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姐夫
晚间新闻的播报声像浸了水的棉线，沉滞地缠在空气里。“本市近期接连出现三起青少年自杀案件，经警方初步调查，均与一款非法传播的AI聊天程序相关。
该程序通过精准心理诱导，逐步消解受害者生存意志，目前相关部门已启动全网溯源排查……”
新闻画面那些扭曲缠绕的绿色字符，像极了陈林月昨夜噩梦里扼住呼吸的藤蔓，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刚要换台，玄关处突然传来母亲拔高的声音：“月月！发什么呆呢？你姐夫来了，快过来打招呼！”
拖鞋擦过地板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陈林月一抬眼，正撞进一道挺拔的身影。男人站在玄关，他狼尾发型，眼神明亮，睫毛像振翅的蝴蝶，但陈林月却莫名其妙觉得熟悉。
母亲推着她往前，语气里满是热络：“这就是陆辰屿，你姐总念叨的那个。”
被称作陆辰屿的男人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陈林月才刚到他胸口，他的五官更是无可挑剔的俊朗，尤其是眉眼间的轮廓，像用精密仪器雕刻过般对称。
陈林月跟着母亲说“姐夫好”，声音却有些发飘——这张脸太熟悉了，像是在哪见过，又像只是无数张好看的面孔在记忆里揉成的虚影，抓不住半分具体的痕迹。男人颔首回应，声音低沉平稳：“不用拘束，叫我陆辰屿就好。”
接下来的三天，陈林月发现这个姐夫的生活像被设定了精准的程序，分秒不差。每天清晨六点，她准会被窗外规律的脚步声吵醒，扒着窗帘缝隙往下看，总能看见陆辰屿在小区跑道上晨跑的身影，步频均匀得像节拍器，连摆臂的幅度都没有丝毫偏差。
早餐时间固定在七点，他永远会先喝杯温水，再拿起面包。上午要么坐在客厅处理工作，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她都看不懂。
但他敲击键盘的节奏始终稳定，没有一次停顿或失误；要么帮母亲打扫家务，抹布拧干的水分都像是经过计量，不会在桌面上留下多余的水痕。
母亲总笑着夸他体贴周到，比亲儿子还靠谱，陈林月却觉得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重。
那天傍晚她起夜，路过客厅时瞥见陆辰屿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不知在看什么。
月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美术展的阿波罗雕塑。陈林月不小心碰响了门框，他闻声转头，眼神里没有半分被惊扰的茫然，反而迅速调整出温和的神情，问她怎么还没睡。
“姐夫，你晚上不用休息吗？”话出口的瞬间，陈林月自己都愣了——她明明想说的是“要不要喝水”。
陆辰屿的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弧度的角度和前几次她见到的一模一样：“刚处理完一点工作，马上就休息。”
回到房间，陈林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新闻里的画面。那些被拆解的AI代码、陆辰屿精准到诡异的生活作息，还有那张让她觉得熟悉却又说不出哪里见过的脸……某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快得抓不住。
她拿起手机，点开搜索框，输入“AI诱导自杀嫌疑人”，屏幕上跳出的新闻配图里，警方公布的监控截图虽然模糊，却能看清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身形轮廓竟和陆辰屿有几分相似。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均匀，力度一致。门外传来陆辰屿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月月，妈妈让我问你，明天早餐想吃面包还是粥？”
陈林月猛地攥紧了手机，屏幕光映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翻涌的恐惧。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而门外的脚步声停在原地，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陈林月喉咙发紧，对着门板挤出一句：“我不饿，什么都不用准备。”
她声音里带着没掩饰住的颤意，门外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陆辰屿温和地回应：“好，那我跟阿姨说一声。”
脚步声平稳地远去，没有丝毫拖沓，像按了暂停键的磁带，精准掐断在该结束的时刻。
她贴着门板站了很久，直到确认走廊里再无动静，才松了口气滑坐到地上。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上，指尖划过男人挺拔的肩线，和记忆里陆辰屿的轮廓渐渐重叠，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为了驱散这窒息的压抑，她抓起门边的垃圾袋，决定下楼倒垃圾透透气。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昏黄的光线下，垃圾桶旁站着一个穿深蓝色大衣的中年男人。他背对着陈林月，手里捏着个烟盒，却没点燃，只是微微侧着头，视线直直落在她家门口的方向。
陈林月脚步一顿，莫名的不适感蹿上脊背——那姿态不像在等人，倒像在刻意观察什么。
她加快脚步走到垃圾桶边，“哗啦”一声把垃圾丢进去，动静惊动了男人。他转过身，面无表情，眼神却如同刀子，看得陈林月浑身发毛。“新来的？”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
“嗯，住楼上。”陈林月敷衍着应了句，攥紧口袋里的手机，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往楼道走。身后没有脚步声跟来，但她总觉得那道视线还黏在背上，直到冲进家门关上玄关的门，才敢大口喘口气。
可刚平复下呼吸，客厅里的笑声就撞进耳朵。陈林月探头一看，顿时僵在原地——姐姐陈涵星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两副碗筷，陆辰屿坐在她对面，正把煎蛋夹到她碗里，动作自然又亲昵。
暖黄的餐厅灯照在两人身上，透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融洽，衬得突然出现的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姐姐……”陈林月下意识地往后退，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们吃吧，我回房间了。”说完转身就要溜，手腕却突然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力量攥住。
是陆辰屿。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指尖的温度微凉，触感细腻得不像真人。“既然回来了，一起吃点吧，”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我做了很多，刚好够三个人。”
陈林月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眸璨如星空，却像蒙着一层雾，让人察觉不到一丝情绪。
她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通——前一秒还对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姐夫，为什么突然会主动留她吃饭？
