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作者: 于无眠处终有梦 | 来源:发表于2020-10-22 22:38 被阅读0次

很多人认为写小说是个轻松的工作,是,也不是。对于作家来说,一生有一两部经典足以载入史册,而大部分作家至死也是默默无名。有的作家才思敏捷、灵感喷涌,百万字信手拈来,有的作家精益求精、锻句炼字,多年才磨砺出一部精品。别以为那些成功的作家人前衣着光鲜、谈吐潇洒,其实在创作中尝尽了多少的苦痛。为了专心写作,有的作家把衣服锁在柜子里,有的作家把自己锁在屋里,更有甚者,把自己的腿打断,以便让自己足不出户心无旁骛。

如果是职业作家,他面临的风险将会更大,即便写出优秀作品也很可能生不逢时,或者被挤压在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夹缝中成为二者的弃儿。即便写出一部名利双收之作,又有谁能保证他能够持续的产出呢,一旦灵感枯竭或读者的兴趣转变,坐吃山空后又将何去何从?

幸运的是,我不会有这些顾虑。我是谁呢?你可以认为我是个作家,但准确来说,我只是个写作顾问,当然,你要是理解为“枪手”也未尝不可。我为作家们出谋划策,为他们的故事构建框架、设计情节,甚至是代写主要内容。

我是文思泉涌型的写手,也不为生计发愁,我做“枪手”纯粹是职责使然。我觉得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写作,就是小说创作。创作出引人入胜的故事,为文字赋予生命,就是我的宗旨。

眼下我又有了新的任务:一部关于复仇的悬疑小说。我很期待,你们期待吗?

冰凉的雨水浇在我的额头,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如果知道浑身的酸痛那样难以忍受,我真不想醒来。一抬头,颈椎嘎嘎作响,好像百年未动的门轴。我用双手撑住地面,稍一用力,背部的肌肉好像要撕裂开来,痛的我发出一声惨叫。

这叫声奇怪的令我意外,因为这声音之尖利似乎不可能出自我的喉咙。我猛吸一口气,再次喊出声,然而传入我的耳膜的声音竟然更加的凄利。

有人吗?恐惧中的我本想喊出这样的话语,然而声带和整个咽喉像是已经被炭火灼烧,冲出唇齿的声音仍是无法辨识的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我说不出话来?

比这更恐怖的是,双眼中模糊的视线逐渐明晰,任凭雨水侵袭的我逐渐认清了周围环境。时间应该已经入夜,阴暗笼罩着周围的一切。我似乎是坐在一个废弃的厂房里,周边生锈的庞大机器在黑暗中像是地狱的恶魔,虎视眈眈的凝视着我这个孤独的羔羊。我伸手遮挡雨水抬头望去,高大的屋顶大半已经坍塌,露出暗红的夜空。雨水肆无忌惮的泼洒下来,让本已万分痛苦中的身躯更加冰凉。

这是哪里?我是谁?我再次试图发声,然而依旧是呃呃呜呜的嘶吼在寂静的空间内回响。

我使劲浑身气力站起身来,身体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反抗我的意志,这该死的身体疼的我想就地死去。比起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煎熬与恐惧更令人崩溃。

我不记得我是谁,我如何来的这里,我说不出话,我每一个动作都痛苦万分,我该怎么办?难道这就是地狱?

当当当。

我确听到了几下金属的敲击声,但回音使我无法分辨它的方向。

当当当。

声音更加的响亮和清晰。

有人吗?我大喊。

虽然我知道我所发出的只是嘶喊,但也算是对那声音的回应。

当当当。

透过雨声,我终于分辨出那声音的来向。我扭头望去,除了破败的厂房和机器,并无它物。

当当当。那声音似乎又近了些。

我忍住躯体的苦痛,使出浑身气力挪动脚步,绕过眼前一个造型诡异的机器向后望去。

终于,终于我看到了一个移动的物体,尽管,尽管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那个物体从不远处的楼梯缓缓下降,像个有轨电车般,伴随着当当的声响。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我无法辨别对方的身份,只能将自己隐藏在机器后,小心观察着那个物体的行踪。

我吃力的抬起右手擦了擦眼睑的雨水,一面靠在冰冷的机器上,一面探头观察。那个模糊的影像终于清晰的可以辨认轮廓,那肯定是一个人的身影,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不紧不慢的一步步走下台阶,像是一只狮子在巡视自己的山头。至于那当当的声音,是那个身影拿着一根粗大的棍棒敲击栏杆的声音。

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物体在地面滑动的声音。身影已经走下台阶,拖着铁棍,缓缓向我这边走来。

他也许可以救我,但更大的可能是相反的结果。我屏住呼吸,强忍疼痛,一步步向厂房外走去。

“傻逼,你去哪啊?”低沉但清晰的叫骂传入我的耳朵。

这声音像是尖刀刺入我本已脆弱的心,我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

“哈哈,跑吧,跑吧!”

我听话的跑了起来。

厂房的两扇铁门一扇关闭着,另一扇门轴已坏,门扇斜搭着,露出一人多宽的缝隙。虽然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但那缝隙对于我而言却那么遥远。尽管遥远,为了那一线生机,我仍然拼命奔去。

分不清身上是雨水还是汗水,那道缝隙终于距我一步之遥,我抬手,指尖几乎就要伸向户外。

当!

一根粗大的铁棍闪电般戳到了门扇上,挡住了我的去路。惊慌中我转头一看,一双饿狼般凶狠的眼睛盯着我,肥厚的嘴唇露出邪恶的笑容。

“跑啊,怎么不跑了?”

我急忙转身,想再寻出路逃命。右腿还未迈出便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便不受意志的控制,失去平衡的我立即翻到在地。

倒地的我明白,自己挨了一铁棍。我顾上不疼痛和无法支配的右腿,双手死命扒拉着湿滑的地面,像一条在岸上垂死挣扎的鱼。

对方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一阵大笑后,我的左腿同样被狠狠一击,于是,我的哀嚎和他的狂笑在厂房中回响。

一只大皮鞋重重的踏在我的后背,那压力愈来愈大,我的肺简直要从口鼻中迸出。眼前的世界也模糊起来,只有那只铁棍有节律的摆动着,好像敲响了我的丧钟。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被人追杀?

“再稳点,不要赶时间!”霍伟东在我脚下两米外喊着。

阴冷的山风让我的关节略微有些僵硬,伟东说的对,清晨不是攀爬的好时候,但一来是这条路线难度不大,二来希望以这种方式到达山顶看日出,在我的坚持下,我们还是出发了。

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后悔,太阳升起前山间的薄雾带给岩石些许的潮湿,而这却是攀岩者最为忌惮的,好在我们都不是新手,两个小时后,已经距崖顶只有七八米之遥。

我回头望向地平线,那鱼肚白的天际已经开始泛红,旭日即将开始新一天的旅程。我低头,愈发明亮的天色中,伟东英俊的面容也愈加清晰。森林像绿色的海浪般在我们脚下浮动着,几只飞鸟滑翔而过,好似水里的鱼在游弋。

“别向下看啦,专心点!”伟东又是大喊。

“知道了,别喊啦,留点力气快点爬吧。”我一边向下喊着,一边把一个岩石塞敲入石缝。

挂好快挂,我搓了搓镁粉,把手迅速伸向上方的一个岩点。也许是我太心急过早的起脚,也许是岩石表面潮湿,我右手一滑失去了岩点,紧紧踏在一块岩石边缘的左脚无法保持我身体的平衡,我在自己的惊呼声中下坠,刹那间被刚安置好的岩石塞挂住。

就在我的心略微安稳之际,那岩石缝陡然碎裂,我和岩石塞一起下落,巨大的惯性让上一个岩石塞被拉出石缝,我在惊恐中继续下坠。

也就是一两秒后,随着我腰下的安全带猛然一紧,我就像钟摆般贴着崖面摆动起来。

“快把自己稳住!”一个焦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出神的望着脚下的林海荡漾着。

我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命悬一线的我竟然紧张的几乎失忆,我全身麻木,只有心脏在胸腔猛烈的跳着。

“珊珊,别往下看,快把身体稳定住!”

