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乡下好久,四处荒芜静寂,空气沉闷压抑,我感觉有些无聊。
这一日,我一时兴起,独自去深山游玩,找些乐子。
此山峻岭逶迤,莽莽苍苍,空气清新,仿佛人间仙境。两人兴致高涨,不顾疲累,东瞧西望,目不暇接。
忽然见到一手臂粗的枝干上栖着一只怪物,鼓眼豁嘴,一身青衣,貌似青蛙却撑着一双翅膀。
我们正疑惑间,那怪物忽然张开大嘴,呱呱叫道,“老兄,你不认得我吗?我是青蛙的弟弟呀。”我大吃一惊,前进一步,定睛细瞧,果然是青蛙兄弟。
我这才想起,有许多年都看不到青蛙,都快将它忘记。小的时候,我跟青蛙兄弟可算是非常亲近呢。那时,我去上学,必定经过三四块稻田,每天都能够听到蛙声阵阵,看那些蛙儿腾挪跳跃,抓取害虫,快乐生活。
真想不到,原来在村庄耳闻目见的朋友,如今,却在深山老林相遇。
我更进一步,青蛙兄弟并不后退,想必,它还记得我,还将我当做朋友。
“你不在稻田里捕食害虫,也有闲情逸致来深山游玩么,这种地方你呆得习惯吗?咦,你长着四条腿,会爬会跳,怎么还生出一双翅膀?”我颇感好奇。
“朋友,你不会抓我下酒吧?”青蛙长叹一声,珠泪盈盈。
“怎么会?现在村庄没有你们,很单调,我也是来透透气的。”
“有我们没有我们又如何,世道已如此。人人皆贪,只顾眼前,我们命该如此罢。”蛙兄弟的泪淌下来,溅在枯叶上,簌簌直响。
“我们青蛙,世世代代皆守水中,池塘,稻田,猎获害虫,保护庄稼。繁衍子孙,造福人类,天地自由,世界广阔。本是逍遥一世,快乐一生。只是近来,你们人类,大肆杀我父母,戕我手足,灭我儿女,残忍至极。
你们人类贪图口腹之欲,追奇猎巧,用我们的肉拌青椒,各色佐料,或煎或烹,大快朵颐。
君不见,夏季一到,天还未黑,老人小孩,手拉提的麻袋,凡是有我们出没之地,不顾蚊虫毒蛇,尽皆耐心守候。一见到我们便笑逐颜开,不顾体统,使尽腾挪跳跃之功,将我们捕之杀之,无论老幼。
或用菜刀或者剪刀,甚至斧头,斩我头脚,剥我皮,挖我心脏,就热油入锅。三朋四友,五亲六戚,笑吟吟的坐在桌前,你来我往,大啖我肉,意犹未尽。或卖给各个餐馆,酒店,换来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子,再四处赌博,挥霍。
说句老实话,我恨你们人类。”蛙兄弟的眼泪已经淌了一地。
我悚然大惊,连连后退。蛙兄弟并没有扑过来,只是将翅膀伸展了几下,发出一丝冷笑。我不知道,它嘴里长出牙齿没有。
“后来,我们还听说,还有人煎着我辈子孙小蝌蚪,边吃边呼,'味道好极了'。为了防止灭族绝种,我们只得逃离故土,辗转迁徙,远离人类。本来那块稻田里有32个弟兄,每年不用施农药,也不会发生虫害。那天晚上,我们全都逃光了。
不过,你们人类比蛙类聪明,一定治得住虫害。大不了将农药的毒性提高,大不了多打几次农药,大不了将种子在农药里泡。反正只要能丰收,能增产,这都是值得骄傲的事。
那些米以后是自己吃还是子孙吃,谁还操那个淡心。
我们兄弟转了一处又一处。谁知,哪里都是一个世道,一样的天。等待我们的总是屠刀。两天不到,32个兄弟变成了12个兄弟。我们绝望了。看到天上飞翔的鸟儿,它们是多么自由啊,而且,不用担心,随时有被人剖肚下酒的覆顶之灾。
我和11个同伴感慨万千,只能暗暗的祈求上苍。娃祖啊,你当初为什么不长一双翅膀,让我们也能躲过今日的灭顶之灾。天不绝我,在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早晨,我们睁开眼时,全都长了一双翅膀。
我们当下就试飞,没想到,还真的如鸟儿一样,能够四处遨游。渺万里层云,俯瞰山川河流,看你们人如虫蚁,熙熙攘攘争斗不休,别有一番感受。
只是有一天,一只鸟儿挨着我们飞,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们,'喂,蛙兄,你们在地上呆着不是很好的吗?可以入水,可以钻泥,可以蹦跳。干嘛要上天,吸着这满嘴的灰尘?
'逃命呗。你没看到地上的人,不管白天黑夜,下雨打雷都在拼命的捕杀我们吗?'
'老兄啊,你的眼长哪儿去了?你没看到现在到处都有人拿着猎枪瞄着我们吗?哎,小心。'鸟儿将身子朝我一挤,我和鸟儿迅速改变了方向。
我看到一处树荫下,一支鸟枪正冒着余烟。那只鸟扑棱棱一阵乱拍,掉下几根羽毛,仓惶着飞到密林中去了。
好险,我吓出一身冷汗,拼命飞到另一处密林。
晚上碰头时,只剩下七个兄弟。我们不得不佩服人类的胃口,只要是长着翅膀在天上飞的,不管你长得什么样子,不管认不认识,他们都敢打下来,都想吃掉。
我们兄弟抱头痛哭,决定各自纷飞,分散目标,以保住蛙类一族。于是,我一路跋涉,越过千险万阻,总算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落下了脚。最近,有个兄弟找到我,叫我不要乱飞,饿了,也尽量忍着。
因为他听到人类谈论,有翅膀的青蛙更好吃,特别是那一对翅膀,下酒,味道更鲜美。
这一说道,我一个星期都没飞上天空了,经常吃些树叶果腹。我不知道,我这对翅膀现在还能不能飞,还有没有力量飞?我也不知道,我以后究竟是吃荤还是吃素。
也许,我们将变成另外一个物种了。喂,你要是想抓我,你就抓我吧,趁我现在的翅膀还不是太瘦。
我们也还算是老朋友,你吃我的时候,也许还会想起一些往事,我也许会有一些开心。
不过,你弄我的时候,手段一定要狠一点,或者一锹拍死,或者一锤子砸死。不要将我弄到沸油里,我没头没脑,没肝没肺,却还在那里瞎折腾,盲目地生出一些逃离的希望。”
说罢,青蛙兄弟飞上我的肩膀,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我。
它的翅膀收得拢拢的,脚趾冰凉冰凉。
我将青蛙拿到手心,抚了抚光滑的脊背,将它轻轻地放在树叉上。
空气沉闷压抑,四周荒芜静寂,冷飕飕的风从脚底吹过来,我打了一个寒战。
“呯,呯。”密林外忽然传来一阵鸟枪声,我惊慌得脚下一滑,跌在地上。我双手拼命向上张着,像要飞翔,却根本没有力量。明明,早晨我是吃了几碗饭的。
青蛙兄弟爬在树上,鼓着眼睛看我,一动也不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黄亚洲,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总是纸短情长,无非他乡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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