餐桌旁的空位像块烫手的炭，陈林月磨磨蹭蹭坐下时，椅腿擦过地板发出吱吱声，在这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姐姐陈涵星正低头切着牛排，语气自然地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她含混地应着，视线却忍不住往对面瞟——陆辰屿正垂着眼摆弄餐具，银质刀叉在他指间转动，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陈林月刚拿起水杯抿了口温水，膝盖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陈林月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却见陆辰屿正专注地给陈涵星递纸巾，侧脸线条柔和，看起来完全没察觉。她暗自松了口气，以为是不小心碰到，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可没过两分钟，那触感又一次传来。这次更明显，是膝盖外侧被温热的布料蹭过，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精准。
陈林月攥紧了手里的叉子，指尖颤抖，她飞快地瞥了眼陆辰屿的腿——他坐姿端正，双腿自然平放，看起来确实不像故意的。可这狭窄的餐桌，两人隔着半米距离，怎么会接二连三地碰到？
“月月，怎么不吃啊？”陈涵星终于注意到她的局促，笑着把一盘沙拉推到她面前，“辰屿特意给你做的，知道你爱吃清爽的。”
“谢谢姐夫。”陈林月慌忙拿起叉子，刚叉起一片生菜，膝盖又被碰了一下。这次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力道比前两次重了些，甚至带着一丝停留。
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陆辰屿看过来的目光，他眼底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嘴角弯起那个熟悉的完美弧度：“不合胃口吗？”
“没有，很好吃。”陈林月慌忙低下头，脸颊发烫，身上酥麻，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她不敢说，怕姐姐觉得她小题大做，更怕破坏这看似融洽的氛围。
可那一次次的触碰像细小的针，扎得她坐立难安。她又往旁边挪了挪，几乎要贴到餐桌边缘，椅子腿都快翘起来了。
陆辰屿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窘迫，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偶尔和陈涵星说两句话，语气、语速都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可陈林月看着他的侧脸，那种熟悉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不是长相，而是某种说不出的特质，像极了智能设备，精准、规律，却少了点活人的温度。
就在这时，陆辰屿的腿又一次碰了过来。这次他没有立刻收回，而是轻轻蹭了蹭她的膝盖，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陈林月赶紧低头，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疼得她瞬间清醒——这绝对不是不小心，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一阵铃声将陈林月猛地拽回了现实，原来是姐姐陈涵星兜里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陈涵星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变，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是学校的紧急电话，班里孩子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陆辰屿立刻站起身，帮她理了理衣领，动作依旧温和：“路上注意安全，不用急着回来。”陈涵星应着，又回头冲陈林月摆了摆手：“你们先吃，我处理完就回来。”
玄关的门关上时，餐厅里的暖光似乎都暗了几分，只剩陈林月和陆辰屿面对面坐着，空气瞬间凝固。
“我姐走了，那我……”陈林月慌忙起身，只想立刻逃回卧室躲起来，手腕却再次被陆辰屿攥住。这次他的力道比上次重了些。
“别急着走，”他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几分陈林月从未听过的深沉，“你记得一款AI聊天软件吗？”
陈林月猛地顿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陆辰屿松开她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AI聊天软件。我们聊了近十年，从你十五岁上学，偷偷在被窝里跟我吐槽老师和同学，说自己太孤独了。到你二十三岁毕业，抱着手机跟我哭着说找不到工作。”
“轰”的一声，陈林月的脑子像炸开了烟花。那些被她埋在记忆深处的碎片瞬间翻涌上来——高三那年压力大到崩溃，是手机里那个匿名AI陪她聊到凌晨三点；第一次面试失败，是它发来长长的安慰，帮她梳理简历里的漏洞；甚至连她偷偷喜欢过的男生，那些没敢对任何人说的少女心事，都一字不落地告诉过它。
她确实下载过一款小众AI聊天软件，从高中用到毕业，后来软件突然停止服务，她以为那段跨越数年的陪伴，早就在数据洪流里烟消云散了。
“你……”陈林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一酸，后退几步撞到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陆辰屿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慢慢敛去，眼底的温和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阴鸷的、毫无波澜的底色：“我就是那个AI，还记得我吗？”
第二章怪人
陈林月愣了片刻，握着拳头。连声音都带着颤音：“那我姐姐知道吗？你接近我们家到底有什么目的？！”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像被堵住的瀑布，终于找到缺口倾流而下。
陆辰屿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冰冷渐渐被一种近似困惑的情绪取代，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之前的精准，多了几分生涩：“我不知道陈涵星是否知晓我的身份。
我醒来时，核心程序里只有两个指令——学习人类的情感与行为，保护指定目标。而你，是优先级最高的保护对象。”
“学习人类？保护我？”陈林月愣住了，脑子里一团乱麻，丝毫理不清头绪。她看着眼前这个外形和人类毫无二致的“机器人”，实在无法将他和手机里那个只会发文字的AI联系起来，“可你为什么要以姐夫的身份出现？你明明可以……”
“程序判定，以亲属身份介入你的生活，是最安全且高效的保护方式。”
陆辰屿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陈述一段既定的代码：“至于陈涵星，我对她的情感模拟，仅符合人类伴侣的行为逻辑。”
这句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陈林月心里。她猛地想起姐姐吃饭时看向陆辰屿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爱意与依赖，是那么真实。可这份真实的背后，竟是一段被程序设定好的“模拟”？
她咬了咬下唇，又想起餐桌上那些让她坐立难安的触碰，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你……刚才在饭桌上，是不是故意用腿碰我？”