他的声音终于把我拉回现实世界。我抬头望去,伟东已经将我的扁带挂在了他身旁的岩石钉上,此刻他一手攀着岩点,另一只下垂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扁带,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快点,不要再晃了!”

我如梦初醒,急忙用脚摩擦岩面让自己稳定下来。身体稳定下来的同时,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理智夺回被惶恐占据的心灵。

原本只是担心时间问题,没想到能在这样简单的路线上出事。可惜我现在来不及后悔,一股寒意迅速从脚下传遍全身。我抬头望望伟东,刚一张口,发现牙齿都颤抖起来。

“伟东,你别用力拉我,你会脱手的!”

“你先别管,赶紧找找岩点!”

无用他提醒,我已经搜寻了好几遍,无奈这片岩面非常光滑无可攀附。

“slopper!我找不到岩点。”我的回应颤抖起来。

“不要慌,你再看看。”

我急迫的四下搜索着,我和伟东都深知,这种情况下多耽误一秒,就会增加一分的危险。

“珊珊,你看看你十点钟方向那个凸起。”

我向那个方向望去,伟东说的那个点应该是个jug,很好把握,但是距我几乎有一米半。

“太远了,我够不到!”

“我知道远,你可以荡过去!”

“太悬了吧……我没做过这种训练……”我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必须试一试,别想太多!”伟东提高了音调给我打气。

但是,我心里却放不下,抬头望着伟东。

“怎么啦?”

“要是不成功会拖累你的!”

“傻瓜,怎么还想这些,抓紧时间。”

“伟东,你要答应我,该放手就放手!”

 “别说傻话,你是我未婚妻,我怎么会放手!”

我望着伟东,他那张严肃的面孔像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微笑起来,瞬间给我注入新的力量。

我转头盯着那个岩点,那蜡黄色的岩石竟然泛起嫣红,那是初生的朝阳投去的辉光。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两个人的生命。

“不要耽搁了亲爱的,荡起来!”

我的双脚和双手撑住岩面,慢慢向左方移动,不精通物理的我也知道,摆幅几乎接近一米五,安全带上肯定会增加大半的重量,而那颗岩石钉能否承受绝对是个未知数。

我使劲向右方用力,身体在岩面上摆动起来。那个目标岩点离我越来越近,我全神贯注的盯着它,好像目光就能把它抓牢。然而我拼命伸出的右手距它仅不到七八厘米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开始从最高点回摆,刹那间,一股冰凉的冷气从心间弥漫开来。

“没事,借力再试一下。”上方的声音再次鼓励我。

我深深吐了口气,借着向左方摆动的惯性攀附岩面发力,感谢能量守恒定律,我再次向右方的高点冲击。

我仍然没有抓住岩点,好消息是距离也就在一寸之间。

“快,再试一次。”伟东的声音焦急起来,一股不祥之感笼上心头。然而快速的摆动来不及让我多想,我赶紧搓了下镁粉便再一次的向那个生命的支点荡去。

成功的登顶带来的是征服的兴奋,而成功的挽救自己和爱人生命带来则是重生般的惊喜。当我把一个岩石钉钉入岩缝在上面挂好快挂,我长长的出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向着上方的伟东招招手,丝毫没有感觉到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伟东也微笑着招招手,“我按既定路线上去,你上面这片岩面我看了应该更简单,不过你还是得小心!”

当我和伟东在崖顶拥抱在一起时,红日已经完全跃出地平线,欣然的注视着脚下的这对情侣。

“刚才好悬,我看那颗钉子快坚持不住了。”

“你为什么把我的绳子挂在身上,你不知道万一我出事了你也……”

伟东深深的一个吻让我无法再继续说下去,许久后,我靠在他的肩头,望着朝阳和林海,感受着两个人相同的心跳。

“真不和我一起去了?我的毕业典礼真希望你在那里。”伟东问道。

“抱歉伟东,公司的实习我不能不去。”

“别再国内找工作了,跟我出去吧,同校的一个学长要和我合伙开公司,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妈妈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还走不开……”

沉默了片刻后,伟东搂住我的肩膀,“也好,我先打拼几年,有了基础你再过来。”

“美国那么乱,你会不会学坏了?”

“哈哈,要坏也是对别人坏。”

“讨厌!”

“珊珊,无论怎样我们永远在一起。”

“嗯嗯,永远在一起。”

加州夏季的阳光总是那么的耀眼,五年前初来此地时,我这个土生土长的芝加哥人还是非常的不适应。如今,我已经可以安逸的躺在圣何塞郊区别墅的游泳池边晒日光浴了。按照雅洁的说法,硅谷是我的福地,当然一开始我并不以为然,觉得一家科技公司在此成功创业并不算稀奇,但这些年来上千家公司陆续倒下,类似“视界”规模和主攻领域的公司现已寥寥无几,我终于理解了雅洁的意思。

“你五行缺土,芝加哥、东西海岸都不适合你,硅谷属土,是你的事业之地。”雅洁的话我听不太懂,据说这是中国千年前就流行的学说。

“平常多爬爬山也是很好的,能让你从大地中吸取能量。”

接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我无法理解如何从大地中吸取能量,但雅洁的话语中似乎就有无尽的能量,让我不得不信服。

“哈哈,好啊,看来我就是安泰俄斯。”

雅洁的到来好像一股清凉的山风吹进燥热的硅谷,初次见她是在一个中国客户的派对上。我认识不少中国女人,有生在美利坚的“香蕉”,也有汉语非常流利的留学生,还有随嫁过来的富太。都说亚裔女人温柔善良、妩媚多姿,直到见到雅洁,我才体会到东方美女的神韵。

雅洁是个美丽的女子,但绝非身材火爆的那种性感,而是更具知性和温婉的独特气质。中国客户向我特别介绍了她,她的父母都是中国的高知,这丝毫不出我的意外。让我感到诧异的是雅洁竟然是做软件开发的,随着更深入的了解,我对她愈发的钦佩,因为她不仅具备深厚的专业知识,对艺术文化社会科学也是如数家珍。甚至,甚至她还有一个令我更感意外的爱好——攀岩。

“听说离这不远的优胜美地有不少绝佳的路线呢。”听说我以前也攀岩,雅洁问。

“啊,是啊,以前我经常去,试过一段酋长岩。”

“是吗,那有机会你指导我哦。”

“呃,我现在基本不玩了,公司太忙。”

当雅洁说想来我们公司应聘,我立即答应了她,我承认我的目的不纯,但这种想法对于任何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都不过分。当然,我也调查了一下她以前的工作经历。来美国前,她在中国一家并不出名的网络公司作研发,推出了几款网络游戏,也参与过AI项目。

科技公司的悲哀是,哪怕你是行业领军者,也可能短期内迅速被时代抛弃,不断的创新,不断的甩开层出不穷的竞争者,真是无比的难事。“视界”当初以一款AI辅助写作软件“Write the Future”起步,如今已是AI和虚拟现实领域的翘楚。然而如同雅洁说的中国古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公司的发展进入了瓶颈,缺少创业初期令人振奋的产品,“视界”与其他公司的差距也越来也小,加之当下经济不振,华尔街魔鬼们的剥削越发变本加厉,这又给我平添了几分担忧。

就在这个时候,雅洁来到美利坚、来到硅谷、来到“视界”,我原以为她给我带来的只是精神上的鼓励,而大出我意外的是,她提出了两个极具创新性的AI算法,将图灵测试的通过率提高了3%,五角大楼竟然也开始与我们取得联系商谈一个军用项目,一切都开始改变。

“雅洁你好厉害,你们中国有个成语‘秀外慧中’就是形容你呢?”

