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堂屋里常年挂着一副照片,照片里的人物面容俊朗,英姿勃发。身穿黑呢子大衣,头戴有帽檐的黑呢帽子,微微向右侧着身,坚毅的目光望向可达的远方。他们说,那就是我爷爷。照片中,那电影明星一样的身材,一样的面庞,一样美好的未来和希望。
出身在当地的大户人家,据说一个县有一半的田都是那户人家的。然而生母早死,生父常年肺结核无法自理,在后母冷言冷语的嘲讽中长到10岁出头,就被赶出门去,到镇上当学徒。每天在屈辱和鄙视中打混。
省城邮政局招考,注明16岁以上的录取要求,穿着破衣衫,身无长物,且只有14岁的他,坚称生日填错了,硬是考取了邮政局的名额,成为一名电报员。
凄苦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并没有摧毁他的生存理念。在邮政局挣到工资,生活稍有好转后,他就跟家里联系,寄钱回家,帮衬着做好一个家族大哥的本分。虽然在省城的工作给家族争了很大的面子,但是后母仍然不希望他回来,每次回家都住不了两天,毕竟后母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并不希望他来争夺这一份家产。而他只是温和的微笑,并不想要放在心上。同时在宿舍的青灯下苦读,寻觅生活的方向。
慢慢大了,家里给介绍了一门亲事,按照规定回乡按俗礼办完事,也就迎娶回省城宿舍了。
新娘子发现,他在晚上总是鬼鬼祟祟的敲东西,还时不时的有些不认识的人上门。只到有一天,实在瞒不过去了,他跟她坦白了他的工作。全省的文件都是通过他汇总发到延安去,要是不愿意,可以离婚回家去。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死一起死,只是不要再提离婚了,绝对不要再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抗战也结束了。本来该幸福生活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大都被抓住砍了头。每天醒来都在怀疑,是不是今天该轮到自己了。
终于有一天,国民党军队从城里撤退了,可以公开身份了,要翻身吐气,享受大好的阳光了。接到上级的通知,去城外收编败退下来的军队。背上一个小行李包,就出了城。刚刚走到军营门口,老远有个卫兵拼命招手,快回去快回去,我们师长发话了,决不投降,来者格杀勿论。掉头就跑,拼命的跑,玩命的跑。后来听说,这只军队被全歼,由于拒不投降,从师长到马夫,一个人都没有放过。
解放了,被调入京城,参加国家的工作。当年提着脑袋干活,天天见面。现在公开身份,却一周一个月都见不到。渐渐地憔悴了,老了,沉默了。
忽然有一天,打起铺盖去了干校,2年后接到通知,去干校领衣服。人已经没有了,据说是自杀,尸体也没有了,据说是随便埋了,后来农场干活都当地扒乱了。
2000年左右,奶奶在原来的单位看到了当年诬陷他的人也在领医保的队伍里,红了眼睛杀了上去,咬了他一口,咬着不松口。两个风烛残年在单位大堂里打架,年轻人嬉笑着拉开了,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放不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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