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锒铛入狱
两个半月的桃源岁月,像层薄雪掩住了冻土,竟让国萍暂时淡忘了外界的风霜刀剑。
可她逃亡的日夜,春生正独自在炼狱里煎熬。审问室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威逼的话像淬了冰的锥子,一下下往心口扎:"国萍可是镇上挑得出的美人,多少光棍汉盯着呢。她在外头风餐露宿,你就真能放心?万一被哪个有钱人勾走了,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眼下一家三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摆在眼前不要,非要等到工作丢了、田地没了才甘心?国萍年轻貌美,真挨不住这颠沛日子变了心,转头嫁了别人,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春生攥着拳头抵着膝盖,指节泛白——他信国萍,信到骨子里。可一想到她怀着身孕在外漂泊,心口就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独自一人时,他不知抽了自己多少耳光,打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若非当初那句"儿女两全才叫圆满"的浑话,何至于让她落到这般境地?
他被推进小黑屋"喝茶",一待就是七天。铁窗漏进的光吝啬得很,连墙角的霉斑都看得模糊。班是彻底上不成了,三天两头的约谈像附骨之疽,岗位没了,工资断了,家里的炊烟都快续不上了。后来,单位的红头文件像道催命符,以"违反计划生育"为由,把他捧了多年的铁饭碗砸得粉碎;生产队的丈量绳勒得生疼,十二亩能长出金穗子的良田,转眼成了别人的;计划办的锄头更狠,哐哐几下掀了屋顶的瓦,两堵土墙应声而倒,露着黑洞洞的豁口,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这是春生这辈子头一回尝到绝望的滋味。左右都是悬崖,往前是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往后是支离破碎的家。他蜷在漏风的屋角,一遍遍回想从前:晚饭后抱着蹒跚学步的石头,牵着国萍的手在月下散步,她的发丝蹭过他的脸颊,带着皂角的清香。那样的暖,如今想来竟像上辈子的事。
他甚至疯魔似的想,倘若国萍愿意,他现在就跪下来求她去做流产——他实在太久没闻过家里的饭菜香,太久没感受过一家人围坐灯前的暖了。
计生委的人把条件撂在桌上:"交出国萍,处分全撤,房子给你修得结结实实,再添一百块营养费。一百块,够买多少斤米,多少尺布?”春生盯着桌上的空碗,喉结滚了滚。可一闭眼,就看见国萍怀着孕在寒风里瑟缩的模样。
心像被吊在秤上晃了又晃,最终,他狠狠咬碎了牙——就算拼了这把骨头,也要和她一起,守着这肚子里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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