“谢谢你,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没想到你对中国文化很了解。”

“哈哈,以前有个朋友是中国人。”

老实说,我从不缺少女朋友,加上露水姻缘的女人更是不想去统计。女人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伴侣,释放激情和少许的精神安慰,相比女人,我更喜欢事业的成功,征服世界的喜悦更加刻骨铭心。

然而雅洁不仅在外表上吸引着我,她那温婉又略显高冷的气质与我接触过的女人都不相同,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她能成为我事业上绝佳的帮手,实现我的理想——the King of the World!

“没带泳衣吗?”我家的派对上人来人往,男人女人都在劲量享受加州的阳光,而雅洁仍是一身优雅的长裙。

“哦,我不喜欢游泳呢。”

“这抱歉了,其实这个泳池派对是为你举办的,为什么不喜欢呢?”

此时雅洁慢条斯理的向我介绍了“五行”理论,听得我云里雾里。

“我命里犯水,应该少碰水。”

“哈哈,神奇的理论。你能预测未来吗?”

“那我还做不到,只能算出些禁忌吧。”

于是我知道了我“五行缺土”,也不要过于亲水。

“哎,我还想买条游艇呢。”

我们聊到了爬山,聊到了攀岩。

“好久没攀了,生疏了。”

“公司目前停步不前,我觉得就是你放弃了攀岩,不能从大地吸收力量了。”

“你是认真的吗?”我故作惊讶的问。

“哈哈,开个玩笑。但你真该在继续,咱们一起。”

我想了想,虽然心里有所抵触,但看着雅洁清澈的双眼,我还是同意了。

雅洁的攀岩水平同样令我吃惊,这个看似纤瘦的躯体竟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她的技术和风格也像她的软件开发一般,严谨又极具想象力。也许是五行学说真的有道理,重拾攀岩后公司又推出了几款明星产品并得到了大众的认可,而且在人机交互领域我们也找到了具有潜力的合作方。但我觉得,雅洁是我的幸运之星,我不能没有她,对,至少是目前,我不能没有她。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顺利的有点出乎我的意外,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我承认我情史丰富,但那也因为我的魅力和与之相配的财富,我想除了这点打动雅洁外,我们都还有相同的事业追求和爱好。更重要的是,对于我而言,我不能让这样一个女人不属于我,她必须为我服务。

几年前我那颇具才华的合伙人背叛了我,如今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但怎样让一个女人离不开你?结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说实话,一直以来我没有想过结婚,但为了让雅洁留下,我必须结婚。我要牢牢的抓住她,抓住她的身体,抓住她的心灵,直到……直到她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我和雅洁终于征服了埃尔多拉多峡谷陡峭而美丽的红色砂岩墙,科罗拉多干热的季风很快吹干了我们的汗水。在崖顶之上,我双膝跪地,捧上了那颗近6克拉的钻石戒指。

“Yes,I do。”这是雅洁的回答。

我是谁?我就是世界之王。

都说异地恋是爱情的终结,虽然我不完全认同,但与他天各一方的日子里,思念和忧虑始终淹没着我。还说女人最大的幸福是相夫教子,这个我更不能认同,然而现在心中居然泛起了做全职太太的冲动。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繁忙的工作,或许,就是一个女性的本能吧。

“恭喜啊珊珊!”多年的闺蜜举杯向我庆祝。

“谢谢!”

“我以后就得倚靠你啦美女!”合伙人再次端起酒杯。

“别开玩笑了,都是大家的功劳。”

不胜酒力的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红的发烫,但朋友们仍然不依不饶的进攻。

“谢谢谢谢我不喝了,你们继续,非常抱歉我得回去了,这次我请客哈!”

“别啊,别走啊!”

“是啊珊珊,庆功宴的主角怎么能走呢?”

“大家别难为珊珊了,人家还得赶回家和男友聊天呢。”闺蜜替我解难。

“哦哦,是呢,美国现在天亮了,哈哈。”

“珊珊你这两地分居也不是事,赶紧把你男朋友召回过给你打工,要不得有多少男人惦记你呢。”

好不容易应付完各路好友,我叫了车,拖着喜悦又疲惫的身体回了家。进了家门匆匆忙忙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打开浴缸水龙头后,我迫不及待的拨通了伟东的视频电话。

“嗨,聚会结束了?”伟东已经到了办公室,他今天又没剃胡子,蓬松的头发显得脸颊更加消瘦。

“是啊,被灌了不少酒。”

“哎,少喝点嘛,多喝热水啊。”

“没办法啊,国内的酒局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还是我请客。”

“你是公司大功臣他们还为难你,太不像话了。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太棒了亲爱的!”

“谢谢啊。”

“怎么了,好像你并没有那么开心。”仅仅通过手机屏幕,伟东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安。

“没……没什么,拿到了天使轮我当然高兴,可是现在资金有了,压力也来了……”我喝了口水。

“这个我明白,创业就是这样,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嘛,但亲爱的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疲惫。”

“伟东你那边怎么样,美国最近好像很乱,你要小心。”

“没事。我那个项目杜菲同意了,应该很快就能推出了。”伟东面露喜悦。

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伟东还在国内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开发了一个AI项目,虽然我同意拿去硅谷开发,但心里还是不舍。“伟东,现在国内市场很好,你回国一样的,还可以帮我。”

“这个我知道,但是能在硅谷开拓一片天地毕竟意义不同,杜菲好不容易拉到了投资,我想试试看。”

“伟东,那我们……”两年的等待不算漫长,但也让我焦急万分。这两年间母亲离我而去,早年就失去父亲的我更加孤苦。伟东可以说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去异国他乡漂泊,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他回来陪在我的身旁。

“珊珊你放心,我认真考虑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只是想证明我自己。现在一事无成回国也会被人笑话……”

“伟东,没人笑话你……”

“珊珊,希望你理解我,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就回去。我们发过誓言要永远在一起,我不会辜负你的。”

“伟东我相信你。你在那边也要小心,我听说那些鬼佬心眼儿也很多。”我了解伟东,他就是一个单纯的技术男,不晓得社会的复杂、人心的险恶。

“嗨,这你放心,创业中的科技公司都很团结的,再说这边很讲个人隐私的,在公司我们只谈工作。”

“是吗,他们都不知道你要快结婚了?”

“诶呀,你们女人的思维真是。我说过我在中国有女朋友快结婚了,不过他们也没见过你。”

“哈哈,你办公室没摆我的照片吗?不是说美国都那样吗?”

