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圣经说:“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没有上学之前,我是一个郁郁寡欢、古里怪气的孩子,上了小学后,情况居然有了改观,学校就是上帝为我打开的另一扇门。因为学习成绩好,我不是当班长就是当学习委员,老师宠我,同学敬我,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性格也慢慢阳光了起来。有一次班主任熊老师来家访,更是跟爷爷奶奶说,我是她教过的最好的学生,把我狠狠地表扬了一番。我成绩好的名声也慢慢在左邻右舍中传开了,爷爷奶奶面上很有光,奶奶从此不再说我“古怪”了。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瘦瘦高高,背微驼,总是一身青色或灰色的斜襟大褂,灰白的短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耳后,用小卡子固定。她寡言少语,大大的眼睛眼皮有些耷拉,目光忧郁,脸上的愁容远远多过笑容。待我年龄稍长,才略微懂得一点奶奶的苦楚,生计艰难是其一。
奶奶总在为缺钱发愁。
本来,父母把我留在爷爷奶奶身边,是以为我会过得比他们在山沟里的日子好,所以对我万分地放心,直至了无牵挂。须不知,其实我和爷爷奶奶的生活非常的不易。在城市里,样样都得花钱买,还得凭票,如果没有钱、没有票,就无计可施了,除了节省还是节省。
我们吃的最多的菜是咸菜和酸萝卜,几乎每一顿都少不了它们。家里有一个又高又大的缸,这些当家菜,全是奶奶亲手腌制的,每年都要吃上很长时间。当时的新鲜蔬菜很少,每次要排上很长的队,也不一定能买得着。排队是我小时候能帮奶奶干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除粮票、布票外,肉、蛋、鱼甚至豆制品都是要凭票购买的,票是按户籍上的人头数发放,定量少得可怜。所以,家里吃荤菜是极少的,偶尔一个鸡蛋兑许多水做成的一大碗鸡蛋羹,就已经算是打牙祭了。每人每月二两油,也是不够吃的,因此那时的人都喜欢买肥肉而不是瘦肉,肥肉可以炼油,平时炒菜用。
奶奶不识字,最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也不识几个,凭票购物的举措让她吃尽苦头,不得已时,她往往把各种票都带着,给售货员自己撕,碰上脾气不好的售货员,免不了受些白眼和闲气。
我是临时户口,什么票都没有我的份,无形中又给爷爷奶奶的生活添了负担。
奶奶几乎从来不买水果,水果是奢侈品而非必需品,如果偶尔能吃上一点,一般是客人送的,但这种时候少之又少。我们屋后是个汽车配件厂,到了夏天,总是给职工分西瓜,看着职工们拎着大大小小的西瓜从我们门前喜气洋洋地走过,红瓜瓤、黑瓜子、甜甜的瓜汁……我的脑海里就会自动地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于是我边咽口水边想:要是我们家有人在这个工厂上班就好了。可惜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白日做梦罢了。
至于零食,只有等到过年了。过年时,家家户户可以凭票,在粮油店购买一点点炒瓜子和炒花生以及年糕之类;外地的叔叔姑姑们有的过年回来探亲,也会带一些当地的特产如红薯干、葡萄干、酒心糖之类的好吃的。不仅如此,叔叔姑姑们的归来,还使得过年成为家里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也是奶奶一年之中笑得最多最开心的时候。因此儿时的我,特别盼望过年、盼望那些零食,盼望那份热闹与开心。
说起儿时生活的艰难,想起了两件小事,曾让我胆战心惊。
一日,邻居报信说菜场来菜了。奶奶塞给我两角前,让我快去买点豆角,大约因为她的小脚没有我跑得快。我提着篮子,捏着两角钱蹦蹦跳跳地往菜场赶去。排队到了菜摊跟前,捏在手里的钱不见了。菜没有买回来,钱也丢了。当时那个着急呀,沿途来来回回地找……磨蹭着不敢回家。
小学四年级时,学校开展学工学农活动。我们每天要翻过一座山去到一家纺织厂学纺线,历时一个月。那是城里为数不多的一座山,不高也不低。日复一日,我的一双旧胶鞋不堪重负,终于有一天,一只鞋子的鞋脖子上豁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到了工厂,发现这道长长的口子,我当时就愁哭了,我怕回家奶奶数落我,怕奶奶生气,犹如大祸临头。带我学习的师傅搞清状况后,连连叹气摇头,跟旁边的同事说,这小孩太可怜了。他们怜悯的目光一直留在我心里。
……那本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家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和爷爷奶奶当年过的那种艰苦的日子,应该在当时当地的平均生活水平之下,甚至比我父母亲和姐弟们在山沟里过的、我们以为的苦日子还要苦上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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