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一）

大兴十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甚至是连地处江南道的临州府，也在十一月初七的日落时分飘起了鹅毛大雪。州城外十数里老柴山里的破旧的山神庙中，十几个精壮汉子绕着火堆取暖，另有一个白发老头裹着羊皮裘在殿门槛上坐着，寒风和飞雪从破庙的窟窿灌进来，冷的汉子们不由得往火堆近前靠了靠。汉子中的一人转过身来对坐在门槛上的老头说到：“老师傅，我行走多年，我看这个大雪明儿指定是停不了的，这大雪封路，咱就在这山神老爷家里等一天吧，不过就是咱这批货估摸着是要延期了。”

老头闻声偏过头来看那汉子，火光中依稀可以看到老头黄暗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道短狭的伤痕从嘴角伸到脸颊上，瞥了一眼是谁说的之后，老头扭回去头看着殿外的风雪，咳嗽了两声，沙哑的回道：“一刀兄弟说的有理，本來俺也这么觉得，不过出城前儿，俺跟临州府的百姓们打听了一下，这老柴山有一伙响马，俺心里不踏实，”说到这儿，老头又转过头来，对着汉子们咂了咂嘴，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看这个大雪，明天是不会停的，山上的响马想必也不会挪窝，那咱们明天受点累，抓紧过了这地界儿，到定州府去，交货拿钱，兄弟们也早早舒坦。”

几个汉子嚷嚷了一会儿，有说雪天赶路人困马乏不妥的，有说白雪皑皑容易被响马伏击的，不过最后还是觉得老师傅说的在理，虽然他们这些押镖的是提着脑袋赚玩命钱，但谁也不想真跟响马玩命。趁着大雪响马也在山上不挪窝，赶紧过了这地界儿。

既然都决定明天抓紧出山，老师傅安排好了守夜的之后，剩下的汉子都赶紧跑到火堆边儿裹了裹大氅抓紧睡觉了，明天风雪路也不知道多难走呢。

镖师们行走天下，对这个老天爷的脾气摸的也算是准，第二天果真是大雪不停，不过就是小了许多了，这对于镖师也算是好事，雪小了自然赶路也方便了。

老师傅起身抖了抖被冻的有些僵硬的身子，然后从行囊里掏出两个饼子，和着汉子们大清早起来热好的泸兴酒，三口并做两口嚼巴起来。这半壶热酒下肚，老师傅才觉得身子暖了过来，待他吃好了之后，汉子们也吃的七七八八了，有几个吃的快的已经开始收拾马匹了。

老师傅吃完，舔净了手上的残渣，一脚踹在身边一个白袍的青年身上，“石阡，恁带恁兄弟去踩踩路，碰上踩盘子的，直接弄死。”

不过这石阡没搭理老师傅，反倒是先把自己的白袍扯到眼前，仔仔细细的大量了半天，确定了没有被老头踹脏，这才闷声应了一声是。

“老师傅，怎么你总是叫这石阡去踩路，有这些不地道吧？”一个汉子看石阡又被老头支使着去干那差事，心有不忿。

结果老师傅还没回他，结果他旁边的汉子却给了他一脚，“杨棒槌，楞个瓜娃懂个球？那石小哥边军夜不收出身的，用你个瓜娃多嘴了？”

杨棒槌是刚入镖局的镖师，突然听闻石阡居然是夜不收出身，登时惊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边军夜不收这种人居然来当镖师了，闻所未闻。

“瓜娃子还给人生气呢，石小哥踩路跟喝水是的，挣钱也比你多一倍，用你多嘴了！”说完那汉子扽着杨棒槌也去收拾马匹装备了，老远还能听着他吆喝，“老师傅押镖十几趟了，那次安排出错了，用你个瓜娃多嘴了？”

镖师们吃的快收拾的也快，不到半刻钟便已经收拾停当，镖队出发了。老师傅领着两个戴斗笠的汉子领头，十个汉子列在车队两旁，剩下四个的汉子压后，杨棒槌两人被分到正中间的货车旁边。

镖队行进速度很快，几个马车夫也是老江湖了，雪地中驾车依旧是四平八稳，没有拖累镖队的速度。按照这个师傅太阳落山之前，出这老柴山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天不遂人愿，才走了两个时辰，老师傅远远的就看到了石阡和他兄弟的身影。

老师傅驱马走上前去，问道：“扎手？”

石阡点了点头，淡漠的说道：“前面有个山村，刚被响马劫了，没找到活口。不过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舌头。”

老师傅皱了皱眉，轻声骂到：“一群畜生，唉！响马情况怎么样？”

“这伙响马有四十多来个，半数是前年来河东平白莲匪乱的曹家兵，”石阡提到曹家兵的时候一脸的鄙夷，“曹铮老梆子打仗不行，祸害百姓倒是一等一的厉害！”

老师傅看了看自己的镖队，只不过十六七人，要真碰上这伙儿响马，怕是要折几个弟兄了，“这伙儿响马现在位置知道吗？”

“具体位置不清楚，不过我抓的舌头说，这伙人现在正奔去山北的村子挖（敲诈）银子去了。”

“可靠吗？”老师傅问道。

石阡旁边比他矮半头的汉子回道：“可靠，吾已查清，山北有马蹄，三十人以上也。”

老师傅在袖子里的手抖了抖，想了一会儿问道：“石阡，石陌，恁俩能跟这伙响马多近？”

“近不了，响马里有点子，估摸着是辽东打尖的，而且至少三人。”

“汝怕什么，辽东那帮子废物，三个打尖的汝怕甚！吾可取之也！”听到石阡这么说，石陌不高兴的嘀咕了两句，不过石阡根本不搭理他。

老师傅笑了笑，摆了摆手表示无妨，“这样恁兄弟俩也不必近前，只要保证能提前示警便好了，”说完回头对两个斗笠说，“恁俩去告诉兄弟们，响马出山了，不想死在这野山里的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石阡石陌对着老师傅捧手领命，策马转身没入了一片苍茫之中，两个斗笠也驱马传话去了。老师傅望着前方，左手紧紧的握住腰间的佩剑。

“刘海恁两兄弟加快速度！”老师傅开始调整车队，老师傅和一个斗笠领头，另一个斗笠和一个汉子压后，剩下的兄弟散开呈翼装护在车队两翼，整个车队以更高的速度开始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