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观义090:僖公二十七年·孔子所刻意回避的“晋文”故事
“子之所慎:齐、战、疾”——孔子一生所特别敬慎的事儿有三件,分别是祭祀前的斋戒、战争和大规模的瘟疫疾病。斋戒属于鬼神之事,孔子一向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瘟疫、疾病属于天灾,在孔子所处的时代能有个茫然不知所措的惶恐姿态就已经不错了。所以他讲“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未如之何也已矣”——遇到天灾从来不说“怎么办,怎么办”的人,我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件事中,唯独战争,一多半是人祸引发的。周游列国期间,孔子待在卫国的时间最长。人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一定会生出不一样的感情来。尽管如此,在卫灵公向孔子“问陈”后,孔子当时敷衍一句“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然而第二天果断闪人离卫国而去,此举不难见孔子对于人祸引发的战争的厌恶。
当然了,对于不得不面对的战争,孔子也采一种积极的态度。他反对战争,只是反对由昏昧冲动造成的人祸引发的战争,反对动不动就以战争的方式解决冲突,反对没有准备的战争。他讲“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将未曾经过教化的民众拖入战争,同直接抛弃他们没有分别。
老人家还讲:“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善人有步骤地教化、训练民众七年,也是可以让他们从事战斗、为国杀敌的。
话说在外漂泊十几年终于回国执掌晋国的晋文公,一心想要尽早实现自己的治国理想,以追回自己行将逝去的“青春”。他回国就开始教化晋国民众,第二年晋国就试图调用民力来举大事。晋大夫子犯以“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为托词,阻止了他,于是晋文公只好转而集中精力帮助周天子襄王安定王室,恢复晋国经济。不久,民众各得其所、安于生计,眼见晋文公又想有所动作,子犯再次以“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为由头谏言阻止。晋文公转而带领民众巩固周天子赐给的原国之地,加紧巩固后方“根据地”。慢慢地,社会稳定了,民众也开始自觉讲求信义了。在晋文公征求意见时,子犯以“民未知礼,未生其恭”再次谏阻。晋文公听从建议,通过大规模军事演习,加紧军队秩序建设。所谓“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晋国军队战斗力因此而得到大幅度提升。
经过一系列的精心准备,僖公二十七年,机会终于来了。
僖公二十七年冬,在强大的楚国军队的“胁迫”下,陈穆公、曹共公、郑文公、许僖公共同包围了宋国。这是楚国对宋、齐两国的第二轮侵伐、掳掠。晋国军队在晋文公的指挥下攻打楚国所必救的曹、卫两国,最终一举击溃仓促迎战的楚国军队,在诸侯国君们面前实实在在展现了一把晋国拳头的硬度。当年十二月甲戌日,鲁僖公以礼之“意见领袖”身份同各国诸侯国君会面,在宋地缔结了盟约。新的“定于一”的诸侯势力格局,就这么一战而成了。
(一)原文
二十有七年春,杞子来朝。夏六月庚寅,齐侯昭卒。秋八月乙未,葬齐孝公。乙巳,公子遂帅师入杞。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
(二)白话试译
僖公二十七年春,杞国国君前往鲁国以夷礼朝聘。这一年夏六月的庚寅日,齐孝公昭去世。当年秋八月的乙未日,齐国人为齐孝公举行了国葬。乙巳日,鲁国大夫公子遂率领鲁国军队进入杞国,对其为礼不恭之事兴师问罪。当年冬,楚国在陈穆公、曹共公、郑文公、许僖公的偕同下包围宋国。十二月甲戌日,鲁僖公同各国诸侯相会,在宋地缔结了盟约。
(三)观义
僖公二十七年春,杞国国君前来鲁国进行朝聘。因为杞国国君在朝聘之礼中使用的礼节并非正统周礼,当年秋八月的乙巳日,鲁国大夫公子遂率领鲁国军队进入杞国,对其春天的为礼不恭之事进行兴师问罪。
当时鲁国的实力,大概也只能在这种鸡毛蒜皮、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上做做文章,刷刷存在感了。
僖公二十七年夏六月的庚寅日,齐孝公昭去世。这件事,估计让鲁僖公长出了一口气。假如这位齐孝公能多活上几年,僖公二十六年鲁国乞师强楚侵入齐国取得谷地军管权,这样的仇怨,一定够鲁僖公喝一壶的。人死如灯灭,再大的仇怨也都烟消云散了。三个月后的秋八月乙未日,齐国人为齐孝公举行了国葬。依礼,鲁国派代表前往吊唁、慰问。
僖公二十七年冬,楚国在陈穆公、曹共公、郑文公、许僖公的助力下包围宋国。
这个时候,齐、宋都已不具备领导诸侯联盟的实力,无法应对楚国带来的这场浩劫。鲁国也在为着生存权而展开的选边站队中,自觉不自觉的倒向强楚。眼见楚国就要入主诸侯联盟,成为诸侯霸主。
天佑东方诸侯,至僖公二十七年,晋文公“教民七年”,晋国民众“亦可以即戎矣”。
以“天之木铎”为使命,选择缄口于“齐桓、晋文”之事的孔子在《春秋》中没有记载晋文公的这场称霸之战。但老人家忠实记录了此后诸侯联盟的微妙变化——“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鲁国这个“意见领袖”再次有了话语权,“盟于宋”意味着宋国安然无恙,宋成公还安然地以东道主身份坐在“餐桌”上,没有成为可以被强楚大快朵颐的“一道菜”。
这一切,都拜晋文公“教民七年”所赐。
子贡有一次问老师,治理邦国最主要的政事是什么,孔子一口气讲了三个——“足食,足兵,民信之”——粮食充足、军备充实、民众信从在上位者,这些的确是一个邦国的立国之本。子贡脑子很好使,进一步问,如果这些要素只能保留一个、两个时,该怎么办?老先生略一思考指出“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如果非要走极端的话,足食、足兵都可以忽略,“信义”是说什么也不能丢掉的!
晋文公“教民七年”,不就是着力在晋国民众中重构“信义”二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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