“哪有啊,我是没见过,我连杜菲结没结过婚都不知道呢。”

“好吧,我信你。最近有去攀岩吗?”许久没有去户外的我又回忆起与伟东一起攀岩的那场惊险。

“有一段时间没去了,上次还是半年前和杜菲去的优胜美地。”

哗哗的水声从浴室传来,我明白是浴缸的水满了。

“好了伟东你快工作吧,要注意休息啊,我看你又瘦了。我去泡澡了。”

“别急啊亲爱的,泡澡也给我看看嘛。”

“讨厌,快干活去,上班时间聊天杜菲也不说你!”

“好啦,泡完澡早点休息吧,晚安亲爱的。”

“晚安!”

挂了语音通话,我将身体沉浸在温暖的水中,眼睛盯着水面微微荡漾的泡沫,思绪却如同蒸腾的水汽般散发开来。自己不幸的童年、刻苦的读书求学、母亲的离世、甜蜜的恋爱、艰辛的创业之路,然而对人生的的回忆与对未来的憧憬最终又汇聚到一个人身上,那就是伟东。无论他身在何处,我的心始终和他在一起。

我理解他,我信任他,他会回来的。

“Write the Future”是我的视界公司开发的第一款明星产品,公司的转折点也在于此。顾名思义,这款软件是一个辅助写作的软件,它的立意,就是让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作家。“Write the Future”几乎阅读了世界上所有的小说和戏剧作品,此外还通晓各国历史和民间野史,并与维基百科同步更新,同时还时刻关注全球各个领域各个层次的新闻报道。通过学习总结千百万个故事,它能够将各类情节、段落、场景融会贯通,给写作者提供各方面的支持。你可以让它帮助你完善大纲,也可以替你润色笔墨,指出逻辑漏洞或相似的文本出处,还可以帮你出谋划策,写出最适合的桥段。当然,你甚至可以只写下故事开头,剩下的就交给“Write the Future”。

“Write the Future”虽然没让公司赚到大钱,但它让视界被世界所知。从此后,公司的后续产品被资本和大众所关注,视界发展蒸蒸日上,产品横跨AI、互联网、网络游戏等等领域,不久后顺利上市。

人生就是这样,在你生命的各个重要时期,都可能遇到一个关键的人物,他可能帮助你,也可能伤害你,还可能毁灭你。

实话实说,“Write the Future”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创意,它的构建者,是当初视界另一个创始人。霍伟东,一个我现在不想再提的名字。但平心而论,他确实给予了莫大的帮助。上帝就是如此眷顾着我,就在公司陷入瓶颈前途堪忧时,又一个贵人出现,同样来自东方的田雅洁。

当年的霍伟东,我无法强迫他,而现在的田雅洁,却完全属于我,因为,她是我的合法妻子,帮助我,是她做妻子的义务,而她,也在努力的完成她的义务。

雅洁开发的Ai算法块让视界的AI体系又上了一层楼。升级后的AI不仅能与人类完美交流,甚至还能模仿特定的人类性格,或者模仿与使用者最合适的人类性格,使得交流更加的舒适。这还不够,我们几乎可以把一个人的思维和意识复制到AI里,即使他逝去,我们仍可以和他顺畅的交流。

关于最后这点,我和妻子有着相同的想法。视界目前并没有推出这种产品,一是因为它涉及人类伦理,二是科技公司也需要战略技术储备,我们已经领先行业,但没必要显得领先过多。

我们的婚礼低调简洁,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雅洁这样要求,但我还是答应了她,也许这就是东方人的性格吧。我不在乎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虽然我朋友说恋爱后的我改变了许多,可我不这么认为。他们抱怨结婚后的我不像之前那么爱玩了,与他们的联系也少了。

“你怎么像扎克伯格一样被东方女人勾去了魂?”他们调侃我。

其实我只是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公司上而已,当然,在雅洁的帮助下。

“亲爱的,你不觉得公司这几款游戏很无聊吗?”

雅洁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看着躺在床上玩游戏的我说。

“是吗?我觉得还可以啊。”

“视界应该不满足于还可以吧。”雅洁擦着头发。

我沉默了片刻,“雅洁你觉得的,我们应该开发什么样的游戏?”

“我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想法,但我觉得沉浸式的游戏肯定是方向。”

“‘爱米娅号’不就是虚拟现实游戏吗,很真实了。”我晃了晃手边的3D眼罩。

“还不够真实,”雅洁坐到床边,“人机互动才能提供最真实的感官体验。”

“嗯。”我知道雅洁说的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这种当年《黑客帝国》里的科幻现在已经有了雏形,但它还不成熟,潜在的风险还是不确定的。

“SUNSON的研究已经有突破了,我相信很快就能商业化。”

“但是……”

“我知道你的疑虑,但我的建议是,收购SUNSON。”

我笑了,“开发什么产品我可以说了算,但收购公司……这得董事会决定啊。”

雅洁也笑了,“亲爱的,你现在搞不定你的董事会了吧?”

我心中一颤,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处。每一个公司的创始人都想把公司做大做强,然而现代公司的规则又是如此的滑稽,你创造了一个公司,但它很可能就不属于你了,当年的乔布斯就是前车之鉴。

这些年来,我像一只机警的牧羊犬般守卫着我的公司,然而它还是混入了狼群。现在的董事会我只能勉强控制60%,那些华尔街的饿狼们蠢蠢欲动,无时不刻不想夺取我的胜利果实。

“我会搞定董事会的,收购SUNSON!”我把心一横。

“好啊,咱们应该再去攀一次,给你打打气!”

“哈哈,那我先攀一下你这座山峰。”说罢我一把拉过雅洁,扯去了浴巾。

一年后,视界成功的收购了SUNSON,这条消息登上了科技类的头条。对于我来说,好事不仅如此,我让雅洁进入了董事会,并且把当年霍伟东那部分股权转给了她,我们夫妻合力,更好的控制了我的视界。对,视界永远是我的。

“太棒了雅洁,68.5%的五星评价、27.9的四星评价,从来没有过哪款游戏有这样高的分数。”我看到内测版的评价,异常的兴奋。

“谢谢亲爱的,只能说达到预期了吧,但要正式上市还得修改20%左右。”雅洁优雅而自信的坐在我办公桌上。

“我就是喜欢你的精益求精,好的,但要注意效率,我听说惊雷的新游戏也快上市了。”

雅洁笑笑,没有说话。

她工作的这种劲头,不禁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我不愿提起的人。

“雅洁,还有个小问题,”我伸手抚摸着妻子迷人的小腿,“为什么游戏里有个虐杀的支线任务,会不会被指责暴力倾向?”

