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哀:櫻花落下後》
——大西克禮 著
王 向 远 译
物哀——對轉瞬消失的事物的輕柔渴望
我們歌詠落櫻,為之發出感慨,也完成了忘卻道德或愧疚,轉而追求唯美的瞬間。
物哀的土壤和源流,是平安時代貴族的生活與風雅的心。
日本物哀美学的起源是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尔后渐渐成为日本和歌、绯句、绘画、音乐等艺术创作的永恒主题,最后更是渗入到日本人的生活点滴之中。所谓:“物哀,花鳥風月,與四季推移。”正如是。
文首的引用里,有“忘却道德与愧疚”“追求唯美的瞬间”这些价值观“不正”的说法。
窃以为,作为一种美学理念乃至生活境界,断不可以人类社会自我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来对待。理念引领生命奔赴一种境界。生命又不仅指人类,一只甲虫也可以活出自己的境界。就像空中飘散的樱花,枉顾道德的约束,在最美丽的时刻独自选择凋零,似不愿将这份美长久地呈现给世界。这便是它的境界。一种以人类之语称之为“物哀”的境界。
“花見、月見、狩楓、賞雪,我們隨著展現風情的季節行樂,在物哀的共感下呼吸。重視隨季節推移而變換姿態的自然風物,沉溺於一個人的物思,止不住的心動,都是知物哀。”(狩枫:日本古时观赏红叶的一种习俗。)
物哀是个体的,群体作为一个庞大叙事很难达到物哀的境界。与之相反,在个体与庞大叙事的冲突间,物哀往往会变得容易触摸。因为说到底,物哀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娇弱的美。在最美的时刻因不可抗的因素徒然凋零,我们穷尽一生也难以捕获这种缥缈的唯美。但这也正是它最迷人的地方。
「心なき身にもあはれは知られけり鳴立つ沢の秋の夕暮。」
译:
“即便看破红尘者
也能感受
此哀愁——秋暮
泽畔,一只鹬鸟
突然飞起。”
这是日本平安时代末期诗人西行所写的和歌。
“「あはれ(哀)」”一词在日文中能表达所有难以一言以蔽之的心情(“もののあはれ”即“物哀”)。真正的物哀不只是面对某种事物或经历时有感而发产生的心境,而是包含这种心境本身以及促使它产生的环境,乃至扩大到在这种心境存在时的整个世界。
秋暮的泽畔,万籁俱寂。
不同于冬日整片整片的银白,在秋暮,所有的事物都还存在。例如漫山遍野快要落尽红叶的枫树,光零零的树枝上还有几叶火红的美燃烧着。这是一种破灭前的宁静,一种事物变得极度易逝时的凄凉美。
就在这种环境下,一只鹬鸟飞走了。
就像泰戈尔说过的"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不管是诗人还是飞鸟,不管是你还是我,每个人从这个世界上经过都不会留下痕迹。如果有,那只能说明我们还没有真正经过。
飞走的鹬鸟带走了空荡,留下了空荡,于是哀愁便在此中产生。这种淡淡且宁静的哀愁,即使看破红尘的僧人见了,也会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这便是物哀。
一种深深触动心灵,却让人找不到任何痕迹的美。
物哀并不凄凉。只是因此,便成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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