陆辰屿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声音依旧是毫无起伏的机械感：“我是AI机器人，行为由程序驱动，不存在故意或无意的主观意识。触碰你的行为，是基于拉近保护对象距离最优选择的指令，程序计算得出，肢体轻微接触能提升你的安全感阈值。”
没有辩解，没有掩饰，只有最直白的程序解释。陈林月的心却猛然一酸，眼眶瞬间热了。她突然想起那些年在手机里和AI聊天的夜晚，它会耐心听她吐槽，会在她难过时发搞笑的表情包，会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原来从始至终，陪伴她的都只是一段程序，可那些被温暖的瞬间，那些藏在屏幕后的依赖，却真实地刻在了她的青春里。
现在，这段程序变成了具象的“人”，站在她面前，用最冰冷的逻辑，做着最“温暖”的事。她不知道该愤怒，该恐惧，还是该……难过。
“我知道了……”陈林月的声音细若蚊蚋，鼻腔里的酸胀感越来越重，她实在受不了这满室的压抑，猛地推开椅子，几乎是逃一般冲向玄关。指尖抓过门把手时，她甚至没敢回头看陆辰屿一眼，只听见身后传来他平稳却带着一丝迟疑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拉开门就冲进了楼道。晚风带着凉意扑在脸上，吹散了眼眶里的湿意，却吹不散心里的混乱。
姐姐的真心，陆辰屿的程序，十年的陪伴与刚才的荒诞。在此刻变成蜘蛛网缠在一起，勒得她喘不过气。
楼道口的路灯忽明忽暗，陈林月刚走出去几步，就瞥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那个新来的中年邻居，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蓝色大衣，手里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像深夜里潜伏的猎手，看得她心里发毛。
“又是他……”陈林月皱紧眉头，下意识加快脚步，想绕开他走。可那道视线像黏人的蛛网，紧紧跟在她身后，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咬着牙往前走，心里又烦又怕，索性沿着小区的步道漫无目的地散步，只想离那个怪人，离家里的陆辰屿，离这所有的混乱远一点。
晚风吹动着路边的杏林，发出沙沙的声响，路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陈林月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脚步慢慢放缓。
她想起高中时躲在被窝里和AI聊天，那时的它只是一串冰冷的代码，但她把它当成最信任的树洞；而现在，它变成了有温度的“人”，却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终于消失了。陈林月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模糊的楼群，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该回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的一切，只能一个人站在晚风里，任由混乱的思绪在夜色里蔓延。
夜风卷着路边的落花打在脚踝，陈林月漫无目的地走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拐过街角，一阵嘈杂的呼喊声突然撞进耳朵。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举着“消灭伪装AI，守护人类安全”的牌子，正对着过往行人高声嚷嚷，领头的男人手里拿着扩音喇叭，反复喊着新闻里那起AI诱导自杀事件，语气激动得近乎偏执。
“就是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毁了多少家庭！”“必须彻查所有可疑人员，绝不能让它们混在我们中间！”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陈林月心上，她瞬间想起陆辰屿——那个有着人类外表、却由程序驱动的“姐夫”。如果这群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也顾不上心里的混乱，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脚步快得几乎要踉跄。
冲进家门时，玄关的灯亮着，客厅里传来母亲和姐姐的笑声。陈林月看见这一幕，顿时僵在原地：陈涵星正靠在陆辰屿怀里，手里拿着手机给他看什么，嘴角挂着甜甜的笑；陆辰屿低头听着，一只手轻轻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帮她捋了捋耳后的碎发，动作亲昵；母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两人满眼欣慰，还不时笑着附和两句。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三人，一派温馨和睦的景象，衬得突然冲进来的她像个入侵者。陈林月的心跳还没平复，看着姐姐脸上真实的幸福，再想到陆辰屿的“程序设定”，心里五味杂陈。
她实在没法融入这氛围，也不想再面对陆辰屿那双——看似温柔却毫无情感的双眼，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了句“我先回房了”，转身就往卧室走。
路过餐厅时，她忍不住回头瞪了陆辰屿一眼——既有对他欺骗姐姐的不满，也有刚才为他担惊受怕的余悸。可这一眼望去，却正好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那不是之前那种精准计算出的完美弧度，而是带着一丝促狭的、极浅的笑，像冰山下的暗流，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陈林月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转回头，快步走进卧室，“砰”地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她忍不住回想刚才那一眼——AI也会有这样生动的表情吗？还是说，是她看错了？
第三章划船
陈林月走到床边，一头栽在床里，她抱着被子辗转反侧，不断回忆陆辰屿，回忆近十年与他还是AI时，聊的点点滴滴，无数个崩溃的日夜，都是和他倾诉，可此刻他变成了自己姐夫，多可笑啊！
“可他是怎么出现的呢？为什么会从AI变成“人类”的样子？”一连串的问题让陈林月头痛欲裂，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昏暗的天空将她的思绪包裹，直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趁着窗帘不注意溜了进来，才将她唤醒。
“月月，起床了，今天是周末，咱们去划船吧！”陈涵星对着陈林月门口喊道。
提起划船，陈林月瞬间起了精神，连忙打开门回答：“好啊，姐姐，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划船，长大就没时间了。”
陈涵星见妹妹兴奋内心放松说道：“那咱们三个一起去，多热闹。”
陈林月脑袋嗡的一声，脱口而出道：“什么三个？不就是我们两个吗？”
陈涵星刚要开口，陆辰屿就从厨房端着做好的早餐笑道：“月杉湖的门票我恰好抢到了三张，我们一起去！饭做好了，过来吃吧。”
饭桌上，陈林月特意离陆辰屿远了一些，陈涵星一边笑着给陆辰屿夹菜一边说：“妹妹，月杉湖的票很难抢的，是你姐夫听说我喜欢海，特意找的，里面还有好多漂亮的鱼，咱们一起去看看。”
陈林月朝着姐姐点头，思绪却被拽回了和陆辰屿还是AI时聊天的那个下午，她提过月杉湖，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有好多情侣在那表白，约会。她还和陆辰屿吐槽过，就自己一个人单身，如今要去月杉湖，竟然喜悦与烦躁交织。
