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十岁的玉华在姐姐的生日宴上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和母亲送的寿礼，脸上写满了羡慕。

“好漂亮的绣花鞋！”

家乡的传统，女子满十二岁时父母会送上一双绣花鞋，寓意习闺步守闺房。

绣花鞋买得或做得要比平时好看些，毕竟有着特殊含义。

玉华的父亲是当朝大官，家属大户，送给女儿的绣花鞋更是上品。

用金线绣成的吉祥鸟图案阳光下熠熠生辉，红宝石一点做成的鸟眼珠，鞋尖上东珠的点缀，一眼看去便是贵气。

玉华拉拉身旁姨娘的袖子，“姨娘，待我十二岁时，父亲和母亲也会送我这样的鞋子吗？”

姨娘痴笑，随口说：“会的吧。”

父亲记得说不定就会，不记得，就当是哄孩子的玩笑话了。

---

贰

玉华逐渐长大，十二岁的第一天早晨去向父亲请安，看到姐姐和父亲正和乐融融地一起品诗作画，见她来随意打了个招呼，毫不提及她生辰之事。

玉华也懂得了些人情冷暖，心想父亲大概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姐姐是父亲正儿八经的嫡女，自己不过是他醉酒时和一个丫鬟酿成的意外。

她随便道了句安便匆匆离开，免得站在那儿什么也说不上来，还打扰他们“父女相谈”。

回屋看到姨娘放在桌子上用布盖着一个供起来的东西，掀开——是一双绣花鞋！

姨娘忙提醒她：“是大小姐叫人送过来的，说贺喜妹妹生辰。还不快去谢谢大小姐？”

玉华拿起鞋子看了看，一把丢在地上，摇头道： “我不要！拿去丢了！”

姨娘捡起来拍拍灰，劝她穿上给大小姐看看，被嫡母知道了她如此作践人家给的礼物又要挨罚。

她稚嫩的脸上浮现不像她这个年级该有的苦笑：“呵呵，我叫姐姐的母亲须尊称一声‘嫡母’，姐姐叫我的母亲就可以直接连名带姓；姐姐的母亲直接唤我名，我的母亲是跟前跟后地叫她‘大小姐’；您总说我俩庶嫡有别，我们娘俩再怎么讨好，父亲眼中都只有她，嫡母背地也总嫌弃我。

姐姐生辰的时候，父亲亲自命人订做的东珠金凤绣花鞋，如今姐姐送我的绣花鞋，花纹上仅仅数寥银线，普普通通，不及她半分好！

她也在告诫我，我俩庶嫡有别。”

姨娘听得哽咽说不出话，只叫玉华小点声，免得隔墙有耳，被嫡母知道了可能要赏耳光的。她默默收起鞋，到大小姐那儿去只说：二小姐脚崴了，肿了个包，鞋子暂时穿不了……

---

弎

数年后，家中来访贵客，父亲宴请。

玉华看着对面桌子上的公子出神。

父亲突然提出让姐姐带着公子在院子里四处逛逛，他和公子的父亲有事要谈。

姐姐说自己身体不适，请玉华相陪。

真是天大的好机会，那日玉华得以和公子相谈甚欢。

可次日，得到消息父亲意与对方结成亲家，要把姐姐嫁过去。

她哭红了眼，姨娘劝了她好久，“人家公子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应娶嫡女，孩子，我们高攀不起！”

明明昨日他们二人互有好感，难道她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办法把握吗？

玉华亲眼看着姐姐上花轿，感觉心中似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下坠，落到冰凉。

“停！”姐姐从花轿里出来，掀开盖头。

玉华第一次见姐姐毫无规矩地跑到父亲面前大叫着：“我不嫁！他家虽是大族，但是他父亲的官位比家父低好几阶呢！恕女儿不愿下嫁！”

“你……”父亲气不打一处来，说好的婚约已成定局，女儿竟要反悔，传出去他还有何颜面！再说对方家里虽然现在官职不高，但他们家族有很多沾亲带故的在朝中有要职，到底得罪不得，何况他们家的公子也属人才，日后官路高升也说不定。

“玉珍不愿意就算了。”嫡母觉得女儿言之有理，她本生对女儿下嫁一事就不满，一心指望她往高处飞。

”你这妇人之仁又不懂啊！“正当父亲一筹莫展时，玉华站出来，“父亲！做女儿自是要为家里分忧。婚约不能作废，长姐不愿，做妹妹的愿代效之。”

十多年来的父女情，也只有这一刻父亲才正眼瞧过了自己。

为赶上吉时，玉华没怎么梳妆便匆匆披上嫁衣上了花轿。

---

肆

婚后，她的相公不怪她是个庶女代嫁，二人恩爱。

相公官路顺畅，一直做到位居一品的当朝宰相。

听说姐姐那入赘来的相公到是平平不见起色。

她故意身着华丽回家省亲，看到一身素净的姐姐，终于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胜过一回。

“姐姐不后悔吗？”她笑姐姐虽是嫡出、一心向往更高处，现在反而混着还不如自己这个庶出的妹妹。

“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妹妹现在开心就好。”

看烦姐姐油盐不进的样子，讪讪离开。

姐姐派人送送她。

到门口送她出来的丫鬟忍不住开口道：“二小姐不用摆出一副高高姿态。当初还是我们大小姐注意到二小姐似乎是有意于二姑丈的，便故意说自己不舒服，离开宴席好把和二姑丈相处的机会留给你。大小姐也不是那种非高官显贵不嫁的人，可若不那样说，又怎么能说服大夫人？”

“那小时候，她送我的绣花鞋是什么意思？”玉华难以置信，不，她的姐姐不是一直看不起她吗？

“小时候她刚学会刺绣念着二小姐十二岁的生辰快到了，自己赶着绣出一双鞋子给二小姐，为了绣得好看些还特地从大夫人的针线盒偷了几根银线加上去，大夫人为此还在屋里说了她一顿，她不让我们下人说出去。大小姐一直都很疼二小姐了……二小姐自己好好想想吧。”

才刚开始学就绣出鞋子上的花纹，能做得像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玉华心里想着，回头看着这个从前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心意难平，原来自己从未赢过嫡姐……

文中所有均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