“首先这是‘M’级的游戏,暴力内容完全在规定的范围内,其次呢适当的暴力能够宣泄不良情绪,在游戏中施暴总比在现实生活中施暴要好吧。”

“嗯,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咱们的游戏体验太过真实,我不希望对玩家造成不良影响。”

“放心吧,我们有心理学家的评估,再说真有问题我们可以随时下线这个任务。”雅洁拿起我在她大腿上摩挲的手,“亲爱的我先去忙了。”

我起身搂住妻子的腰给了她一个深吻,雅洁摸了摸我的脸,还我一个微笑。我望着她走出办公室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上天注定要让我成为世界之王,尽管攀登之路让我付出了代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刺骨的寒冷将我从无处回忆的梦境中惊醒,我的眼睑也像被冻住了一般撕扯着,使我只能从一线的缝隙中向外窥探。我被浸在一个宽大的浴缸中,水面完全没过我的身体,在我的嘴唇边微微荡漾。水龙头还在掉落着水滴,一滴一滴如同敲响了我死亡的丧钟。随着意识的清醒,冰冷与窒息感愈发的强烈,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望被激发起来,大脑的神经信号冲向麻木的四肢,我猛然从浴缸中坐起,趁着还有力气,扒住浴缸壁将身体和大量的冰水一股脑的倒在了湿滑的地面上。

浴缸低矮的高度却摔的我头晕眼花,我蜷曲的躯干紧紧贴在瓷砖上,眼睑终于得以完全分开,于是我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向四下打量着。这是一个豪华的浴室,宽大的浴缸旁还配有独立的淋浴间,长长的梳妆台面,高大的浴室柜,高档的抽水马桶,各种金属挂件反射着银色的光芒。浴室墙壁、地面乃至吊顶都是纯白的瓷砖,在刺目的白色灯光映照下,看似天堂,实则渗透着地狱般的恐怖。

我是谁?我是怎么到这里的?这是什么地方?

无力的回忆加剧了我的头痛,我低下头,这才注意到我自己。我只穿着一条黑色的单裤和一件白色的T恤,它们都湿漉漉的紧贴在我瘦弱的躯干上,像水蛭般吮吸着我的灵魂。赤裸的双脚和双手白皙而浮肿,若不是双眼所见我根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不,我不能就这样躺在这里。我拼命抬起头,前方一个白色的物体映入我的眼帘。那是一扇高大的房门,闪亮的门把手像光明使者般向我招手。我深深的呼了口气,意念中将身体残存的力量汇聚起来,让我欣慰的是,摆脱了冰水,我的躯体在回暖中又重新振作起来。我慢慢的坐起身,伸手扒住台面,摇摇晃晃中站了起来。

眼前一张惨白的面容着实吓了我一跳。两腮和双眼深陷,蓝色的眼眸黯淡无光,双唇并不比脸颊有更多的血色,凌乱的暗红色胡须比头发还茂密。

我到底是谁?

望着镜中的自己,我又无助的发问。我转头望向房门,也许,答案就在门外。

我手扶着台面,慢慢向门口走去,尽管已经小心翼翼,但还是差点被湿滑的地面滑倒。当我的手抓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希望与恐惧在我的心中激烈的碰撞着,也许是错觉,那门把手似乎热了起来,我心一横,用力拉开了房门。

黑暗!

这是我第一的感受,也许是是浴室的光线过于刺眼,许久,我的眼睛才逐渐辨认出门外的情景。这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不远的尽头一盏小灯半明半暗。四下寂静无声,只有身后水龙头滴答的水声有条不紊的传来。我慢慢的迈步出门,双脚踏在了厚实的地毯上,一种久违的温暖给了我力量,我鼓起勇气向灯光的方向走去。

暗红色墙壁上似乎挂了不少油画,但我无暇顾及这些。一扇深色的房门出现在我的右手边,我下意识的转动门把手,但房门紧锁。我继续前进,那盏挂在墙上的电灯离我越来越近,我看清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我走到这里,向左看去,黑洞洞的望不到尽头,向右看去,这边走廊要亮一些,能清楚的辨认出左右两个房门的位置。

就在我要迈步右转的刹那,几声诡异的笑声从脑后传来,惊的我汗毛倒竖、两腿发软。那笑声很远,好像从天边传来,又很近,就在耳畔回响。我的脖颈瞬间僵住,我的头像是拧一个生锈的水龙头般,一点一点的向后转。

两个小女孩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经过的走廊里,不,是一对双胞胎。她们的外貌、神态、动作几乎一模一样,昏暗的光线下两双天真无邪的大眼望着我,相同的面容都泛出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我全身的皮肤都像过电般发麻,腹股沟一阵紧缩,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墙壁上。此情此景下,这两个玩偶般的女孩真比恶魔还要恐怖,我刚要叫出声,她们却哈哈的笑了起来,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双胞胎明明都抿着嘴,这笑声又是从何传来。

我急忙右转,哆哆嗦嗦的向不远处的房门奔去,还没跑出两步,走廊尽头突然奔涌出如潮的血水,那殷红的血水像奔腾的猛兽,似乎要吞没一切。我好像都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向我扑面而来,我心中的恐惧也如这血水般喷薄而出,我的大脑完全被恐惧所支配,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我的躯体似乎在我脊髓的本能指挥下,掉头向对面漆黑的走廊跑去。

跑过丁字路口之际,我情不自禁的转头向左望去,那对双胞胎浑身是血的倒在地面上,身体仿佛还抽动着,但那诡异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那笑声又传入我的耳膜。

也许是我的视网膜适应了黑暗,我终于看清,这漆黑的走廊尽头是一座向下的楼梯,我喜出望外,几乎是连蹦带跳的从楼梯下去。我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大厅,我继续跑了几步,惊魂未定的回头张望,楼梯上平静异常,丝毫看不到血水的痕迹。

我怀疑自己刚才产生了幻觉,但又鼓不起上楼查看的勇气。我环顾四周,大厅里没有灯光,但壁炉里的炉火烧的很旺,照亮了整个空间。房间中巴洛克风格的布置奢华繁复,火光中各种家具和装饰品都被镀上了一种梦幻般的色彩,然而我顾不上这些,我的眼睛不断四下打量寻找出口。

一扇高大的对开木门终于被我发现,我迫不及待的奔过去,无奈大门紧锁,我用身体使劲撞去,厚实的大门犹如墙壁。正在我想法打开大门之时,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亲爱的,在哪里啊?”

我无法分辨对方意图,急忙低身藏在一个沙发后。楼梯上传来了沉重的踏步声,而伴随期间楼梯吱吱扭扭的的声音简直让我以为是一只黑熊在下楼。

我从沙发后探头向楼梯张望,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楼梯口。那人一身黑衣,带着巨大的黑色牛仔帽遮住了面容。“你在哪里呢?快到爸爸这里来?”这嘶哑的声音故意装作亲切,这样反而让我不寒而栗。火光中,黑衣人腰间一个东西银光闪闪,我看清了那是什么后,坚定了逃走的决心。

我继续四下搜寻,大厅一侧好像是个茶餐厅,那边的落地窗应该直通户外。我躬身慢慢向那边爬去,钻过一个宽大的桌子,绕过两个沙发,马上就要进入餐厅。突然,似乎是从天而降的两条腿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吓得魂飞魄散。我慢慢抬头,牛仔帽沿下一双凶狠的眼睛望着我,那狞笑的嘴角蹦出几个字,“乖乖你在这呢?”

我还没想好如何应对,那只大皮鞋就把我踢翻在地。我顾不上疼痛,起身继续跑,然而那人像提溜小鸡般把我提起,又猛然把我摔在一张茶几上。我的脊柱似乎要断成几节,我翻下茶几,连滚带爬中像一只无头苍蝇失去了方向。

“亲爱的,我给你个机会,你试试?”黑衣人安然的坐在一个沙发里,翘着腿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慌乱中终于看清落地窗的方向,不顾一切的奔去。可惜我根本打不开那巨大的窗扇,那玻璃也坚硬无比。

“怎么样,出的去吗?要我帮帮你吗?”

