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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脑补视角:段小楼 《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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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四年,北洋政府时代,在北平的戏院里。
“他是人的,就得听戏。不听戏的,他就不是人。什么猪啊、狗啊、它就不听戏,是人吗?畜牲!所以呀,有戏就有咱梨园行!”我们一边练晨功,一边听着师傅的教诲。
边上突然传来痛苦的叫喊声,这在我们戏院是常有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继续练功。
“唉,别嚷嚷,别嚷嚷,我不爱听!要想人前显贵,您必定人后受罪。今儿个是破题,文章还在后头哪!”
昨儿新来的师弟正在被训话。此时的他背靠在墙面,坐在地上,双手被扣在墙板上,双腿被一摞摞砖头掰开,他是第一次拉的韧带。他叫小豆子,今年9岁,从小在窑子里长大,长得很清秀,怯生生的。小豆子怪可怜的,昨儿他娘为了能把他丢在戏院里,直接把他的第六指给剁了。
作为大师兄,我挺心疼他的。在练功时故意帮他偷工减料,被师傅发现后,罚打屁股时,我就使劲叫唤,还对小豆子挤眉弄眼,试图逗他轻松一点。我小石头皮糙肉厚,习惯了。晚上,被罚跪雪夜,我哆嗦着回屋,还在逞能时,被小豆子一把棉被裹住,然后一起睡下。
一九三二年,民国二十一年,在北平的戏院里。
“传于我辈门人,诸生须当敬听。自古人生于世,需有一技之能。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晨功前,我们背手站直,口冒寒气,整齐划一地诵读着,这是一天精神的开始。
小豆子又把” 我本是女娇娥”背成了“我本是男儿郎”,被打手掌后,接着被单腿罚站一天,到晚上还是背错,手掌都被打出血了。我帮他包扎时,安慰他以后再背时想象自己是个女的。
第二天,院子外很是热闹,和院子里完全是两个世界。小赖子趁乱带着小豆子逃跑了,我追到小巷里,心一软还是放他们走了。师傅知道后,狠狠地打着我们的时候,小豆子和小赖子却突然回来了。小豆子主动承认错误,直接趴到长凳上,强惹着师傅的抽打。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大伙都跪着求情。小赖子躲在角落里,害怕极了,一把一把地吞咽着刚买的梦寐已久的冰糖葫芦,接着上吊自杀了。
“……霸王让乌骓马逃命,乌骓马不去!让虞姬走人,虞姬不肯。那虞姬最后一次为霸王斟酒,最后一回为霸王舞剑,尔后拔剑自刎。从一而终啊!讲这出戏 ,是这里边有个唱戏和做人的道理。人得自各儿成全自各儿。”这天,师傅跟我们讲《霸王别姬》这出戏。小豆子听后啜泣着,然后不停地抽自己得耳光,受伤的右手掌呼着右脸满是血。
这天,负责给张公公定戏的那爷,来到戏园子里,在这么关键的场合下,小豆子又把” 我本是女娇娥”背成了“我本是男儿郎”,这下完了。那爷转身要走时,我慌乱中拿着烟斗直接往小豆子的嘴巴里硬塞,“谁叫你回来啦?我叫你错!我叫你错!张嘴!张嘴!张嘴!我叫你错!错,错呀,你!我叫你错!”我一边吼着,一边泪流满面。他一直忍着,鲜血从嘴角流出,双泪直下。终于,小豆子不再背错,我们得以给张公公唱戏。
