白了动物皆有情,它不会说话,但它什么都知道。我妈说我们家养的猪,每当要卖它前一天也不吃食了,它什么都知道。所以我现在肉食很少,基本不吃牛肉,我喜欢素食。牛身上全是宝,至今我依然记得牛拉的屎我爸像拍大饼一样糊在屋墙上晒干,晒干了当柴烧,是非常好的燃料。特别是冬天,很好烧。说到家穷,父母并没有让我们受苦,他们都很爱我们,那个年代没有什么零食吃,但是只要父母身上有点零钱,看见有吃的,都会给我们买,至今我对家乡话说的“海生饼”回味无穷,其实那饼像石头一样,咬不动,但凡吃到一点,真是香。我妈对我影响很大,至少我的性格几乎都是妈妈的翻版。我上学的时候家里依然是家涂四壁,要交学费了我爸就挑一担谷子上集上卖,一担谷子一百多斤,可能就是10-20元吧,我不记得了,虽然很少,但相比大集体干活,分田到户自主经营,老百姓当等作主,生活上还有自由一点。
我妈聪慧过人,我爸老实本份,他们都很勤劳,我也特别勤快,所以时常感恩父母将这么好的品质传承给了我。但是我做活的速度和耐力远不及父母,我还记得夏天双抢农忙,我父母在田间劳作,高温酷暑,从凌晨三点要忙到晩上回家,有一年夏天我爸被村民用竹床抬回家,吓坏了人,原来是中暑了,中的是要命的“肠绞纱”,我爸腹痛的在地上打滚,我奶奶神,会看中暑,家乡话我不会表达,她就是用中医说的推拿方法,找准几个穴位,着力推动全身经络,好像我爸没有去医院就这样好了。我奶奶真神啊,只是我奶奶去世的时候这个绝技家里人都没学会,失传了,真可惜!
以前我家门前有条小河,路稍微高过一点点河面,但是我们家比路面要高出一个人那么多,遇到雨天我们家门口的地基会像山体滑坡一样下滑,有一年我爸就去集市买大红砖筑地基,我模糊的记得那砖大概长1米左右,宽50公分左右,一块可能有上百斤,我爸用扁担二块一肩从集上挑来,挑了几十块,从家到集上好像至少有5里路,我爸不会说太多,一直是用这样的行动表达对家庭的感情。这些红砖好像买了一千多块钱,搬离杨村时想低价转让给我大伯,我们不在这,房子是与大伯的一排的,想少一点算给大伯,可是我大伯不要,听父母说房子连这些石头算成本2-3千块钱,可是大伯不想花钱,可是这连排的房子卖给别人也不好,后来村委出面调解算了八百块的样子,我爸妈很不愿意,亲兄弟也算了,800就800,可是我大伯说奶奶跟他们过,这800元就权当给奶奶的口粮!我爸妈无语也只能如此,搬家时就只有卖了我那头心爱的牛的钱,真是二手空空。
为什么会又要搬离杨村呢,这是我们的根,从杨家搬到涂家,又从涂家搬到杨家,现在又搬,因为我妈动了大手术,三舅心疼我妈干不了农活,动用了社会关系让我们举家迁往城郊,投靠我姨。在老家我们至少有十几亩田,到了扬子洲我们没房子也没有田地,住了我姨一间漏雨的老房子,也分臥房和堂屋,卧房隔成二间,一间给我哥住,我继续跟爸妈睡,烧饭用一个煤碳炉,一家吃喝都用这个煤炉,每天早上上学,我妈、我与哥都盯着炉子,太慢啊,上学要迟到到!至少我还清楚记得开锅了,我妈就赶紧上前揭锅盖盛饭我们吃,嘴巴里嘀咕:“开了开了”!等得人心焦!一家人要生活,怎么办!离省城近了,我爸去打工,告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工生活,以为当上工人多光鲜,我爸第一份工作是做搬运工,扛麻袋装的棉花,那个境像就是电视里头码头工人用背脊扛着一袋袋的货物,任凭货物压垮了腰,然后勾着头,挪着步,一袋三百斤,举步维艰!