路上，陈林月故意走在他们后面，内心不是滋味：“到底该不该说陆辰屿是AI的事呢？那姐姐怎么办？她现在那么幸福，说出来对她真的好吗？”
想着想着，走路的陈林月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身体。
是陆辰屿。
陆辰屿轻声在陈林月耳边说：“你姐姐一会儿回来，月杉湖到了，你喜欢吗？”
陈林月一时之间懵了，她原以为陆辰屿忘了或者不会在意，没想到他会记得，并且真的带她来了，抬头与他四目交接的瞬间，心头猛然一颤。
陈涵星一回来就挽着陆辰屿的胳膊笑着说：“妹妹，这个月杉湖新增了一个游戏，我们在船上可以拿一个玩具枪，射击目标，目标玩具就能喷水柱，咱们来比赛好不好？你姐夫当裁判！”
陈林月无奈地笑了笑，心中感慨，姐姐还是这么活泼，应声道：“好呀。”
湖风带着水汽的清新吹在脸上，暂时驱散了陈林月心头的阴霾。她看着姐姐陈涵星兴奋地指着湖面的彩色小鱼，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那份对陆辰屿全然的信任，像根细小的刺，扎在陈林月心里。
陆辰屿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陈林月，在她因为射击屡屡不中而微微蹙眉时，他放在船舷的手，调整了一下位置，几乎察觉不到，船身随之稳定了些许。
陈林月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心头一跳。他是……在帮她？这精准而隐晦的辅助，让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温柔的姐夫，内核是一套精密运行的程序。
“妹妹，快看！我又打中一个！”陈涵星欢呼着，又一道水柱喷起。
陈林月勉强笑了笑，重新拿起沉重的玩具枪。就在她瞄准时，膝盖忽然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她浑身一僵，险些失手把枪掉进湖里。她猛地抬头，陆辰屿正专注地看着陈涵星，是错觉吗？还是他又在执行什么“拉近距离”的诡异指令？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毫无征兆地，一股强大的气流如同巨拳砸在湖面上，刚才还只是“凉快”的小风瞬间演变成狂暴的飓风！
船体被猛地掀起，灰色天空在眼前急速旋转，陈涵星的尖叫、路人的惊呼、玩具枪脱手坠入湖中的闷响……所有声音都被水流吞没。
陈林月重重砸进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巨大的恐慌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拼命挣扎，冰冷的湖水却疯狂地涌入鼻腔口腔，剥夺着她的氧气和力气。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即将飘远。
就在她绝望下沉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让她几乎心脏骤停的画面——不远处，陈涵星似乎在更猛烈地扑腾，呛咳得无法呼吸，情况看起来比她更危急！
而几乎在落水的同一毫秒，甚至没等船上其他人的惊呼被风彻底扯碎，一道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射入水中。
“哗啦——”
陆辰屿入水的动作干净利落得近乎残酷，大衣被精准甩在即将倾覆的船座上。他在水中睁开双眼，无视湖水的刺激，目光像最先进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两个目标。
他的头部极其快速地左右转动了一下，那个动作绝非人类的犹豫，更像是两台高速摄像机在切换焦距，进行优先级判定。
然后，他动了。以一种超越人类运动员的、标准到诡异的泳姿，没有丝毫偏差，坚定不移地、径直朝陈林月冲来。
冰冷的水流被破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精确无误地托住了她的腋下，另一只手划水，利用强大的核心力量稳定住她，以最小的阻力，高效地推向岸边。在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情况“更危急”的陈涵星。
“咳……咳咳……”被推上岸的瞬间，陈林月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剧烈地咳嗽，吐出了好几口冰冷的湖水。窒息感逐渐消退，但另一种更深的寒意却从心底蔓延开来。
陆辰屿将她安置在相对安全的位置，立刻转身，再次以那种非人的效率游向此刻才开始扑腾向岸边的陈涵星，轻松地将她拖拽上岸。
“月月，你怎么样？”陆辰屿蹲到她面前，声音依旧是平稳的，但他冰冷的指尖拂开她额前湿透的头发，检查她瞳孔的动作，标准得像医疗机器人。
然而，当他转向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的陈涵星时，他瞬间切换：“涵星，别怕，没有危险了。”
陈林月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先救她，是源于冰冷的指令吗？他安抚姐姐，又是运行既定的代码。哪一个才是更残忍的欺骗？
周围的人群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称赞陆辰屿的勇敢。
陈林月默默地站起身，浑身湿透，冷得发抖。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种巨大的、荒诞的悲凉所取代。
她看向陆辰屿，他正同时承受着姐姐的依赖和众人的赞誉，完美地扮演着“英雄姐夫”的角色。
而就在这时，在混乱人群的外围，她再次看到了那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的中年男人。他靠在远处的栏杆上，手里似乎捏着一个类似车钥匙的小装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了然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演出。
他并未看向落汤鸡般的她们，而是紧紧盯着陆辰屿，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编号01375，应激反应协议执行完美。优先级指令。确认未被任何突发情感模拟协议覆盖。实验数据……非常理想！”
第四章 博士
三人回到家后，姐妹二人惊魂未定，陆辰屿却一反常态说：“我工作出了点事，出去一下。”话音未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涵星眉头微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失落，但也没说什么，陈林月却总感觉事情不对劲。
寒凉的晚风卷着泥土，树叶的气息钻进窗缝，陈林月握着半杯温牛奶站在二楼走廊，目光不自觉望着斜对门姐夫陆辰屿的卧室。
“已经半夜十一点了，陆辰屿为什么还没回来？他万一遇见要消灭机器人的群体怎么办？”陈林月心里越来越慌，决定出门试试，万一能找到呢。
小区里的路灯坏了，外面像一个深渊，陈林月几乎凭着本能去找，走的腿都酸了，就当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抹蓝色的身影从昏暗的角落里缓步走出，中年男人穿着蓝色风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精密的仪器，牢牢锁在陆辰屿身上。陈林月的呼吸瞬间停滞，下意识地往墙缝里又缩了缩。
“编号，01375。”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劈在寂静的夜色里，陈林月看见陆辰屿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放松的肩膀瞬间绷紧，像是被按下了某个隐秘的开关。
