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你喝了吧？”老人问徐小福。
石小显还不明所以，问道：“喝什么？”
徐小福头也没有抬就回答道：“喝了。”
石小显仍然一无所知，忙追问：“喝了什么，喝了什么？”
老人望向坑外的石小显，他正不停地向坑内的徐小福探头探脑，表情甚是关切。老人对他说：“你没有喝，你和我是一类人。你的朋友可不一样，你的朋友和我们都不一样。”
石小显越听越糊涂，问徐小福：“喂！他说的到底是啥？你到底喝了啥？”
徐小福停下手上的动作，回答道：“一种酒，透明的，但透着点儿绿色，挺好看的。”
石小显听到，舔了舔嘴唇，笑着说：“以前我们在一块儿吃饭，你都不喝酒，全他妈喝饮料，这会儿怎么会喝酒了？那酒啥味儿啊？”
“感觉没味儿，喝了啥感觉都没有。”
“得了吧，你就是吃人参果的猪八戒，喝太快了，味儿都没尝出来。”石小显笑着骂道。
“行了行了，别挖了。”老人拿过徐小福手上的铲子。
“咋？挖到这儿就行了？啥也没挖出来啊……”
徐小福和石小显仔细地观察了坑的底部，除了沙土就是沙土，别的什么也没有。
老人看了看天上，说道：“天快亮了，你们接着往前走吧，总会有个目的地的。”
老人帮助徐小福爬到坑外，当徐小福和石小显想把老人拉上来的时候，老人摆摆手，拒绝了。
石小显急着问道：“诶你怎么还不出来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们要挖什么呢。”
在坑底的老人直接躺了下去，他的目光正对着天空，现在的天空是深蓝色的，但沿着这条公路，徐小福和石小显来的方向，天边已经显出了些许粉色，估计太阳就要从那个地方升起来了吧。老人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挖这个坑不是为了要挖出什么，而是为了埋掉一个人。”
徐小福和石小显看着老人如此安详的神色，觉得有些熟悉，当然也很奇怪——他们忽然想起来镇上的老人去世后，就是以这种姿势躺在保鲜的透明棺椁里，供子女后代观瞻与行礼。这种冰箱一样的棺材以前小镇上是没有的，葬礼也很简单，基本上一天内就能了事儿。但当石小显从外地介绍回来这种据说是能保持尸体的棺材，负责丧葬的人们就给葬礼上的各种事物设立各种各样的名目，让整个葬礼变得冗长而繁琐。归功于石小显介绍回来的冰箱，经历了繁缛礼节的逝者，在进入焚化炉或是下葬之前，还是一副新鲜安详的模样——现在这个躺在坑底的老人，就是这个模样。
正当他们像跳下去，把老人拉上来的时候，老人开口道：“别慌，你们别下来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又用手指向石小显的方向：“你也是这个模样吧……但我看到的你的样子还要更糟些，孩子你也受了苦了啊。”徐小福和石小显完全不明白，这个老人在说些什么。
“好了，你们上路吧。看，天亮了，我就在这里了。”
徐小福和石小显身旁堆起来的沙土的底下好像突然凹陷了，直向坑里陷进去，没有一会儿，土地平坦了，只有原来那个坑的地方微微隆起了一点儿。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们俩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这个时候，太阳的光辉从他们的来路直直地照射过来，天地都静止在无边的金黄光晕中。
他们两个相对地站着，阳光刚好照在石小显的背脊以及徐小福的正面，徐小福眯缝着眼睛，依稀能够分辨出石小显的身影——只是逆光下，石小显的正面就像隐匿在完全的黑色之中，分辨不出任何生命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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