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过生日,亲戚朋友都来了。闺蜜兰兰也来了。娟子说:“一会儿有相亲男来,给我看看怎么样。”娟子和兰兰沾点儿亲戚,可要说是什么亲戚,好像得上去五代能论上点儿。兰兰说:“论屁呀,咱们好就行。”娟子嘻笑,说:“没错。”赵伯野和兰兰一看见彼此都懵了。兰兰有时候像历史上不存在的花木兰,说:“老天。…”赵伯野也说:“真巧。…”兰兰和赵伯野见过,月黑风高夜,在美国佬哈林区15街第三大道。兰兰叫树上掉下来的野果子砸了头,人就不清醒了,跑到第三大道来了,怎么就走这儿来了,她也不知道。危险的街区,黑人半大小子在黑影里只剩下了白牙。自古英雄出少年,美国最吓人的就是这拨,吸麻、馏冰,动辄拿枪射你,调腚跑没了。兰兰吓的东南西北找不着了。月亮走兰兰也走。几个小黑孩往街心一走,说着马达加斯加英语喊兰兰,兰兰撒腿就跑。都是动物,一跑,后边就追。兰兰脑子里全是顶级恐怖的画面:被侵害、砍脑袋、卖到女孩最怕的地方。兰兰泪珠子在风里飘。黑孩子比兰兰跑的快。兰兰心口全是小兔子,肺里也是,呼吸不行了,小道出来个男的,好人坏人兰兰也不知道,好像不是有色人种,兰兰哭泣着说:“救救我!…”这人就是赵伯野。四个黑孩子一站下,成了对峙。赵伯野不像好人,亚洲人是肯定的,是哪国人兰兰看不出来,挺帅的是真的,高个、修长。赵伯野嗤嗤笑,说:“我女朋友,哥们儿有什么事儿?”那几个小黑孩好像也没什么事儿,说:“见到我们就跑,她什么意思?”赵伯野说:“害怕吧。”美国佬古怪,十八九岁像二十多,二十多有像十八九。一个说:“把我们当鬼了,她跑?”牙真白。说话的一撩衣服,露出个吓死中国小孩的东西:左轮手枪。真打不一定,吓人。这小子神枪手,一只乌鸦还是什么鸟不知道,一飞,叫他一枪打下来了。赵伯野是傻子还是怎么地兰兰也不知道,赵伯野鼓掌,说:“太准了,厉害。”收场是赵伯野拿了五百美元请喝啤酒,钱在哪儿好像都行,赵伯野带兰兰拐边上的路里去了。来了辆出租,赵伯野把兰兰塞上了车,说:“快回家吧,以后别到这一带来。…”车子走了。这事儿就了啦。是不是瞬间爱上人家,兰兰也说不好,老想再遇上他是真的。纽约三年,兰兰时不时想起吓死人的这个晚上。在这儿遇上,惊喜死了。没一会儿兰兰就不那么惊喜了,娟子的相亲男友就是赵伯野。看见他俩在一块儿说话,兰兰也说不出怎么地,不那么爽快了。天还是原先的天,太阳还是原先的太阳,好像都不对劲了。咯咯、嗤嗤还是难免,娟子说:“兰兰,他怎么样?”兰兰像黑道老大,竖大拇哥,哑巴着不说话。赵伯野越看越帅,像臭豆腐,有味道。
兰兰回家唱秦淮腔去了,她妈吓一跳,说:“咋了,喝多了?!”小姨唱这个,兰兰跟小姨学的。兰兰感觉好像丢了点儿什么,到底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兰兰睡觉好,现在完了,床上成了大海,她翻腾地像鱼,左边右边,笔挺,都一样。阴谋诡计都是睡不着琢磨出来了,魔鬼一出来,兰兰就想:要是我和娟子叫赵伯野选,他会选谁啊?日子还得过,兰兰还是那一套,洗脸,照镜子,出来进去。冷丁一嗓子秦淮腔,兰兰妈说:“死丫头,你要吓死我啊?”鬼魅,兰兰不知怎么就唱了。自己闹腾自己,别的没有,见到娟子了兰兰说:“娟子,怎么样?”娟子好像不怎么高兴,说:“什么呀?”兰兰说:“相亲啊。”娟子说:“对了,你觉得他怎么样啊?”兰兰没说赵伯野坏话,人家救了她,兰兰怕缺德,说:“挺好的。”娟子说没给信,她懒得问。兰兰脑子导演了一下午电影,她和赵伯野相爱了。开始想的嘻嘻笑,后来觉得挺不要脸的,就没劲了。兰兰闲逛,碰到韩瘸子了,他在医院门口算卦。兰兰说:“韩叔,给我看看。”他们是老乡,韩瘸子祖上就干这个。看了面相、手相,韩瘸子说:“恋爱了?”兰兰吓一跳。去年韩瘸子说兰兰身边有血光之灾,兰兰爷爷就死了,过后想想,吓得兰兰脊梁冒凉气,发誓再不看相了。