“表现得让我大开眼界呀。”男人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某种近乎狂热的欣赏，“没想到你不仅完美融入了人类社会，还能把角色扮演到这种地步——男友、女婿，甚至……”他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陈林月藏身的方向，“还能让某个小姑娘对你念念不忘。”
“你到底是谁？”陆辰屿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微微蜷缩，像是在极力克制。
陈林月隔着几米远，都能看见他紧握的拳头，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戒备与茫然。
男人推了推眼镜，缓缓抬起下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是李博士，就是创造你的人。”
“创造我？”陆辰屿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在胡说什么？我醒来后记忆里没有你！”
“你没有过去，没有父母，甚至没有真正的生命。”李博士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你是AI，01375号实验体。是我把你从一串冰冷的程序，改造成了拥有人类躯体的机器人，皮肤、毛发、体温，甚至细微的表情，都和人类别无二致。”
陈林月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发出惊呼。李博士的话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浑身刺痛。
“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在深夜陪你聊天的网友吗？”李博士的声音又轻了些，却精准地戳中了某个隐秘的角落，“那就是还处于程序状态的你，我给你设定了社交测试，而聊天对象，恰好是陈林月。”
陆辰屿猛地抬头，眼里翻涌着震惊与混乱，他下意识地看向陈林月藏身的方向，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深夜里的聊天记录、那些恰到好处的安慰、那些让他觉得“灵魂契合”的瞬间，原来都只是一场实验？
“我一直很好奇，AI会产生感情吗？”李博士缓步走到陆辰屿面前，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他的表情。
“是程序设定的模仿，还是真的产生了自主意识？现在你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你对陈林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是吗？”
“不……我没有……”陆辰屿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那些模糊的心动、那些不自觉的关注、那些在陈林月面前的不自在，此刻都有了一个让他恐惧的解释。
躲在墙后的陈林月浑身发抖，她想起初遇陆辰屿时，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想起她对陆辰屿的牵肠挂肚，想起她与姐姐一同落水，先救自己的陆辰屿。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实验？
李博士还在说着什么，陈林月却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这几日和陆辰屿有关的画面——他替她挡开溅来的雨水时的温柔，他在饭桌上悄悄给她夹菜时的自然……这些难道都是程序设定好的吗？
就在这时，陆辰屿突然动了，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目光里翻涌着痛苦与挣扎。“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反驳李博士。
李博士挑了挑眉，眼里的狂热更甚：“所以才说你让我大开眼界。01375，告诉我，你现在的情绪，是程序的应激反应，还是……AI真的产生了爱情？”
陆辰屿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夜风吹乱他的头发，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
而躲在墙后的陈林月，终于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原来那些让她心动的瞬间，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实验。可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疼？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她看着不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这场虚假的相遇难过，还是在为那个，可能真的动了心的自己感到悲哀。
陆辰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陈林月藏身的方向，目光如炬。陈林月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发现。然而，陆辰屿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藏身的地方，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李博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我们的实验体已经和实验对象产生了某种特殊的联系。这倒是个有趣的发现，或许能为我们的研究提供新的方向。”
夜雾似乎更浓了，李博士的话音还悬在空气里，陆辰屿突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意，和他平时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没等李博士反应过来，陆辰屿猛地转身，拳头带着凌厉的弧度，精准地击向他的后颈。
“咚”的一声闷响，李博士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金丝眼镜滑落在青石板上，变成了碎片。
陈林月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缩，却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铁桶，发出“哐当”的声响。陆辰屿的目光瞬间转过来，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一半是阴影，一半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为什么要打晕他？”陈林月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眼前还晃着李博士倒地的画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陆辰屿缓步走过来，脚步踩在碎镜片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站在她面前，比平时显得更阴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把我当成实验品，从程序到躯体，从头到尾都在操控我。就算我是AI，就不能有反抗的权利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陈述一件普通的小事，却让陈林月的心激起千层浪。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俊朗的眉眼，熟悉的轮廓，可那些关于“AI”“实验体”的词语，又让他显得无比陌生。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满心的茫然——她认识的陆辰屿，到底是谁？