我爸做了一天还是三天没有做了,我爸本已是很耐劳,但这超过了爸爸承受极限。我爸的第二份工作是做炼钢工人,从39岁做49岁,一个男人最好的青春年华,这份工工资挺高的,当时有一千多一个月,得到这份工作我爸很高兴。但是这是个私人炼钢厂,没有什么机械,干活基本靠手工,我爸经常被铁火烧的青一块紫一块,至今小腿上留下了很多的疤痕,爸妈很勤劳,爸有工作,妈也有一份扫马路的工作,姨妈给了田地,我们种稻谷和蔬菜,我至今记得我爸炼钢上了连班(24小时)可以休息一天一夜,但是收禾的时候,爸一下班就去田里干活一天,忙半夜才去睡,然后第二天继续去上班,也就是说我爸连干30多个小时的活才有一点点休息的时间,可爸妈辛苦赚的钱并没有存到什么,大多数都丢医院去了。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发誓我一定会努力,以改善家里的状况。
我爸说他很看重我奶奶,以前在杨村分家后我奶住大伯家(就在隔壁),一家吃一天饭,晚饭不吃,我爸妈经常是安排做好吃的那天就是我奶在我家吃饭那天,有时候正好那天轮到在大伯家吃,做了好吃的,我爸就在我家隔屋叫:妈、妈,过来一下,我奶总问什么事,可是我爸提心吊担不敢张扬,因为一点点吃的,留给我奶,我们兄妹吃一点就没有,有时候没有把奶奶喊来倒把邻居或堂哥堂姐叫来了,东西就不得已分享给他人了。我问爸爸为什么奶奶晚上不吃饭,爸爸说年轻时候是饿惯了没有吃,后来是习惯了不吃。我们搬走后我爸隔几个月来看一次我奶,每次回来买点吃的给奶,留下50元钱,每次我爸走,我奶就站在屋前目送,久久不舍得离开。我奶在我们家搬走第二年就往生了。临近过年,接到家人来报,我爸哭着从炼钢厂回家,那是我第一次见我爸哭,声音不大,却是穿透心间,极度悲伤。我爸妈拿着所有家档带我们回老家奔丧,奶奶还留了几十个鸡蛋等爸回去拿,奶奶自己养鸡,蛋不舍得吃,都攒着留给我们。母爱,哪个时候都平凡而伟大。
我爸还会唱曲,老家叫“打花烛”,谁家办喜事,传递着蜡烛,传到哪桌就哪桌唱曲,我爸在村里还是唱的很好的呢。
由于小时候与爸沟通不多,从小我没有体会父爱如山,但是我知道我爸爱我,小时候走几里路上学,下雨天我爸就背着我,牵着我哥,送我们去学校。有时候中午回不了家,爸妈就送香喷喷的蛋炒饭去学校。小时候我们有第一辆永久自行车的时候,我爸载着我们一家四口回外婆家,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摔一跤,全家扑倒在地,但是至今回忆起来都是满满的幸福。我现在这么大了,每年我的生日我家都会记得,我爸每年都会给我打电话祝福我。我经常很感动。
我的父亲
这几年我爸在沙船上打工,从做饭、开船到打杂什么都做,冬来严寒逼人,夏季酷暑酌人,都是河中央的大船上,买菜还要划小船上岸,有一次扭伤,腿一拐一瘸的几个月,照样干活,十几个人的饭菜,买的菜蛇皮袋往肩上一扛,腋下还夹箱酒,手上还要拧东西…
我爸不怎么表达自己,但通过这些年我心灵成长,与爸沟通,我方知道我爸的不容易,小时候我经常跟妈站在一条战线,从妈的视觉看我爸,而如今我懂得站在爸爸的成长轨迹里看待我的爸爸,我看到了爸爸的努力、善良、顽强的生命力。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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