这是我和小豆子第一次同台唱戏,唱《霸王别姬》。唱完戏,领赏后,我把玩了张公公府上的一把宝剑,对小豆子说道:“霸王要有这把剑,早就把刘邦给宰了!当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宫娘娘了。” 小豆子开心的允诺着“师哥,我准送你这把剑!” 之后,我们被那爷带出屋, 接着小豆子被背到张公公的房间里,晚上才出来,出来后问他怎么回事,他表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肯说。在回来的路上,小豆子不信师傅说的人各有命,执意捡回一个弃婴,取名小四。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前夕。
“反对日本增兵华北!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我和小豆子都长大成角了,艺名分别为段小楼和程蝶衣。正在照相馆里照相着,又是那些学生们在路上瞎起哄。一个个都他妈忠臣良将的模样,这日本兵就在城外头,打去呀!敢情欺负的还是中国人!我们出了照相馆,在黄包车上,我跟蝶衣抱怨着。蝶衣却突然要我回忆我们第一次同台的日子。我哪记得,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再说,张公公府上的堂会,现在成了棺材铺了。蝶衣还是惦记府上那把宝剑,早不知卖哪儿去了。
说着说着,就到京剧院了,今晚我们唱的还是《霸王别姬》,我扮霸王,蝶衣扮虞姬。座是汪洋汪海,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候着,听说袁四爷专门过来捧场。我盖着唢呐唱,把血都挣出来了,就让他听明白了 ,没他四爷的捧场,我们在北平也照唱照红。唱罢,袁世卿带着见面礼,来后台探访我们。盛赞蝶衣扮的虞姬,快入纯青之境,疑为虞姬转世再现。指出我的问题,霸王回营亮相到和虞姬相见,按老规定然是七步,而我只走了五步,楚霸王威而不重,成了江湖上的黄天霸。我讽刺他是梨园大拿,文武昆乱不挡,六场通透。他接着,还想请我们去他府上小酌几杯,细谈这出戏的学问。我看着袁世卿体格瘦弱,说话拿腔拿调,阴阳怪气的。我就对不住了,我还得喝一壶花酒去。蝶衣见我不去,虽说不想得罪四爷,还是很犹豫。袁世卿只好黯然离开。
我到了花满楼,老鸨居然骗我说菊仙不在,哥哥我就是专傍头牌的,又不是第一次来。凤凰当然栖高枝,此时,菊仙正在楼上房里急走出来,后面围着几位小子。菊仙嚷着要跳楼,我示意她跳下来,我接住。菊仙跳下后,骂着楼上的王八蛋都是她妈丫头养的!不敢跳。这帮小子走下来继续闹事。我灵机一动,对着他们说今儿个是我和菊仙定亲的喜日子,说着喝下定亲酒。他们不信,我拿一个酒壶,转身就往头上砸个稀巴烂,这才散开。
第二天上台前,蝶衣埋怨我昨晚闹事,说菊仙是潘金莲。我跟他说不过是救人解难,玩玩呗 ,又不当真,还约他下次一起去逛逛。蝶衣很生气,说我忘了师傅“从一而终”的话,要和我唱一辈子戏,差一年、 一个月、 一天 、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 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哟?
下台后,我独自在后台卸妆,菊仙推开门,双眼泛泪,光着脚,把我叫出去。这么冷的天,怎么光着脚。菊仙说,花满楼不留许过婚的人,定情酒可是我先喝的,要我收留命苦的她,可当做牛做马侍侯着,要不然大不了再跳回楼。蝶衣下台回来撞见,狠关房门,而后又摔门而出,说菊仙在洒狗血,拒叫嫂子,也拒接今儿晚上证婚人这活儿。我觉得不可理喻,决定带着菊仙离开。蝶衣叫我别走,还说袁四爷今儿晚上请咱们过去 ,要栽培咱们。我要走,程蝶衣管不着,姓袁的他更加管不着。对蝶衣大声说道:“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让他栽培你一个人去吧!”
