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下!”
这是刘玉全那天听到的第七次阻拦。他默默调转车头,缓慢地开上了高速。
残阳如血。
窗外的旷野是绿油油的冬麦,像绿色海洋,一望无际。
眼前的高速路,也是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到处封路,所有高速出口下不了。服务区已看是湖北的车牌号就拦截。
两天前,车上的水就用光了,所剩的汽油也不多了。
刘玉全知道,再开下去,真要弹尽粮绝了。
他索性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头昏脑涨地爬下来。
平时三碗米饭四份菜,突然要靠着几包干方便面,自然满足不了肠胃之需。
刘玉全坐在高速上的栏杆上,掏出手机看看湖北的疫情。
新增3500?我的天啊!
忙碌的医生,戴着呼吸机的病人,还有抖音上众多求助视频,不断冲击着刘玉全处于奔溃边缘的神经。
不安,惊慌,恐惧,甚至绝望,像潮水一般漫过来,刘玉全忽然感觉到喉咙被堵住的窒息。他大口大口呼吸了两口暮色里的风,猛的跳下栏杆,冲着半个夕阳发出一声声尖厉的呐喊。
“啊——啊——!”
余音被风带走,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余晖照在这个汉子黝黑而粗糙的脸,只见两行浑浊的泪顺着两颊流着,大颗大颗滴落在破旧的黑色劣质皮衣上。
“我曹尼玛的!不是说好的不传染人吗?我草拟祖宗!”
刘玉全一屁股坐在路基下的缓坡上。捡起身边碎石烂砖,一边骂一边扔,坡下的小河沟扑通扑通地沉闷回应着。
夕阳像被他骂急了,快速躲到地平线下去了。
刘玉全发泄完毕,像一只青蛙,四脚八叉仰面倒在缓坡上,久久地盯着深邃静穆的天空,各种杂念却纷繁而来。
电话铃响起来,刘玉全打开,原来是娘打过来的。
“儿子,你几点到家啊?”娘哼哼着问,“家里米和面都没多少了。下雨天,娘腿疼得更厉害,出不去。”
刘玉全一听,差点又落下泪来,娘的老寒腿犯了,身边没有一个人能照顾她。
他眼圈泛红着告诉娘:“我堵在路上了。等一下子,我想想找谁给你买点送去。”
和老婆翠英离婚了一年了,儿子因为新冠病毒在学校没回来,只有远房的表哥近一点,但是平时基本不联系。
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试着给老婆,嗯,前妻打电话个电话。
前妻磨磨蹭蹭,总算接了电话,待听明白,劈头盖脸地扔过来几句话:“你娘死活管我啥事儿?你是不是忘了你娘说过我多少坏话?不去!现在病毒多厉害啊,我不想出去找死!不值当!”
刘玉全气得想砸了手机,以前两口子吵架,真没少砸手机。
算了,不跟女人计较。离婚了,人家也没有义务。
刘玉全气呼呼爬进驾驶室,窝在被子里生闷气,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刘玉全脸色。
刘玉全坐起身,头晕脑胀,饿得心慌。
他顾不上严重的口腔溃疡,三下二下,吃完了最后一包方便面。
这时车外有人拼命敲打车门。
刘玉全一看,是两个交警,一高一矮。
“应急车道不能睡觉,开走开走!”那个五大三粗的高个子说。
“我也想开走,可是我往哪儿开?越开离家越远,到处不让下去。车没油了,也没吃的了。我,我老母亲在家也没有吃的东西了!”
刘玉全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泪水涌出眼眶,”你们看看,我这满车的桔子,再不卖掉就坏掉了。这车货差点赔了个精光!”
“你湖北哪儿的?”矮个子问。
“孝感。”刘玉全用肮脏的袖子擦着眼泪。
两个警察交头接耳一阵子,高个子说:“等一会儿有去湖北方向的救援物资,我们写个通行证,你跟他们走。”
矮个子拿过几瓶水和两个包子,递给刘玉全说:“走,你先跟着我们的警察出来。”
刘玉全千恩万谢地爬上驾驶室。
过了一会儿,等来山东支援湖北的车。满满五车蔬菜,朝着湖北进发。
经过一天的奔波,终于到来湖北的孝感。刘玉全想,别人家不远千里捐菜,自己更应该做点啥。
想来想去,他把车直接开进医院,交给志愿者,说道:“把这砂糖橘留给医护人员吃吧!”
一路轻车,刘玉全风尘仆仆地回到家,看见娘正吃着猪肉白菜饺子。
“哎,娘,你不是说没吃的东西了吗?”刘玉全纳闷地看着一篮子蔬菜问。
“你,翠英昨天上午给送来的。”娘说完,羞惭地低下头去。
翠英这女人,还是那么刀子嘴豆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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