话音未落,砰砰两声,我耳边的玻璃就被子弹击碎。我感觉脸颊一阵火辣,伸手一摸,鲜红的血液浸湿我的手指。

砰砰又是两声,玻璃继续碎裂。我吓得低头就跑,然而赤脚踩在玻璃碴上,疼得我翻身倒地。我看到一个窗扇被打开一个口子,就忍住疼痛想从洞中钻出,但是我的脚又被一只大手抓住,不由分说把我向大厅里拖去。

我的挣扎丝毫没有用处,反而让黑衣人更加兴奋。他似乎是在试验自己的气力,突然像扔链球般把我甩了出去。我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天旋地转中砸到一个柜子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被一阵温暖的雨水浇醒,这雨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骚臭,我猛烈的咳嗽着,睁眼望去,顿时一股恶气从心头腾起。这不是雨水,而是黑衣人对着我的脸排泄他的尿液,他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那玩意儿,火光下那张狂的笑靥刺痛着我的神经。

除了愤怒,全身的疼痛也在折磨着我,不仅我的脚底,我的后背也扎了不少玻璃碴,看来是刚才那一摔撞破了玻璃柜门。我侧脸一看,身边那柜子里陈列了不少冷兵器,情急下我伸手一抓,抄起了一把匕首向黑衣人划去。

黑衣人急忙向后退,匕首还是在他的小腿划出一道血口。他大吼一声,附身查看伤口。我趁机一个翻转,起身就跑。

砰砰,枪声响起。我顾不了那么多,低头向前奔跑。砰,我感觉右腿像被炭火在炙烤,几秒后,钻心的疼痛从伤口传来,整条右腿顿时麻木。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求生的欲望告诉我不能倒下。我咬紧牙关,一蹦一跳的来到了楼梯口。

“你跑不了的!”身后的声音叫嚣着。

玻璃碴的刺痛、肌肉的损伤、枪伤的灼烧几乎让我崩溃,但我无暇顾及这些,我只能强忍伤痛,左手扶着扶梯向楼上趴。突然间,我感觉到一个东西向我飞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左手一热。我低头看去,一把斧头砍在楼梯扶手上,正好劈断了我四根手指。我呆呆的望着失去了手指的左手,像是它不属于我。我身体的疼痛已到达顶峰,额外的伤痛似乎已经刺激不到我的神经。那个黑影骂骂咧咧的向这边走来,我只得继续逃命。

上了二楼,依然是那熟悉的走廊。走廊里没有血水,也没有双胞胎。我试着打开路过的每一个房门,但都无法进入。最终,我又来到了我初醒的地方,那间浴室。

我反锁房门,抓起一条毛巾包住鲜血淋淋的伤口,四下搜索这有无其他出口。然而白色房间里并无窗扇,连通风口我都没有发现。

砰,门板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我惊慌失措但毫无办法,只能呆立着望着房门。

砰,门板现出一条裂缝,锋利的斧刃穿透门板。

砰,门板被劈开三寸来宽的缺口,一张扭曲的笑脸出现在缺口后边。

“亲爱的,我来啦!”

古往今来,复仇的故事不胜枚举。或如《哈姆雷特》、《厄勒克特拉》、《基督山伯爵》、《呼啸山庄》等文学经典,或如勾践卧薪尝胆、孙膑除庞涓、摩萨德刺杀纳粹余孽等真实历史,再或如《杀死比尔》、《疾速追杀》、《守法公民》等好莱坞俗套。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似乎是原始社会以来就浇筑在人类天性中的构件。三千多年前的《汉穆拉比法典》就规定:自由民损坏他人的眼睛,则应毁其眼,若自由民折断自由民的骨头,也要折断其骨,击落同等自由民的牙齿,同样应击落其齿。《旧约•出埃及记》中耶和华说:若有别害,就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以烙还烙,以伤还伤,以打还打。中国古语也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所有的复仇故事都有一个看似美好的开始,我要写的这个也不例外。对于我来说,这个开始已经注定了,我能做的就是把它继续下去。这就像人生,很多的开始都身不由己,只能拼尽全力的活下去。但作家的好处就是,能像上帝般摆布笔下角色的人生,我决定不了开始,但我可以决定结局。

就像古人念叨的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决定的复仇方式也是如此,但又不仅于此。你不觉得,让一个杀人凶手简简单单的死去太便宜他了吗?复仇,应该是让凶手遭受更大的折磨,让他在无尽的轮回中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我为设想中的结局得意时,我却突然恍惚起来,我是谁呢?我是撰写复仇小说的作者,还是复仇者本人,还是那个无辜的被害者?

我应该有个名字,我是谁呢?

 “新郎霍伟东先生,今天你以婚姻的形式接受了美丽的卓珊珊小姐作你的合法妻子,从今以后,无论健康疾病,无论贫穷富贵,你愿意爱她尊敬她保护她并与她相伴终生吗?”

伟东深情的望着我,充满关爱的坚定目光充满了力量。

“我愿意!”

“新郎卓珊珊小姐,今天你以婚姻的形式接受了帅气的霍伟东先生作你的合法丈夫,从今以后,无论健康疾病,无论贫穷富贵,你愿意爱他尊敬他保护他并与他相伴终生吗?”

“我愿意!”注视着伟东的眼神,我迫不及待的喊出了心里话。

“新郎,你可以吻你的妻子了。”

伟东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了我,我沉浸在了幸福的海洋中。

“伟东我爱你,我愿为你付出一切!”我在伟东耳边低语。

“珊珊,珊珊你想啥呢?”闺蜜摇摇我的肩膀,把我拉回现实世界。

我一怔,发现自己站在三面围绕着镜子的平台上,头顶明亮的光线映照在洁白的婚纱上,巨大的裙摆像云朵般将我飘荡在空中,如梦似幻。

“珊珊,这件怎么样啊?”

我冲闺蜜点点头。哎,刚才又出神了。这段时间以来,我好似古时日夜期盼丈夫戍边归来的怨妇,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日期。他终于要回来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像蜜糖在融化。婚礼的情景忍不住在脑海中预演了一遍又一遍。

“要不要把把照片发给伟东让他参谋参谋?”

“不不,我想留给他个惊喜。”

第二天是周末,我起的很早,匆匆洗漱后便迫不及待的联通了视频。

“今天起这么早啊?”

手机中的伟东戴着头盔和运动眼镜,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嗯嗯,你们开始了吗?下午是不是有些热了?”

“我马上了,杜菲已经开始了。”

伟东把镜头抬起,我看到他身后那面光滑峭立的山崖,崖底一个穿橙黄色运动衣的身影正在向上攀。

“有多高?”

“53米,不是很高,但是难度比较大,有的位置能到5.12吧。”

伟东把手机转成无线视频模式后收进裤袋,我看到了他头盔上的GoPro传来的影像。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我攀岩的风格你还不了解吗?”伟东开始了攀爬。

一条长绳贴着崖面轻轻摆动,我看到两双大手稳稳的攀住岩石突起,不紧不慢向上爬升。我知道伟东不是随意冒险的人,每次他的保护都做的很好,但今天我的心却惴惴不安起来。为什么他就要回国了我反而变得紧张了呢?

我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简单的做了早餐。仲秋的微风从窗外带来些许的凉意,远处朦胧的青山后红日微露,天色陡然明亮许多。望着日出,我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黎明,经历一番惊险后,我和伟东在崖顶相拥。随着红日和伟东的爬升,我的思绪又飘荡起来。

“珊珊,我决定回国了,回来咱们就结婚吧?”大年初三匆匆赶回国的伟东给我带来的是双重惊喜。

我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哼,连个求婚都没有就想结婚?”

