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刀

我想学剑，师傅却传我刀术。他说，我心中的戾气太盛，唯刀适合我。

我不置可否，练刀就练刀。只要可以制胜，刀就刀吧。

    那时候我只有七岁，却知道制胜这个词，现在想想有点可笑。我不过是想搏师傅那老头一句夸奖罢了，用上了制胜这个冠冕的词。

练刀很苦，我都忍下来了。一天，老头说，刀者，到也。沾上死，挨上亡。刀是用来杀人的。

我嬉皮笑脸地听着。老头又说，别笑，你大了就明白了。现在，用刀去斩苍蝇蚊子。

三尺长刀，一挥而去，丁点的蚊子，腿断翅折，躺在地上翻来滚去。非刀刃实斩，乃刀锋虚扫。练到这一步，我用了三个夏天。

我用了十年的刀是一把铁刀，三天一磨，越磨刀身越窄，最后已经细如柳叶。休息的时候，我常常抚摸光滑的刀身、锋利的刃口，像抚摸自己的手臂一样熟悉。

老头喝了二两小酒，拿出一把墨刀，非要与我比刀。三招五式后一刀将我的柳叶斩断。我情急之下一声大叫。十年了，就是死物也会产生感情。

老头说，我们不是大侠，使刀就不要凡铁。只有宝刀才能毙敌。这把墨刀今后就是你的了。我拿着刀，一点不觉得欢喜。夜里，把我的柳叶悄悄地埋在了屋后，还哭了一把。

十天后，山下村里的村霸，暴死村外，尸首分离，切口平整。

二十天后，镇里当铺一家灭门，尸首全没有脑袋。脑袋扔到了县衙里。

三十天后，县太爷吊死在衙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离地五米，心肝撒了一地。一张认罪书揣在空空的怀里，上面写着鱼肉百姓的罪状。

三十一天后，老头让我下山，自此山高路远，有缘再见。我说，师傅，你还没有传我剑术。老头一笑，说，一刀足矣。剑，留给你未来的师弟吧。

我想，我此生与剑无缘。我走了很远很远。

又过了十年。我做过客栈的伙计、酒肆的小二、渡口的挑夫、镖局的镖师、武馆的武师，大户人家的护院。没有一个做的长久。因为，我不停地杀人。总是将一地闹得人心惶惶。因为，老头说过，我们杀人是为了救人，救穷人。我信了，我以为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是我忘了，老头也说过，我们不是大侠。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条小路碰到一支娶亲的队伍，那天下着小雨。不知为什么，感到墨刀在颤动，不停地催我拔刀、拔刀。我带着刀鞘两三下打跑了伙计。新郎跪在我脚下求我。一股无名怒火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真的拔出了刀。新娘揭开盖头，一下扑到新郎身上，说，大侠，饶了我们吧。我们从没有干过坏事。我看着新娘梨花带雨的眼睛，心里一凉，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在雨中落荒而逃，逃了三天三夜。在一个湖边，我拿出墨刀。嗜血的刀真的可以吞噬它的主人。这刀不是好刀。老头骗了我。

以杀止杀是个笑话，我悲凉的想。那双含泪的眼睛烙在我的心里，是它救了我。

我将墨刀藏在一颗大树上，用油布缠好。我打算在这里落脚，寻找自己的那双眼睛。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找到了自己的新娘，她有着同样美丽的眼睛。她的功夫不在我之下，当然如果我用墨刀则另当别论。关键是我喜欢使剑的姑娘。她的剑术，让我感到莫名的亲近。可能是我学剑不成的缘故吧。

成亲的当晚，她喊了我一声，师兄！我呆若木鸡。原来，三十二年，我一直在老头的局中。当初未见面的师弟变成了师妹。

师妹说，师兄，你杀了那么多坏人，为什么坏人杀不尽。你想过没有。以杀止杀没有错，关键是要杀谁。杀一人，则可以改天换地，贪官污吏尽除。

我紧紧闭着嘴唇不说一句话。师妹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师兄，你一定猜到了。师傅，让我们刺杀当今皇上。我们让师傅做皇上，好不好？”

原来我就是一把刀，经过三十年的锻打，从刀胚，到开刃，再到藏锋，最后才是我的毙敌一战。

“师兄，我把墨刀帮你取来了。”

刀，缓缓递到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