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又忘记关窗,晚风把你送进了我的梦。
真好,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正如我初见你时的模样。
那一年似乎是一九八三年,我二十岁。
为了你,我固执顽抗父母包办的婚姻。
虽惨痛挨了家法,却终得与你在一起。
一九八四年,你敬我爱我,视我如珍,
于是十月结晶,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是个儿子,你开心的抱着我说,家族有后了。
我们小心呵护着宝贝长大,
呵,比起宠爱,你比我更甚,
你甚至在给其他学生上课时,都要抱着宝贝去教书。
宝贝在讲台上拉了粑粑,你还说这粑粑是干的,不臭不臭,继续上课。
可苦了台下学生们,敢怒不敢言,你说你霸不霸道…
一九八九年,我二十三岁。
意外有了第二个孩子,计划生育办的人不让生,我就藏着肚子。
妊娠反应也不敢外露。
本也想告诉你,可学堂老师不够,课程太忙,
未等我说完,你又钻进书房写教案去了。
我便自己忍着,连你也未曾发觉。
有几次计划生育办的人挨家挨户查超生,我生怕被逮住勒令堕胎,
只好一咬牙用皮带勒紧了肚皮,内心满是愧疚和焦虑。
虽然都被我躲过去了,可那是6个月的胎儿啊…
后来有天夜里,我在一个空房间大哭了一场。
这些你都不知道。
所幸最终,我还是生下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子。
是个小女孩。
人家说,这孩子能生下来也是命硬,交点罚款就这么算了吧。
一九九八年,儿子要到中心学校读书,
我们在镇子上买了房,却一直没能装修住进去。
直到女儿也到中心校读书,房子里才添置了几件家具。
女儿在学校放周假时会偶尔到房子里去暂住。
而让我不知道的是,你也会去。
那时我时常对夜感伤,
十六年弹指一挥间,
我们的爱情也仿佛像这晚风一般,拂面即去。
也许这就是婚姻,这就是围城罢。
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对我并不是情淡了,而是背叛。
女人的直觉多么准确,早前已感受到你对我的不同。
那是一种夹杂着心虚、愧疚、无奈、淡漠的复杂情绪,
你不言不语,终日躲避与我相对,
这是我与你争吵甚至动手发泄的真实原因。
而那个房子,那张床,最终成为了你背叛我的地方。
我曾想,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我。
我怨过,我恨过,我一度自闭到无法从任何出口来宣泄我的情绪。
我知道孩子们能感受到我的焦虑和悲伤,因为这悲伤有如洪水猛兽一般,我已无力去压制和掩藏。
女儿甚至亲眼见到了那一次我与你反目成仇。
她哭着抱着我们大喊,爸爸妈妈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我甚至听到她骂了你,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骂了脏话。
……
后来,我们没能离婚,原由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在这无爱的婚姻中,我已经不再奢求什么。
在那些度日如年的漫长日子里,唯有烟草才能消弭我烦闷的心情。
女儿对我说:妈妈我讨厌你抽烟!
……
可我压抑太甚,终究是改不掉了。
再后来,因为教育改制,我们被分去了不同的学校。
而当年我们一同教书的地方也日渐荒芜。
虽每年我们会回去看看,
可时光已去,物是人非,
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二零零七年,我们已是中年。
儿子争气,上了重本大学,在外求学,一年才回一次。
女儿也上了高中,虽偶尔任性,却还算乖巧。
都说时间可以治愈伤疤,
我与你虽不能破镜重圆,但终是该放下的。
有时,我会去你那边看你,
打扫你半个月都不曾扫过的屋子,
找找你堆积如山的未洗的衣物,
照顾你信手挖来的小花小草。
……
后来的某一天,我看到了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
她说: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
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
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也罢,白玫瑰便白玫瑰吧。
我们余生还有那么多的日子,
如果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呢。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淡下去,倒也安宁,
可命运似乎偏不喜欢由着我的心。
二零零七年那个冬天,你静悄悄的去了,
身边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任何朋友。
我和女儿看到的,只有你双眉紧皱的僵硬的脸。
我沉默多年的心房,刹时如大厦崩塌一般轰隆震颤。
早已为你干涸的眼眶,还能掉的下泪吗?
谢谢你……
让我们的女儿一夜之间长大,
让我独自承受养儿育女之责,
让我一人在余生忍受寡母之苦,
让我独留人世为你祭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魂归故乡吧,
那个地方是我们爱情的开始,也是爱情的结束。
不,我想,我还是爱你的。
只是爱不再浓烈,
却在与你有关的所有时光里悄悄流淌。
只愿你在你的世界里自由,
一如你当初见到我之前的模样。
时过经年,翻着你的旧相片,
我想,我是对得住你的。
你看,
我们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女儿也已嫁为人妇,相夫教子。
如此,你可心安?
月河,
时光真真好慢啊。
你的旧物旧时光,装满了我的前半生,
在漫长的等待里,变成了我额前的一道道皱纹。
我老了,却还能忆起那刻骨铭心的温柔,或者悲恸,抑或幸福。
儿女们也劝我再找个相伴余生的人。
可我放不下啊……
他们不懂,你还不明白吗?
月河,
你可知道,
于我而言,你我相隔的只是岁月,
而已。
你会等我吗?
你可以等我吗?
呵,晚风再起。
今夜之梦我会见到你吗?
尔之妻
二零一八年十月
迟来的情书
谨以此文致敬我伟大坚强的母亲。
余生,只愿您舒心顺遂。
您的女儿:海渊
二零一八年十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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