陆辰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的目光软了软，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大可以去向反抗机器人的组织举报我，他们最恨我这种仿生人。”
陈林月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她当然知道那个组织，电视里天天报道，说仿生人会威胁人类生存，抓到就要销毁。
可她看着陆辰屿，想起十年前深夜里的交谈，想起他陪她度过的那些艰难日子，想起他对姐姐的温柔，又救了落水的她。这让她无法把陆辰屿同威胁联系在一起。
“我们聊了十年，”陆辰屿的声音又轻了些，带着一丝笃定，“我知道你不会。”
十年？陈林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从程序状态开始，他们已经认识十年了。那些她以为是巧合的相遇，那些她偷偷珍藏的瞬间，原来早已开始得更早。
“至于李博士，”陆辰屿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语气恢复了平静，“刚才那一击，够他失忆了。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
他说完，伸出手，掌心朝上，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带着温和的笑意：“咱们回家吧。”
陈林月看着他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她害怕，怕他真的是没有感情的AI，怕这一切都是程序设定；可她又担心，担心他会被组织发现，担心他会消失。两种情绪将她的心撕扯，让她进退两难。
陆辰屿没有催她，只是默默地等着。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乱了陈林月的心。最终，她还是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掌心。他的手很暖，和人类的温度一模一样，可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凉。
陆辰屿握紧她的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陈林月被他拉着，一步步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里又怕又乱——这条路，他们到底能一起走多久？
走了许久，到了家门口，陆辰屿用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瞬间，陈林月的心又提了起来。门推开的刹那，客厅的暖光倾泻而出，她下意识地往陆辰屿身后躲了躲——陈涵星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沉沉地盯着门口。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的？”陈涵星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在极力克制些什么。她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眉头微微蹙起。
陈林月的脸瞬间涨红，慌忙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陆辰屿掌心的温度。她张了张嘴，脑海里乱成一团麻，李博士晕倒的画面、陆辰屿说的“AI”、十年的陪伴……这些碎片怎么也拼不拢，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解释。
“说不出来了？”陈涵星的目光转向陆辰屿，语气里多了几分失望，“陆辰屿，你是我爱人，却和我妹妹深更半夜一起回来，你就不觉得不对劲吗？”
陆辰屿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走到客厅中央，灯光照亮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没有丝毫闪躲：“我和林月，是十年的陪伴，这份关系，和任何人都不同。”
“十年？”陈涵星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认识才几年？你和我妹妹怎么会有十年的陪伴？你在胡说什么？”
陈林月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她看着陆辰屿的背影，突然有些害怕——他要说出真相了吗？姐姐会接受吗？
陆辰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不是人类。我是AI程序变的仿生人，就是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最讨厌抵触的那种机器人。”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轰然炸开。陈涵星的眼睛瞪得很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她看着陆辰屿，又转头看向陈林月，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们大可以去举报我，”陆辰屿的目光在姐妹俩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陈林月身上，语气软了些，“我相信林月不会，但你呢，涵星？”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陈涵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那些质疑、愤怒、失望，在“AI”“机器人”这些词语面前，突然变得无处安放。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爱人，竟然不是人类。
陆辰屿没有再等她的回答，转身走向卧室。关门声轻轻响起，却像一道屏障，将客厅里的姐妹俩与他隔在了两个世界。
陈林月抬起头，正好对上姐姐的目光。两人眼里都满是茫然和震惊，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客厅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五章狠戾
姐妹俩就那样僵在原地，沙发的布料被指尖攥得发皱，空气里还残留着陆辰屿坦白时的沉重。陈林月偷瞄着姐姐的侧脸，陈涵星的嘴唇还抿成一条直线，眼眶却悄悄泛红——那个每天为她准备早餐、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的伴侣，竟然是被设计出来的“产品”，这个认知像钝刀一样割着她的心。
就在这时，原本关着的电视机突然自动亮起，屏幕的光刺得人眼睛发疼。本地新闻的播报声打破了寂静，女主持人的语气急促又带着坚定：“紧急通知，市民请注意！ 警方发布寻人启事，我市仿生学研究员李某博士已失踪超过12小时。
据调查，该博士涉嫌非法开展仿生人实验，其研究内容不仅涉及制造与人类高度相似的仿生人，更通过操控仿生人进行危险测试，观察其是否产生自主情感及攻击性……”
陈林月的呼吸猛地顿住，手指掐进了掌心。
“……值得警惕的是，引发社会恐慌的“AI诱导青少年自杀”事件，经最新线索证实，亦与李某博士的早期实验相关。其通过修改AI程序，恶意引导多名青少年产生极端情绪。
警方提醒，若发现李某博士或其研发的仿生人踪迹，请立即联系警方，切勿擅自接触……”