半夜,我和菊仙的定亲礼还十分热闹,我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大伙簇拥着蝶衣走了过来。蝶衣准是从袁四爷那过来,他把抱着的宝剑往我身上一扔,叫我认认。我哪认得,又不上台,要剑干什么?蝶衣缓缓抬起头,盯着过来敬酒的菊仙,转头走到门前说道:“小楼,从今往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我还迷糊着呢,想把蝶衣追回,这时日本人进城了。
第二天,蝶衣在台上唱《贵妃醉酒》,我在后台看到一个小日本正在穿我的戏衣,这不成,我得让他脱下来。旁边的狗汉奸对我说道;“这才是你的戏衣,他就是要你姥姥身上的寿衣,你也得乖乖地给扒下来。听明白了吗,戏子?”在众人的哄笑中,我把手上的酒壶直接往那狗汉奸的头上砸开,声音特别脆。接着,我就被小日本抓走了。
在小日本的营地里,狗声鼎沸,蝶衣和菊仙过来接我离开。蝶衣为了救我,居然给小日本唱戏,还说有个青木的,他是懂戏的。我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在蝶衣的脸上,径直走掉。蝶衣呆在原地,菊仙追着我出来,一起乘车离去。刚出营地,看到一帮日本鬼子和一些个狼狗押着一群老百姓回营,接着就是一阵枪响。我想蝶衣应该亲眼目睹了吧。
鞭炮声,声声喜庆,今天是我和菊仙成亲的日子。菊仙本来答应蝶衣救出我后,就离开我回到花满楼,又出尔反尔了。蝶衣没有来祝贺我,准是又到了袁四爷那去了。菊仙叫我不要唱戏了,往后啊,我们太太平平地跟过日子,再生个大胖小子。我便不再唱戏了,就只能斗蛐蛐玩呗。菊仙也不让玩蛐蛐,觉得这不是正经营生。正经营生?我姓段的就只会唱戏。而这些日子里,蝶衣抽起了大烟。
师傅听闻我和蝶衣的表现很是痛心,像小时候一样狠狠地教训我们一顿。一天,在戏院里,给小师弟们教戏时,师傅唱到“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气没倒过来,突然过世了,戏院也就解散了。我和蝶衣看到一个小孩还在罚跪,一问,说是无家可归,还想唱戏,原来是小四。我们就带他在身边了。我和蝶衣听从师傅生前嘱托,又一起唱戏了。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
国民军包场来剧院听戏,士兵们却围在舞台边上,用手电筒晃着台上的正在唱戏的蝶衣。我实在忍不了,冲到台上说道:“各位老总!这戏园子里头 ,没有用手电筒晃人的规矩,连日本人也没这么闹过,大伙儿都是来听戏的,请回座上去吧。”说完,我鞠了一躬后。一位长官发话了:“说得好,回去!可是有一样!替日本人叫好成不成?” ,“不成”,“ 打”。舞台上一片混乱,扭打一团。菊仙担心我,挺着大肚子,到舞台上帮我,却被一名士兵击打腹部。孩子流产了,剧院被砸烂,蝶衣还被抓,说是犯了汉奸罪。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干净准备出门去求袁四爷帮忙救蝶衣。菊仙坐在床上,抱怨着:“你这个师弟呀,也不知道这世道跟他找别扭呢?还是他跟这个世道找别扭?总是轻省不了,早晚还得出乱子!”菊仙叫我别跟蝶衣唱戏了,这样心里踏实一点。孩子没了,以后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答应了,立了字据。来到四爷府上,没想到四爷还记着仇呢,问我这霸王回营亮过相去见这虞姬,到底该走几步啊。我答道七步,他叫我走来瞧瞧。直到当菊仙闯进来,还给四爷曾经送给蝶衣的宝剑,四爷害怕也被牵连,才决定救蝶衣。
在公堂上,袁四爷为蝶衣辩解,并说蝶衣是被日本人用手铐铐走,拿枪逼着去唱的堂会。蝶衣只要附和一下就没事了,可是却突然说道:“堂会我去了,我也恨日本人!可是他们没有打我!青木要是活着,京戏就传到日本国去了。”最后高喊:“你们杀了我吧!”然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回头看着我。四爷愤然离去,说蝶衣是死定了,我追着出去,试图拉回四爷。这时,一帮官兵冲了进来,交给法官一封密函,然后法官宣布“蝶衣交保具结,予以释放”。原来蝶衣得以活命,是因为有位国名党高官喜欢听他的戏。而蝶衣想死,也许是因为菊仙拿着我立下的“救出蝶衣后,不再跟蝶衣唱戏”的字据,到监狱里给他看了。
上帝视角:详见,从民国到文革,我是背叛者也是见证者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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