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着苦涩赶路
徐志海
搬了新家，有了新居，扶窗遥看，一番滋味蹿上心头。
这样的窗明几净，这样的吃喝拉撒一应俱全，这样的城市品位，我早逝的父亲没有享受过，我可怜的母亲没有享受过，尚在田埂上谋稻粱的伯伯婶婶们亦未享受过。
这新居是我艰难人生滴下的无数辛酸汗珠，是我奔走光阴的一笔库存。
那年，我还是个浸泡苦难却不知道苦难的毛头小子，长沙打工，举目无亲。拼尽气力，吃饱喝足后，除了还想吃饱喝足，其余就是迫切想在城市拥有一个家，一个有卧室和书桌、有厨房有卫生间的正经家，一个有青春、有笑容、有热乎话语这么一个媳妇伴陪的温馨家。然而，我一农村户口，没有学历，没有稳定工作，这向往是否有些过？
年龄居然在变大，变成大龄男，变大的男孩想媳妇，想成家。
关心我爱护我的三姑也替我着急，急坏了，急得三天一问，两天一打听。
说到三姑，该先说说我的叔父们。
三岁逝父，五岁母亲被迫改嫁，我寄居两叔家。叔父待我如亲生，没有缺吃少穿。其实，他们家一点也不宽裕。在三大（三叔父）家寄居时，每年收完秋，都赶紧变卖成钱，给我交学费。三大有两孩，三娘常年有病，生活捉襟见肘。日子清苦，从没怨言。二爹三孩，一座砖窑，略有进账，二妈糖尿病，入不敷出。
三姑像叔父们一样爱我，太阳一般照着我。常带我到她家，她家在县城。三姑的儿女，我的表哥表姐，他们带我到郊外游玩，看车来人往，看高楼大厦连同下面的花木林荫，看城里人走路不沾灰，宽宽的路上能打滚。我首次知道世上还有比村庄好玩好吃的地方，我不想去上学了，我想一直在姑家。
匆匆完成我的义务教育，不管青红皂白，一头闯进了城，一心做个城里人，那年我十六岁。游荡街头，囊中羞涩。一个没有父母帮衬的孩子，苦难自己扛，酸甜苦辣自己尝。当磕磕拌拌把我带进了打工的人群，当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把我交给了青春的欲望，我知道我该成家了，只有家才能让我不再漂，不再像蒲公英一样东西南北。
我的三姑，母亲角色，巴心巴肝，每当我回老家，她总是拉着我手问长问短。娃呀，瘦了！给你买的那双皮鞋穿了吗？去年春节咋不回？出门在外别苦自己！
三姑的心越操越具体，具体到在老家张罗着为我说媒，在电话里叮嘱我在城市买房。
每每听到三姑的话，想到叔父们的恩养，我都惭愧好一阵子，自责学没上好，在外没混好，难以报效他们。
三姑暖心张罗下，我在适当的年龄适当的时候结了婚，打工路上有了同路人。
霓虹闪烁，安身立命，我的安身之处在哪？看人家开店，我也想开，可我知道开店容易守店难，借来的经费，万一办砸了怎么办？万一开砸了，我的妻子不也跟着受累？结了婚，打工便双份的责任心。忧心忡忡，思虑万千。我把这些忧虑说与三姑。三姑说，娃啊，万事开头难，千难万难，开了头再说。我听进去了，我鼓励自己，干起来，好歹干起来！
二零零八年三月，我与妻来到十堰投靠已在此安居的岳父岳母。
起初我想开个拉面店，后来经过考察研究，感觉技术不够，经验不足，生意难以红火。于是，南下深圳打工。一年后，妻子怀孕。为给孩子一个基本生活保障，我白天上班，晚上扣电子。一分钱一个电子，扣到后半夜，眼睛苦涩，人打盹。大宝出生，我与妻又回十堰。囊中仅屈指可数的三千块，寄居岳丈家终究不是办法。我准备独立门户，开始学做千层饼。租一小门面，一天卖得一百多块，经营半年没起色。生方设法改进千层饼口味，才使得营业额提升到每天四百来块。夏秋稍好，春冬不佳。孩子要吃奶粉，要用纸尿裤，要有换洗衣服，要用零零碎碎，一切都要钱，一切都不容迟疑，如债在前。然而生意却不尽如人意。岳母说，不行你去武汉再学学做饼子。
春暖乍寒，北风呼啸，形单影只。我来到武汉，游荡一星期后联系上我的同学徐宁。他在某大学经营饼子生意。我在他那里学了半年，自认为得了饼子真传，回十堰重振旗鼓。
万事万物，各有洞天，我的洞天在哪？二零零九年三月初八，我第二次创业开始。还是揍饼子。起早贪黑，没个安身觉。妻初为人母，陪着我，不太习惯，但从未抱怨。人说，成功男人背后有位好媳妇在默默付出，我很同意这说法。五月中旬，我的饼子生意清淡下来。思前想后，难究原因。我与妻没日没夜，心情时忧时喜，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我心有不甘，再作冯妇。二零一零年到二零一九年，九年我连续创业九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于是便有了第十次创业。集前九次经验教训，我耐心经营，细心服务，做人做事，才把生意稳住。
千辛万苦，唯有一个目的，买个首付房，有个自己窝。
现实铁硬，银子短不得。饼子又出锅了，妻子孩子吃喝不愁了，年有盈余了。
拼命抓住这个城市的衣角，吃苦耐劳不在乎。我与妻平时很少添得一针一线，我们只想拥有早九晚五。
终于从牙缝里存够了首付，二零一五年五月上旬置下新房。一年后的十月初六，我们一家三口搬入。一日清晨，妻子在厨房做饭，我拖地，孩子安静地趴在书桌做作业，一缕阳光穿透窗帘洒在阳台，幸福的蝴蝶翩翩起舞。待妻饭菜上桌，阳光已渗透各个房间。
妻拢拢鬓角头发说，自己有家真好！
我说是啊，我们也有家了！
嚼着苦涩赶路，岁月如歌。
指导老师：蓝善清老师（恩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