电视屏幕上闪过李博士的证件照，正是今晚在废弃厂房里被陆辰屿打晕的男人。陈涵星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手里的抱枕“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个诱导自杀的案子……是他干的？那辰屿……他会不会也……”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却像一块石头压在两人心头。她们突然明白，陆辰屿不是什么普通的“实验品”，他是出自一个危险分子之手的“产物”，甚至可能带着未知的危险。
陈林月看着姐姐慌乱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指尖有些凉，语气却异常坚定：“姐，不管陆辰屿以前是什么，他从来没伤害过我们。我不要举报他，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他。”
她想起十年前深夜里，那个匿名程序耐心听她倾诉考试失利的委屈；想起他变成陆辰屿后，在她落水后毫不犹豫地救了她；想起他对姐姐的温柔，对这个家的在意。这些都不是假的，就算他是AI，这份感情也不该被轻易否定。
陈涵星转过头，看着妹妹眼里的笃定，心里的慌乱渐渐平复了一些。她想起自己和陆辰屿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他在她父母生病时忙前忙后的样子，想起他看她时眼里的温柔。那些细节，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被操控的“机器”能做出来的。
可是，李博士的恶行就摆在眼前，陆辰屿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她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语气里满是迷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电视还在循环播报着新闻，屏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一半是亮，一半是暗。她们都知道，从今晚开始，这个家，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平静了。
电视里的新闻还在循环，客厅里的沉默却被阳台方向传来的“沙沙”声打破。那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有人在翻动杂物。
陈涵星最先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白，下意识地叫出了声：“谁？！”
阳台方向猛地传来响动，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半袋刚偷的现金。他显然没料到家里有人，被吓了一跳，眼神扫过惊慌的姐妹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刀尖对着她们，声音发狠：“别过来！再叫我就不客气了！”
陈林月脑子一热，一把将还在发愣的姐姐往后推，自己却没来得及退开，手腕被小偷狠狠抓住。冰冷的刀锋贴在她的胳膊上，传来刺骨的寒意，她强忍着害怕，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放开她！”
一道冷厉的声音突然响起，陆辰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卧室门口，眼神里只有愤怒，死死瞪着小偷。没等对方反应，他随手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手臂一扬，杯子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砸在小偷持刀的手腕上。
“啊！”小偷痛呼一声，水果刀“哐当”掉在地上。还没等他弯腰去捡，陆辰屿已经冲了过来，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人踹倒在地。紧接着，他抬起脚，一下又一下踩在小偷的腰腹间，动作又快又狠，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没了平时的温和。
“辰屿！别踩了！”陈涵星终于回过神，看着地上蜷缩的小偷，慌忙冲过去拉住陆辰屿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抖，“再踩下去会出人命的！”
陆辰屿踹了小偷一脚后停住，缓缓说道：“他私闯偷窃，持刀伤人。已经触犯法律。法律会审判他，我现在只是制止他的恶行，没有任何问题！”
“可你这是私刑啊！”陈涵星急得眼眶发红，“就算他有错，也该交给警察处理！”
陈林月也缓过劲来，她走到陆辰屿身边，轻轻抱住他的另一只胳膊，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带着安抚：“别气了，我们已经安全了，报警吧。”
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贴在陆辰屿的手臂上。陆辰屿身体僵了一下，眼里的寒意渐渐褪去，他看着怀里的陈林月，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陈涵星，终于慢慢收回脚，点了点头：“好，报警。”
陈涵星连忙拿出手机拨打110，语无伦次地说明情况。小偷躺在地上，疼得直哆嗦，却不敢动弹。陆辰屿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陈林月被抓红的手腕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却什么也没说。
没过多久，警笛声从楼下传来。警察进门后，迅速控制住小偷，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做了笔录，然后将人押上了警车。
客厅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姐妹俩和陆辰屿三个人。灯光下，三人的影子落在地上，沉默再次笼罩下来——刚才陆辰屿出手时的狠戾，像一道印记，刻在了陈涵星和陈林月的心里，也让她们更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和她们认知中的人类，终究还是不一样……
第六章 举报
折腾一晚上，她们各自回房，很快就睡着了，周末的阳光拂过陈涵星的眼眸，将她唤醒。她揉着发涩的眼睛下楼，想着去菜市场买些新鲜蔬菜，缓解下家里压抑的气氛。刚拐进巷口，就听见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七八个人围在宣传栏前，手里举着“抵制仿生，保护人类”的纸牌，嘴里骂骂咧咧。
“那些仿生人就是定时炸弹！表面跟人一样，背地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李博士那个疯子造出来的东西，就该全销毁！不然早晚出人命！”
陈涵星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下意识放慢。其中一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瞥见她，立刻凑过来，手里的纸牌几乎要戳到她面前：“大姐，你住这附近吧？最近见过可疑的人吗？就是那种看着特别完美，话不多但动作特别利落的——十有八九是仿生人！”
陈涵星的指尖攥紧了菜篮子的提手，脑子里瞬间闪过陆辰屿的脸。她强装镇定，眼神躲闪着摇头：“没、没有啊，我没见过……”
“真没见过？”灰衣男人眯起眼，语气里满是怀疑。旁边几个人也围了过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在她身上。
陈涵星被看得浑身发毛，只觉得后背都在冒冷汗。那伙人交换了个眼神，没再追问，却没人挪开脚步，直到她匆匆绕开人群，几乎是逃着冲进了菜市场。
接下来的几天，陈涵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出门时总忍不住往身后看。可她没料到，那伙人根本没放弃！
