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今天路过小公园，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棋盘边独自下棋，气定神闲，旁若无人，觉得颇有趣，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我对这位老者并不面生，他约九十高龄，和我们住在同一栋楼里。早上送孩子上学，经常会看见他从一楼的房间里出来，在门口洗漱。他用的是老式的搪瓷杯，杯身有印花。他的洗脸盆套在一个简易的脸盆架上——这样稳固。他的生活是极有规律的 ，早晨早起，然后去公园呼吸新鲜空气，中午就和另外几位老人在楼下的小店门口聊天，喝茶。

这样一个人下棋的情景，在我，是第一次看到——也许他经常如此。

黑色的棉马夹，黑白格子的围巾，黑色的绒礼帽——他穿戴得一丝不苟，一根木制的拐杖静静地搁在旁边的凳子上。他面前的是黑色棋子，这一步走完，他要替“对方”下棋了。他微眯着眼，深思熟虑之后方才捏起一颗白色棋子。

老人下棋非常专注。旁边有晨练的年轻人，还有孩子跑来跑去，嘈杂得很。但是，他的世界是彻底安静的。他对着棋盘，一会儿是“我”，一会儿是“他”，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又面露微笑。这样和自己对弈，仿佛有无限的妙趣，我看得入神了。

当“对方”是隐形的，我们该怎么下棋呢？是不是会考虑得更多、更周全？若是棋逢对手——他就坐在对面，我们可能抱着必胜的决心，步步为营。但如今“对方”即是自己，自己即是“对方”，又该以怎样的心态下完这盘棋？我们既要替自己谋生，也要真心地为别人打算，还得顾全大局，是不是更不容易？

与自己对弈，最终替对方打败了“自己”  ，或是打败了自己扮演的“对手” ，这是怎样的胜利呢？是不是放下“输”“赢”二字，所有的决定都会来得从容一些？

如果抛开棋局呢？我们身上不是也常有两个“我”在争来斗去吗？一个“我”安于现状，另一个“我”想有追求；一个“我”自欺欺人，另一个“我”希望求真务实……一个人内心的对弈，也是如此波澜壮阔。最终 ，我们总是要走出思想的迷宫，找到最真实的自己。

一个人的对弈，孤独而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