兰兰说:“有戏没有啊?”韩瘸子说:“命运多舛。”兰兰又吓着了,说:“这是啥意思啊?”韩瘸子说:“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就知道了。”有人看相,韩瘸子不理她了。赵伯野二姨认识娟子妈,说:“咋样啊野野?”野野是赵伯野小名。六岁赵伯野和奶奶制气,跑坟地睡了一宿,小名就出来了。娟子怎么样,赵伯野也说不好,还行,也不是特别行。到了黄昏,太阳一落山,赵伯野行了,他爸在医院里不行了。大夫说:“最多十天半月了。…”二姨说:“野野,得叫你爸看见你成家,他走得才放心,要不一闭不了眼。”不至于吧,这也太诡谲了。赵伯野妈说:“那女孩行不?”赵伯野说行是行,见了一面,也不能马上结婚啊。二姨找娟子说了赵伯野的事儿,说:“娟子,你想想,先结婚在恋爱行不?”女孩能装,娟子像林黛玉,特别装,在心里葬个花什么的,说:“伯野什么意见啊?他没找我啊。”二姨生气,说:“还用找啊,这事儿取决于你。”娟子不知所措,太突兀。二姨说:“娟子,要你觉得不合适你告诉姨就行,我在找别的姑娘,这事儿急。”娟子心里突突了,说:“行吧,我同意。…”娟子去医院了。伯野爸眼睛看不见了,看着墙壁说:“感觉到了,是个漂亮的丫头。…”娟子嗤嗤笑。赵伯野和娟子说:“这么仓促,给你添麻烦了。”娟子说:“你别这么说了,要怪就怪缘分吧。”几天接触下来,赵伯野挺好的。娟子唯一的感觉是他俩好像没融到一块儿,为什么没融,娟子也不知道。黑夜漫漫,娟子会看天花板。房子也没有,娟子妈不怎么愿意,说:“那结婚住马路上啊。”娟子说:“会买的,他家里不是有事儿嘛。”赵伯野二姨做了保证,面包、粮食都有,娟子妈也不好说难听的。二姨和伯野妈一商量,租了套精装房当临时婚房,说:“没有也不合适。”买家具,照婚纱照,娟子忙的不轻。赵伯野感激,娟子说:“你别老客气呀?”赵伯野嘻嘻笑。赵伯野父亲越来越不好,匆匆订了结婚的日子。结婚的前一天,娟子出门到垃圾,倒霉大爷来了,叫玩摩托的小孩撞了,一声轰鸣,娟子的世界变了,昏迷不醒,脑出血。二姨快哭了,求大夫帮忙,说:“丫头明天结婚啊。”大夫叫往后拖,结不了啦。娟子被撞,赵伯野不知道,忙活他爸那边。计划周全的事儿,一出意外,焦头烂额了。看见兰兰,二姨冒出个鬼魅的主意,和娟子妈说就叫兰兰顶一下,反正野野爸看不见。娟子妈成了夸张的朝鲜女人,嘴合不拢了,觉得好像也行。江湖救急,兰兰没法拒绝,好像也不怎么想拒绝。赵伯野一听说,哑巴了。他爹不行了。赵伯野看兰兰,说:“给你添麻烦了。”兰兰说:“救命之恩我还没报呢,这算啥呀?”赵伯野和假娟子结婚第二天,伯野爹就走了,临了说:“好好地,生个孙子。生…。”婚礼完了,忙葬礼,好歹都过去了。赵伯野和兰兰去看娟子,娟子还那样,这种事儿大夫也没办法,说:“只有看看发展了。”兰兰说:“不会傻了吧?”二姨和娟子都吓着了。大夫说:“难说,现在没法回答。”娟子妈害怕了,说:“伯野,娟子这可都是为忙你们的婚事出的事儿,你可别反悔了呀。”赵伯野尴尬,说不会的。二姨诡谲,找了兰兰,叫兰兰别在和赵伯野一块儿出入了,娟子妈会不安。兰兰涨地脸通红,说:“我懂了。”兰兰又开始没着没落的,作稀奇古怪的梦,半夜会惊醒。兰兰妈听见动静,说:“兰兰,你咋啦?”兰兰说睡觉不好,季节的事儿。兰兰妈狐疑,冬天睡觉应该好啊。小孩的事儿,小孩不说,谁也没办法。兰兰迷迷瞪瞪,老想给赵伯野打电话,问娟子怎么样了。一个发现叫兰兰没打,给二姨说了后,赵伯野再没联系她。兰兰花木兰的习性一上来,喝醉了一次,哭了一次,跑美国去了。天高皇帝远,兰兰想忘了这些狗屁事儿。
