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睛

虽然早已年过六旬，但母亲依旧执着地躬耕于山林，茶叶不丢，茶籽不弃，甚至还要拼着一股子力气去砍树伐木……这段时间，母亲一直在家忙个不停，鲜有机会到县里来，偶尔上来，都是有一些重要事由的。前番是为了磨粉做玉米松和荞麦松，这一次，则是因为她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曾经清澈如秋水，也曾经晶莹如乌玉，更曾经明亮如皓月，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一双看着我长大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近几年，更是多次痛痒反作，不得不到医院里来检查配药……

那天中午，带母亲去祁门县灯塔眼科医院检查时，母亲和我聊起了同村一位妇女，她因为眼睛疼痛厉害，便到屯溪医院检查，结果被查出了白内障。前些日子，她在上海医院完成了手术，不知道术后恢复得怎么了。母亲跟我说这几话时，我隐约能从母亲的语气中听得出她的担心，我想：母亲应该是害怕自己的眼睛也是白内障吧！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越害怕的事情，越是偏偏来到！医生一番检查，明确告知：正是白内障，只是症状轻微，可以用药缓解，不过不能治本，如若后期严重，手术就是唯一路径！

取好药，我便开车送母亲回家，一路上，我不停地宽慰母亲，让她放心。母亲呢，脸上故作沉静，但是，隐约也有一丝不安。

到家后，我对面和母亲坐着，凝望着她那双我无比熟悉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是一双天天望山的眼晴！母亲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十二岁时，她就已经开始跟着大人们到山上劳动了。别看母亲年纪小，可她干的活一点都不少，除了同样时长的的劳动，她还要做许多大人们都不愿做、不屑做的事情，譬如到小河沟里去给大家接水。对此，母亲不仅毫无怨言，反而从中还寻找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趣味：她可以痛痛快快地先饮上几口，还可以在痛痛快快地抹一把脸，甚至有时候，还可以从石块下面翻出两只红壳红钳的大螃蟹来。因为能干，母亲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挣得和大人们一样的工分了，这在当时，可是无比骄傲的荣誉！正是从那时候起，母亲的生命就与那一片片的山融合在了一起。此后的几十年时间里，母亲一直躬耕在山林，开山造林，砍树伐木，筑窑烧炭，种麻育豆，采茶摘籽……始终不离不弃！及至如今，母亲偶尔上县在帮忙我们洗衣煮饭的时候，她也会经常站在阳台上，遥望着南方远处的天空，低声喃喃地说道：“这么好的天气，犁滁的茶叶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这风怎么刮得这么大呀？不知道那满树的茶籽花会不会落了一地呀？”

母亲的这双眼睛曾经为我流过很多泪！虽然早已过去很多年，但我依旧深深地记得，读初二初三的那两年，我彻底沦陷到了歇斯底里的叛逆期中不可自拔，逃课逃学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为此，母亲不知道为我哭了多少回。每次因为不听话被父亲打的时候，虽然母亲总是躲得远远的，但是我知道，那抽打在我身上的每一鞭每一棍，都深深地抽打在她的心坎上。只是那时候的我，从来没有细细地想过，即便是遍体鳞伤地从山上滚到路下来，第二天依旧还是那样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就这样，曾经也取得优异成绩的我一直混到了第一次中考结束。当糟糕的中考分数摆在我的面前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内心的恐慌，因为我不知道此时的我接下来到底该干些什么、能干些什么。临近开学，一向不善言辞的母亲和我推心置腹地进行了一次谈话。母亲问我想读书还是想干活，我纠结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母亲又问我还想不想读书，我咬了咬牙，略显迟疑地轻轻点了点头。母亲斩钉截铁地说道：“行，只要你还想读书，我就去求人，不管别人信不信你，反正我信你！”在母亲一次又一次的恳求下，原本坚决反对我复读的汪留芳校长终于答应让我试读一个月。就是这试读的一个月，我找回了真正的自己：每一天我都很早起床；每一天我都第一个到校，甚至比住宿生都还要早；每一天的每一堂课，我都做到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听讲，如有不懂，总是迅速地去请教老师或者咨询同学；每一天的每一门学科的作业，我都做得认认真真，甚至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即使有错，只要一拿到发下来的本子，就立刻探究错误的原因，并及时进行订正……虽然补习那一年，我的起点很低很低，但是，凭借我的努力，所有的课任老师以及汪留芳校长都对我刮目相看。从那时候起，虽然母亲还为我流泪，但已经不再是伤心的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