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窗外面有只狗在叫,房间里仿佛浸满了水,明日清明,闲人免入。
陈喻言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很开朗,后来我们做了朋友,才觉得,她很自卑。高中里我是没怎么关注她的,呆呆的,成绩还不错,不熟悉。高中毕业以后,反而愈来愈交集变多,一起吃火锅,一起逛秦淮河,一起看烟花。慢慢的,我才了解她。
陈喻言高中很好的朋友是我同桌,我记得她老是来借我同桌的言情小说。“球球,我那本还没看完,晚点再还给你。”“球球你有没有买新的小说。”“球球……”是一个爱看言情的女孩子啊。后来她给我讲她暗恋的那个男孩子,换了好多个女朋友,却永远不会是她,表白过,被拒绝了。中间他有一个女朋友,是我们班一个超可爱的女生,陈喻言看着朋友圈他们的合照,很难过,却没有办法。我对男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华中科技大学的。
陈喻言的妈妈是福州一个小山村里的,陈喻言和我说:“我以为我们这儿已经算农村了,直到我十四岁去了那里,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山路十八弯”。陈喻言十四岁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只身坐上了去福州的火车,对于一个从小在山村里的长大的小孩来说,火车是新鲜的,出省是新鲜的,远方是新鲜的。她很兴奋,下了火车,她吃了一顿沙县小吃,很好吃,她高兴的觉得,接下来的一个月外婆家的假期,顿顿都会吃到沙县小吃。来接她的是表哥表姐,他们大巴转小面包,哥哥姐姐在车上给她画饼:“接下来我们带你顿顿吃山珍海味,哦哦,海味没有,顿顿山珍,哈哈。”
山路十八弯,不是弯到山顶,而是弯到山底。山村烟雾缭绕,非常“桃花源”,非常与世隔绝,也非常贫困。陈喻言见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外婆,她被安置在家庭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大姨家。村里没有电视,只有电灯,这对于十几岁的小孩来说,是晴天霹雳,是囚笼。她只能上网,可是信号极差,流量费钱,她说:“那些亲戚给我的红包,只有十几二十块,连我的网费都不够。”饭桌上见不到荤腥,甚至连蔬菜都看不到,整日的,整日的只有干菜,没有盐的干菜。陈喻言说:“我只喜欢吃那里的一种树叶包着蒸起来的糕,我也只吃得下那种糕”。浑浑噩噩带了20多天,实在呆不下了,陈喻言躲也似的回来了。
“我再也不想去那里了。”
陈喻言的妈妈,和她爸爸在打工的时候认识,嫁给了她,和他回到了这个浙西北的小山村,是了,我们这是村里,但比起她妈妈出生的地方,好多了。陈喻言的妈妈叫喻竹,陈喻言和我说,她很喜欢喻这个姓,可是她叫陈喻言,她姓陈。喻竹嫁过来不久,生下了陈喻言,却得了精神分裂,陈喻言说:“我觉得我妈的精神分裂,很大一部分是我爷爷奶奶的原因,他们的嘴太碎了,没人受得了,所以我叔叔才一直娶不到老婆的。”喻竹精神分裂愈发严重了,手腕上自残的疤痕越来越多,最严重的那次,喻竹把襁褓里的陈喻言从二楼丢下来,幸好被楼下的爷爷接住,从此陈喻言被爷爷接去养了。“有一次,我爷爷带着我去砖瓦厂做长工,看到我头上这个疤了吗?是当时我爷爷不小心给我额头上一锄头留下的。”陈喻言再也没有见过喻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亲生母亲,“我自己对她的模样,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记得她当时会在我身边织毛衣,她很喜欢织毛衣,我也有点喜欢”陈喻言说。
“后来我妈在我七岁的时候,跳河自杀了,她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小弟弟了。”
养在爷爷身边的陈喻言,更多的时候是和曾祖母在一起。“曾祖母对我很好,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叔叔,对我最好的人了。”曾祖母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做事情很干脆,春馋的下午,给喻言做点心吃;夏日的夜晚,给喻言扇凉风;秋天的时候,一起在田地上看别人收稻子,霜降后,窝在一起烤火。“直到我小学五年级,曾祖母去世了,我真的真的觉得世界上没有光了。”陈喻言眼神很黯淡的和我说,“你知道腹部有很硬的肿块是怎么回事吗?我曾祖母那个时候,就是肚子那里,很硬很硬,像石头一样。你知道老人家她那个皮,到后面就会很薄很薄,像纸一样,然后我曾祖母肚子硬的像石头一样。那个时候她年纪太大了,只能在卫生所挂一点水,后来她就去世了。”语气里充满了悲伤,她只是在和我描述她曾祖母去世的过程,她问我那是不是癌症,陈喻言觉得是癌症。我说我不知道,我连她这么小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那个时候我很痛苦,我觉得我在世界上是多余的,最疼我的曾祖母走了,叔叔在新疆打工,我爸爸重组了家庭。很多个夜晚,我躺在床上,用手掐自己,但是最后,总是在最后,求生的本能,让我松开我自己。我真没用。”陈喻言语气突然变轻松了“不过还好,那个时候我叔叔虽然不在我身边,但他知道我肯定很难过,就老是给我买寄各种零食,那个时候我吃了很多好吃的,好多了。”陈喻言她最终走出来了,她从浓郁的黑暗中,找到了一点点温暖的光芒,她坚强的站了起来,她努力学习,努力交友,去看演唱会,去吃世界上她没吃过每一样东西,她说曼谷的711真的实惠又好吃,她说宿舍楼下便利店里的时候面包我都吃过,好几次我给那些犹豫挑选的人提建议,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尴尬哈哈哈。“我还没去过海边,我想去”。
陈喻言现在和叔叔住在一起,同住的还有爷爷和奶奶,爷爷处于半瘫痪状态,每天躺在床上,奶奶照顾他。“我一个人住楼上,自己做饭吃我奶奶做饭太难吃了,而且她的嘴真的太碎了,没人受得了她,反正我是不吃她做的饭菜的,真的很难吃。”陈喻言的叔叔已经37了,她说:“我叔叔以前没盖房子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说他娶不到老婆是因为没房子,后来盖了房子,还是娶不到老婆,其实大家都知道,最终原因是我爷爷奶奶,就我爷爷奶奶那样的,是不可能有姑娘愿意嫁进来的。”她说的斩钉截铁,声音里浸满了苦涩“我爷爷奶奶就是那种,哎呦,没人受得了那种嘴碎。你知道吗,我爷爷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他说我和我叔叔住在一起就是我们两个好上了,他之前还说我奶奶和我叔叔好上了。我真的很无语,我爷爷就是很不相信我奶奶,因为我奶奶年轻的时候,和我爷爷生了我爸爸以后就离开了,辗转了两三户人家,但是一直生不出小孩,后来她又回到我爷爷身边,才生下我叔的,这些都是我后来从我们村人口听到,包括我妈妈去世的那件事,也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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