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想,我可能不是一个好的新媒体玩家。
看文章眼光高,对自己要求也挺高,写完了觉得不满意,就掖起来不推送了。
所以,就算我在所谓的新媒体红利期就开通了公众号,到现在也没怎么做起来。
每当看到知乎上一些大V叙述自己如何轻松愉快甚至莫名其妙地“一夜醒来”就有了10w+,我都羡慕得口水横流,给我那么多粉丝,我能多说多少话啊。
然而回到自己的写作上,就变成了“这篇没法产生读者共鸣,不发”、“这个学术气太重,不发”、“这个太水,不能发,伤口碑”、“这个太生僻了,没人看,不发”。
到最后,我日均能写3K字的日记,但在公众号上,很多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有当喷子的时候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作者,喷独生子女的窘迫,喷贫富阶层撕裂,喷人读书不走心,那时候阅读量都还过得去。必须提一句,我喷人的本领在我硕导的两年熏陶下得到了极大强化,他喷人的水准让人膜拜。
但你们其实很少见到我喷谁。
因为我其实是个温和的人,并不喜欢当喷子。
我是改良派,算不上革命党。
二
在我始终憋不出来字的这个问题上,我和朋友有不一样的看法。
“选择了把文章写在公众号上,就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营销的平台上。在做的事情就是营销,就是生意,而不是文学写作。就像买东西一样,你要做顾客喜欢、感兴趣的东西。”
“我觉得你根本还没有到走营销那一步,你这个号根本还没站起来,还是残废的。你忘了你写得最好的是什么吗?不是那些狗屁鸡汤。你是读过古典文学的,你还那么喜欢史铁生,多写写书评读后感什么的,不行吗?”
“那样的文章我每天都能写,要多少字给多少字。可是,没有人看啊。”
“你非要有人看吗?先写着不行吗?”
“那我做公众号干什么?”
其实我很清楚,传统和经典的话题该怎样在当下新媒体里发挥价值。
那就是,得有一个现实事件作为触发点,能把一部数十年甚至百年前的作品或现象跟当下沟通起来,实现时空的对立和对接,这样的表达才能产生或多或少的传播价值。
比如,前段时间广东台风,一个男人想挽救自己的车却被翻倒的车压死,这个事件的表征是贫穷的悲剧,再深一点,就能沟通到马克思的阶层理论、沟通到观念的突破、沟通到无数宏大又细腻的社会分析。这样才能免于写成一篇新闻读后感。
但我更清楚的是,这样的文章,是没办法一周写三篇的。
在这个问题上,我把自己套住了,被低阅读量套住了,被打击得无法不功利。
所谓又想立牌坊,又想做买卖。
虽然这有点儿把自己说得不好听了。
三
我曾经是一个写文章特别自我的人。
文笔力求漂亮,输出情怀且不遗余力地彰显自己的努力。很多朋友都还记得我本科毕业时候写过一篇《我的黄金时代》,写自己的本科生涯,写自己在几个城市间的流离,写自己的新生活。
我写得很享受,张扬了自己;大家看得也都很爽,猎奇了别人。
刚开始写发表型文章的人,自我消费意识大抵都是很强的,且并非故意。
后来,一位颇有名望和实力的前辈教育我,消费自己,是一个作者的初级阶段和终极阶段。成功的自我消费,往往是后者;而写作是一个持续输出过程,你要对读者负责任、对个体甚至社会产生影响,在此之后,才能谈到消费自我的资格。一篇文章能不能立得住,历史会检验的。
什么是好文章?
不去贩卖情绪,不去消费自己,用词得当,讲求逻辑,余音绕梁,一咏三叹。
我读过这样的好文章,我一直也希望自己能写这样的文章。
而前辈一直没有告诉我的,或许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寂寞吧。连我那学问做得甚好的师兄都批评过我,“你也太不接地气了,学学咪蒙多好。”
但人倔难改。我注册过简书,努力填了几万字之后,在一个梦醒的凌晨第N次看见首页的推送文章,忍无可忍地注销了账号。
又有多少人在乎“历史的检验”呢?有车有房活完这辈子,两眼一闭腿一蹬,管它洪水滔天。
四
文学上,我算资深爱好者;学术上,我算纯粹的“师门败类”。
也是鉴于这一点,我很少用“戏说历史”的方式去讲故事,以免辣了昔日同门的眼睛、以至于感叹小师妹怎么也闹哄哄地玩杂耍去了。学问不做了也就算了,胡乱说话是不行的。
但尽管这样,很多年来,我一直坚定地相信,好的文字表达是人类文明里无比光辉的存在。
一篇好文章,从内容来说,不虚美,不隐恶,对写出的每一个字付良心的责任,起码对得起自己读过的书、对得起这个善待过你的世界;从形式上来说,字句斟酌,结构考究,顺承自然;从立场上来说,伤人话少讲,骂人话巧讲,观点立体,底线原则清晰,决不做二元判断。
我太相信这一点,而过犹不及。
我相信的,是文字的道理,不是生意的道理。
以公众号为代表的新媒体,是门生意,生意,就有生意的门道。
最近新媒体圈很流行讲“内容为王”,意思大体类似于“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实质上,这句话的性质,跟你去和一个北上广月入一万的年轻人讲“只要你肯努力,你就能靠自己买得上房子”是一样的。
所谓内容为王,你有了庞大的用户基数,才够资格谈内容为王。没有用户,你的内容不是内容,只是庞大数据库里的一串代码。好比有钱且有文化,那叫儒商;穷且益坚,大多就成了穷酸文人死心眼了。
世道也许是变了。但世道也许始终如此,只不过每一代人都更愿意为后人记录当下最理想的一面。
未竟的社会理想,永远存在。理想的读者,可能永远不存在。
不记得是哪个大V说过一句很刻薄的话,很多读者就是猪,你喂它什么饲料,它就长成什么样子;长成了什么样子,就更喜欢吃什么样的饲料。这话虽然过于尖酸,但落实在田园伪女权和美妆营销的互动关系上,还是有点恰当的。
营销号告诉你,女人要对自己好,昂贵的化妆品衣服鞋子包包都要舍得买,最狠的一句莫过于“你什么都嫌贵,最后就只有你便宜”。
每次看到朋友圈这样的宣言,会觉得愚蠢得近乎搞笑。对女人自己来说,这样的说辞不是善待自己,而是彻底地物化自己;对生意人来说,这也不是营销,这是赤裸裸地作恶。
但架不住很多妹子真信啊,信得瓷实无比。
真讲到女权,《致橡树》都未必透彻,何况现在谁还读舒婷呢。
五
大豚中午跟我说,咱们一起看的《河西走廊》纪录片,那么多动人的故事,就没有你能写的吗?讲讲远行的张骞,讲讲大学士郭瑀,讲讲文人的气节。不做学术普及,讲讲故事还不行吗?
我告诉他,这就是一个娱乐时代,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大家不是忙着收租,就是忙着走在暴富的路上。你去对大家讲隐忍、讲气节、讲忠诚、讲宁死不屈,这是多么无聊寂寞而又没有疗效的一件事情。
这毕竟是个名利场,情绪支配着大多数人的思想。
而思想,未必是要有情绪的。
一场好戏未必有哭笑,未必热烈万分,未必能用得上批评手段,生命的疑难很多时候是让人愕然和沉默的。
“让人落泪就一定是好艺术吗?让人哭,让人笑,让人咬牙切齿、捶胸顿足,都太容易,不见得非劳驾艺术不可。而真正的好艺术,真正的心路艰难,未必都有上述效果。”
史铁生在《病隙碎笔》里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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