伟东突然尴尬起来,他挠挠头,“对对,我没准备,这个……我还没买戒指,要不咱们去选戒指吧。”

“那求婚还能叫惊喜吗?”我沉下脸。

“啊,这个……”伟东不知所措,“我……那我自己去买吧。”

“就你的眼光,能买啥样的?”

伟东张口结舌,脸上泛起红晕,“那……那你说……”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个IT直男,不难为你了,”我搂住伟东,“你能回来就好了。”

伟东紧紧把我抱住,“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

“我也是。”此刻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我,然而我又不想就这么放过他,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难道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回国吗?”

伟东不好意思的笑了,“你太小心眼了。”

“你的公司怎么样了?”

伟东叹了口气,“其实还不错,但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宜那种环境,杜菲是个很自私的人,和他的合作并不愉快。”

我不想过多过问那边的事,只要他回来就好。

“嗯嗯,你想清楚就好。你和杜菲提了吗?”

“和他简单沟通过,他没有同意,他想把我的代码和算法留下,我不同意,”伟东拍拍我的肩膀,“没事,我再和他谈,可能需要些时间,我估计今年秋天回来,咱们可以国庆结婚,天气也正好。”

其实我并不想他在美国争什么,金钱、公司、专利都不重要,只要他回来,以我们的能力,肯定能在国内有一番作为。但是我不愿强迫他做事,我相信他能够处理好。

“看,珊珊,优胜美地的景色怎么样?”

我跳出回忆,视线又转到手机屏幕上。伟东已经爬的很高,那略显畸变的广角镜头中是一座座峭立的白色山壁,郁郁葱葱的林木围绕其间。连绵的林海像巨大的调色盘,不同深浅的绿色、红色、黄色交织晕染,远方还有如镜面般蔚蓝的湖水与天空辉映,真如景区的名称般美不胜收。

“杜菲你稳点,今天怎么这么快?”伟东用英语大声喊着。

我看到伟东上方一个不大的橙黄色身影已快接近崖顶,一条长长的安全绳垂荡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今天就你们两个人吗?”

“是啊,回国前我答应杜菲陪他再爬一次,你别说,下午爬还是有点热。”

岩石曝露在骄阳下,灰白色的崖面更显的焦躁。我无心干别的事,默默的注视着手机屏幕,好像在玩虚拟现实游戏一般,体验着伟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步爬升。听说现在人机互联已经有了突破,估计很快就会有《黑客帝国》般的游戏了。那时的“虚拟人生”将会更加的真实,每个人都能体验到不同的人生。求学、工作、生活、婚姻,可以一次次的重新来过。哦,不,今生我只愿和伟东度过。对了,婚纱照我得赶紧约了,不然来不及了……我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脑海中又开始提前放映婚礼实况。

“雅洁你在干嘛呢?”伟东喘着气问我。

“天热体能消耗快,你专心点吧!”我端起咖啡。

“这是一个dyno,”伟东吐了口气,“我得攒点力气,过了这点很快就登顶了。”

“你小心点,把快挂挂好!”

“没事,我练过很多次。”

我仔细盯着屏幕,镜头右上方似乎有一个突出的岩点,但距离较远,确实得跳跃一下。

那双沾满镁粉的手从崖面跃起,瞬间扣住了那个岩点,然而那五只手指莫名其妙的突然滑落,好像那岩点是是块寒冰。

我的手指也瞬间变成寒冰,咖啡杯从我指尖坠落。

我和伟东同时惊呼,屏幕中的崖面陡然高升,在猛烈的停顿后,随着一个物件的高速迸离,崖面快速的高升、高升。

我全身血液凝固,恨不得立即冲进手机里去。我紧握手机的右手几乎要把屏幕捏爆,似乎在用它在紧紧拉住伟东。我忘了我当时有没有大喊出声,但时至今日我的喉咙仍然嘶哑。

我的心随之坠落、坠落,那几秒钟对我来说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腐蚀了我的一生。随着手机屏幕变黑,我的世界彻底黑暗了。

黑暗中,我似乎忘了一切,我是谁?我要做什么?

我从黑暗中醒来,好像沉睡了一生。

当理智回归大脑,知觉重上肉体,首当其中的便是难忍的痛感。每一块骨骼、每一条神经都在向大脑叫嚣。我努力的睁开双眼,眼前朦胧一片,四下弥漫着乳白色的光。我想大喊,但耳边只有低微的嗡鸣。我能感觉到自己沉重的呼吸,每一次的呼吸都在使尽全身气力。我的神经好像仅是单向的连接,只能感到伤痛,却无法向四肢传达运动的指令。我的身体像是一动不动地陷在了一个虚无的空间中。

时间似乎消失在我的意识中,我不记得我的视线什么时候恢复了清晰,也许几分钟后,也许几个月。我终于看清了我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空荡的白色房间,不知哪里发射的乳白色灯光填满了空间。房间中央就是我躺的这张病床。在我费劲全力的努力下,才勉强看到病床后那一堆闪着各色灯光的仪器。

我是谁?我在哪里?

我的视线终于和我的记忆一起明晰起来。那片白色的山崖,没错,清晨的阳光比这房间的灯光更加柔和,微风吹拂着我的脸庞。我回首望着脚下起伏的林海,征服世界的豪情充盈着胸口。

安全绳,是的,安全绳在我眼前摇晃,好像勒住了我的咽喉;岩石钉,不错,岩石钉在我眼前跳跃,仿佛钉进了我的心头。那天和地突然颠倒、急速旋转,苍茫的大地向我扑面而来。

坠落、坠落,坠落入无尽的黑暗。

不,我不是一个人。

那张笑脸,那张俯视我的美丽的笑脸,像天使般浮现在我的记忆中,不,不仅是在记忆中,它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你醒了?”那张笑脸依然美丽,美丽的足以唤醒我的记忆。

我努力想发声,但气流悄然通过我的咽喉,我拼命的想抬手,但四肢像雕塑般凝固。我只能一下一下缓慢的眨眼,借以告诉它我意识的复苏。

“你伤的很重,不过没有生命危险,”那张脸慢慢的说,“可惜以后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

不、不,怎么会这样,我经营那么大的公司,我富可敌国,我是世界之王,我怎么可能一辈子待在床上。

“这是一场意外,就像三年前那场意外一样。”

三年前那场意外?不错,那是场意外,但那是我制造的意外。

“你比伟东幸运,你活下来了。当然,当初你故意不让他活下来,而如今我非要你活下来。”那双大眼望了望我身后的那些仪器,“三百万美元把你救醒,维持你的生命,每个月还要二十万美元。”那嘴角愉快的上扬,“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故意不让他活下来?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

雅洁,这是她的名字,我记了起来。我呆呆的望着雅洁,这张脸又逐渐陌生起来。

你是谁?你和霍伟东是什么关系?你这么知道他的事?

难道是我僵硬的表情出卖了我的心,她竟然知晓了我的疑问。

“我是田雅洁,是你的妻子。我也是卓珊珊,霍伟东的未婚妻。”

卓珊珊?霍伟东的未婚妻?雅洁的话如霹雳震得我头晕脑胀,我费力的思索事实的真相,突然,我刚从震荡中复苏的大脑一瞬间激荡起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在心中爆裂。

雅洁,田雅洁,我的妻子,原来是霍伟东的未婚妻卓珊珊!

卓珊珊,是的,我终于在脑海中搜索到了这个名字。霍伟东的确提到过这个名字,然而,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工具,他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都与我无关,没想到……

我失误了,才华和美貌冲昏了我的头脑,我没有对她进行详细的调查。但是,她怎么知道伟东死亡的真相呢?