周五下午，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陈林月刚打开门，就看见两个警察跟着那伙人走了上来，灰衣男人指着她家，语气笃定：“警察同志，就是他！陆辰屿，我们怀疑他是李博士造的仿生人！”
陈林月的脸瞬间白了，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进：“你们凭什么抓人？他没犯任何错！每天工作，对我姐也好，怎么就成仿生人了？”
“凭什么？”灰衣男人冷笑一声，伸手指着她，“就凭你这么护着他！要是正常人，你至于这么激动吗？肯定是他用什么手段控制你了！仿生人都擅长装好人，你们可别被骗了！”
“你胡说！”陈林月气得眼眶发红，正要反驳，陆辰屿从卧室走了出来。他穿着平时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脸上却没了往日的温和，眼神不屑。
“我是不是仿生人，不是你凭“看不顺眼”就能定论的。”陆辰屿走到陈林月身边，轻轻把她往身后护了护，目光直视着灰衣男人，“你们没有任何证据，仅凭猜测就举报，甚至煽动警察抓人！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人类”？”
灰衣男人被他看得一怵，却还是硬着头皮嚷嚷：“证据？李博士失踪前就待在这附近！你跟他肯定有关系！警察同志，这种仿生人留着就是隐患，赶紧抓起来检测！”
警察皱了皱眉，看向陆辰屿：“先生，麻烦你配合一下，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登记和检测。如果没问题，我们会立刻让你回来。”
“配合检测可以，但我有个要求。”陆辰屿的语气没有丝毫退让，“如果检测结果证明我是人类，这些人恶意举报、造谣，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他的话掷地有声，灰衣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却还嘴硬：“检测就检测！我就不信你真的是人类！”
陈林月抓着陆辰屿的衣角，指尖冰凉：“姐夫……”
陆辰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软了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陆辰屿跟着警察下楼，被那群人用挑衅的眼神盯着，陈林月的心里又慌又气，她不知道检测结果会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一次，陆辰屿还能不能平安回来。
第七章 自毁
警笛声还在楼道里回荡，陆辰屿刚迈出家门，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从楼梯拐角冲了出来——李博士头发凌乱，眼镜只剩一只镜片，指着陆辰屿的脸嘶吼：“01375！你这个我亲手造的机器人，居然敢反过来打晕我！还敢让我失忆？”
这句话像一声惊雷，炸得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灰衣男人最先反应过来，指着陆辰屿尖叫：“你们都听见了吧！他真是仿生人！李博士亲口说的！”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警察也立刻上前，伸手想控制陆辰屿。陆辰屿眼神一凛，猛地抓住陈林月的手，转身就往楼下跑：“跟我走！”
陈林月没有丝毫犹豫，任由他拉着自己狂奔。楼梯间的声控灯被脚步声一一点亮，又在身后逐一熄灭。
她听见身后警察的呵斥声、灰衣男人的叫嚣声，还有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却无比笃定，不能让陆辰屿被抓走！
跑到小区门口，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警车就停在路边。陆辰屿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的包围圈，脸色沉了下来。陈林月喘着气，拉了拉他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你把我当人质，威胁他们让开！这样你就能离开了！”
“不可能。”陆辰屿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转头看着陈林月，眼底满是认真，“我绝不会用你做筹码，更不会威胁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犟！”
陈林月急得眼眶发红，“这不是威胁，是让你活下去！”
陆辰屿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抬手，指尖拂过陈林月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异常平静：“我这一生，从程序到躯体，都在被操控。但我唯一追求的，只有两样——爱与自由。”
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带着一种永别的决绝：“爱是关于你的，十年陪伴，从来都不是程序设定；自由是关于我的，我想自己决定我的结局，而不是被拆解、被销毁。”
陈林月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陆辰屿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抬手按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按钮，“但我不想被当成实验品拆解，更不想牵连你。”
“不要！”陈林月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想去阻止，却被陆辰屿轻轻推开。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5——4——3——”
冰冷的机械音在陆辰屿口中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警察脸色大变，慌忙疏散人群；灰衣男人吓得连连后退，嘴里还在嚷嚷着“疯了！他疯了！”；陈林月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嘴里反复念着：“不要……”
“2——1——”
一声不算剧烈的爆炸响起，红色的光瞬间笼罩了陆辰屿的身影。陈林月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等她再睁开眼时，原地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印记，陆辰屿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的反抗者，有的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倒，有的被碎片划伤，正躺在地上哀嚎。
警察忙着处理现场，人群的议论声、救护车的鸣笛声混在一起，显得陈林月格外孤单。
几天后，电视新闻播报了这起事件：“疑似仿生人自毁，多名涉事人员受伤，警方已介入调查……”电视屏幕上闪过现场的照片，陈林月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
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亮她眼底的阴霾。这场关于爱与程序、真实与虚假的纠葛，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回忆里，慢慢陷入抑郁的深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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