这当口又冒出个顺子来,顺子家和娟子家是老邻居,开诊所的,顺子爹被称为宋郎中和宋大夫。中医一天不如一天,顺子家有绝活:针灸和推拿。顺子和爹去看了娟子。宋郎中说:“老这样也不行,得救治。…”想用宋家的针灸试试。大夫不反对,在医院不行,外来医生,他们不允许做这些。万一出事儿,算谁的啊,不好界定。娟子家开了个小会,娟子爸说:“要不出院试试?”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好。顺子比娟子小一岁,话不多,顺子的意思他就救治娟子,希望很大。娟子妈也说:“要不试试?伯野,你说呢?”不把赵伯野绑定了不行,他和娟子还没办手续,这叫人很不安。娟子妈私下打听了,娟子昏迷,登记不了。娟子爸叫娟子妈别逼急了人家,会更糟糕。娟子什么也不知道,和皇上一样,迷迷糊糊又回家了。一天针灸两次,宋郎中不每天来,顺子做这些。赵伯野在娟子家边上租了处房子,他和顺子住这儿方便。顺子话少,赵伯野也没多少话。两人会喝点儿酒。赵伯野说:“宋大夫,你觉得怎么样?”顺子说:“你别担心,应该会好起来的。”顺子给娟子放歌听,歌古老的赵伯野都惊讶,说:“这是很老的歌了吧?”顺子嗤嗤笑,说:“他们小时候歌,不是流行歌曲,老歌,也不知道是谁的歌。”时间久了,赵伯野有种感觉,顺子好像喜欢娟子。赵伯野没敢问,问不得,人家要说他想甩锅就麻烦了。一天早上娟子妈大呼小叫,像着火了。娟子醒了,睁开眼,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说:“妈,这是在哪儿啊?”娟子不认识爸了,老李吓一跳。顺子笑,说:“叔,慢慢来。…”娟子也不认识赵伯野,说:“你是…?”顺子就看娟子妈。娟子妈怕涉及治疗,不敢乱说。顺子说:“伯野,慢慢来吧。…”诡谲的事儿,赵伯野也没办法。娟子是不是把顺子当成老公了,谁也说不好,看上去像。娟子会说:“顺子,我衣服呢,拿来吧。…”娟子妈忧心忡忡,和娟子爸说了,娟子爸懵,说:“你啥意思啊?”娟子妈没意思,是莫名的一种担心。二姨也懵,她问了顺子,把顺子搞得很紧张。二姨把娟子和赵伯野的事儿全说了。二姨说:“要没有伯野,你喜欢娟子不?”有夫之妇,顺子含蓄地像绵羊,不知道怎么说。顺子说:“娟子是个好女孩。…”娟子好了,也没全好,不认识他爸,不认识赵伯野。顺子说:“也许能恢复,也许恢复不了,得重新认识。…”顺子也是讲究人,就离开了。娟子不干,到处找他。娟子妈和娟子爸说:“怎么办啊,这丫头喜欢上顺子了。…”事儿特殊,二姨问了赵伯野,说:“要不你撤出?这事儿弄的。…”赵伯野认了娟子当妹妹,顺子给他拖回来了。赵伯野说:“哥们儿,这是缘分。…”顺子说:“这,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到了美国,坐吃山空不行,兰兰找了个工作,在街口的二十四小时店做店员。美国佬的国家,只要有个工作,就会衣食无忧。兰兰的日子用两个字儿说,就是无聊。美国佬不聚堆,上班、下班、看书、看电影、跑步、健身,自己修炼自己的。一天黄昏,没客人,兰兰到门口站站,看见一个鬼魂样的人朝这边过来了,是赵伯野?兰兰以为是错觉,有时候她会产生错觉。兰兰揉揉眼,叫幻觉消失,这次没消失的了,鬼魂说话了:“兰兰,来盒烟。…”兰兰惊着了。赵伯野说了发生的事儿后,他说:“兰兰,我直说吧,我跑美国来追你了,我有希望没有,没有我就回去了。…”兰兰眸子中泪水夺眶而出,是幸福的。有些不敢相信的幸福,一下子来了,谁也受不了。邻居刘大妈老伴丢了十五年,冷丁一回来,王奶奶差不点儿中风了。两人拥抱着站在黄昏的光线里。美国佬的黄昏好像也挺美的。兰兰一回国就去谢了韩瘸子,给了他盒美国烟,说:“韩叔,改天请你。…”烟很难抽,一股脚丫子味。兰兰拿错了,这烟是阿尔巴尼亚的,脚丫子味是它们的特点呢。韩瘸子把美国烟好骂,扔垃圾箱里,抽起了自己的烟了,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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