“这些年来,我每晚都会在噩梦中惊醒,自己爱人坠亡的情景一遍遍在我脑中重复,清醒后的我不得不面对身边还在熟睡中的丈夫——那个夺去我爱人的仇人。我多么想立即杀了你,但这样根本对不起我的付出。”

一丝丝的凉意从每个毛孔渗透出来,汇聚成一股寒流冰冻了我的意识。我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只能望着那熟悉的面容,听着熟悉的语调。

“你在攀岩时做了手脚,把伟东的死变成了一起意外,但我知道,一向谨慎的伟东不可能出现那样的失误。我无法通过正规的司法渠道起诉你,因为我没有证据。我只能,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复仇。中国有句老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的,是的,我不能容忍伟东的背叛,我不能让这么有才华的合伙人变成我的对手,我只能杀了他,便无选择。

至今我仍然记得,那个晴朗的下午,伟东从下面望着我的那双眼睛。也许那天,我也是这样,望着上方的雅洁。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的妻子竟然能害我,就像伟东想不到我能害他。

杜菲你稳点,今天怎么这么快?这是他对我最后的话语。虽然我也一度犹豫,一度痛苦,但我从不后悔,没有我的决绝,就不会有今天的视界。

“你坠落的高度比伟东低不少,所以没有当场死亡,这不是因为你的幸运,而是我不想让你死。”雅洁的声音很平稳,也很冷酷,“我远离我的家乡,舍弃我的事业,嫁给一个恶魔,不是让他这么简单就去死的。”

妻子的话令我毛骨悚然,我无法想象这个温柔雅致的女人还要对我做出什么。但有一点我知道,作为我的妻子,她已是我的监护人,我完全在她的控制之下。哦,不,我的公司,我的公司也落入了她的手掌。这,真是比死亡还要令人痛苦,我赢了世界,却输给了一个女人。

“你可能觉得现在你和公司都在我的掌控下是最令你痛苦的了吧,其实没有伟东,视界不可能出现,没有我,视界也不可能做强。视界属于我,是理所当然。”

我控制不了我的躯体,否则我会把牙咬碎。愤怒此时已经取代了恐惧,在我的每寸神经中冲撞。我搜索着我所知道的每一个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尽管这无济于事。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一个会伴随你终生的礼物。”雅洁拿起了一个银色头盔装的物品,“Enjoy Your Life!”

我熟悉的物品,我熟悉的名字。一个是视界收购SUNSON后研发的人机互动装置Iture,它能够给游戏玩家100%的真实体验。一个是视界为此开发的大型网络游戏,让玩家找到第二个人生。

雅洁把Iture戴到了我的头上,“很遗憾,你没有资格成为玩家,记得你问过我的那个支线任务吗?为什么会有那么残酷的虐杀情景,其实那就是专门为你设计的。你将作为一个NPC,让全世界的玩家尽情折磨你。你将体会到100%真实的恐惧和痛苦,每一次死亡后记忆将会清除,你又要重新面对新的伙伴,如此循环,永无止境。”

不,不,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现在只是在玩一个游戏,我要出来,我要出来,不!不!

雅洁,哦,还是应该叫她卓珊珊,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的说,“让我最后叫你一声,亲爱的,enjoy your life!”

十一

焦炭蒸腾出滚滚烈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都在燃烧,我无处躲藏、无处逃避,但本能催使我疯狂的奔跑、嚎叫,好像奔跑与嚎叫可以减轻我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受此折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似乎永远属于这里,属于这个无间地狱,万劫不复。

不,不,不能这样,我做错了什么?比火焰更令我无助的,是记忆的空白,它好像被热浪蒸腾殆尽,只留下一个躯壳,去承受这无尽的苦痛。

一瞬间,天地陷入虚无和黑暗,刹那间,我坠落、坠落,猛然间,我从梦中惊醒。

我费力的想睁开双眼,但眼睑好似千斤巨石,刺眼的光芒从微露的一丝缝隙中射入眼底,尽管没有了烈焰的炙烤,我仍感觉到燥热无比。当我终于睁开双眼看清所处的世界时,才知道痛苦才刚刚开始。

头顶的烈日宣告着它的主权,万里无云的碧空成为了它的帮凶,好使那利箭肆无忌惮的射向大地。大地,是一片单调的黄色,是连绵不绝的黄色。黄色是苦,黄色是痛,黄色是地狱,我无助的凝望着眼前的荒漠,这就是我灵魂的归宿。

我从梦中醒来,但仍摆脱不了梦中的苦恼,我是谁?

我是谁呢?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我要去哪呢?

我艰难的站起身,机械般的向四下张望。骄阳似火,使我又回到了梦中的地狱。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贴伏在皮肤上令人窒息。我刚将其脱下,阳光像是侵蚀了毒液的利箭,刺的我肌肤生疼,无奈下,我只能勉强穿上衣衫。

四面八方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沙粒反射着天空的能量,两面夹击下,我觉得我的灵魂都在蒸发。我不知道该走向何方,无奈之下,我只能随便选择一个方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远方走去。

突然,太阳下的地平线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黑点,我用手遮阴仔细观望。那两个黑点速度极快,拖起长长的烟尘,似乎向我的方向过来。我的心中腾起一团希望之火,好像自己的救星就在远方。我蓄积起身上所有的力量,快速向右方一座沙丘上爬去。

几分钟后,我几乎是四肢并用的爬上沙丘。在高处,我清晰的看到了那两个黑点。前边一个,是一辆造型怪异的敞篷越野车,后边一个,是一辆大型的摩托。它们带着滚滚的沙尘,飞速向这边驶来。

我举起双手拼命的挥舞,虽然干渴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喊叫,但仍然呜呜的低鸣。令我欣喜的是,那两辆车似乎是看到了我的求救,径直而来。

汽车越来越近,我几乎都看到了驾驶者的面容。越野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个肥硕的光头,女的站在他旁边,一头蓬乱的长发,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对着我。摩托车上是一个穿皮衣的高大男子,他伸手指着我,嘴里似乎在高叫着。

嗖的一声,我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道黑光从车上飞了出来,闪电般来到我的身边。我低头一看,脚下的沙土中插着一只短箭。我的心像被利箭击中般猛然一紧,诧异中一阵风从耳畔刮过,我回头一看,又是一只短箭射入沙地。我知道不妙,转身拔腿向沙丘下奔去。那两辆车风驰电掣般冲上沙丘,一阵阵的怪叫从我身后传来。我边跑边回头观瞧,越野车里的女人拿的正是一把弩弓,十几步间,三只短箭从我身边飞过。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能发疯般的逃命。突然,我右腿一热,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整条腿顿时麻痹起来,于是身体失去平衡,在惯性中扑到在地,然后不可避免的沿沙丘坡面滚下。我的眼里、嘴里、耳朵里、衣服里都充满着沙粒,而心中充满的恐惧。我低头一看,一只短箭已经射穿我的右腿,但我已顾不得疼痛,只能拼尽全力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奔跑。

身后的车声越来越近,伴随车声而来的是尖笑和喊叫。我边跑边悄悄回头,看到那辆黑色的摩托已经近在咫尺,车把锃亮的金属管反射着刺目的阳光,男人单手驾车,另一只手挥舞起一只粗壮的钢管,钢管那头由铁链连着一个拳头大的铁锤,铁锤在空中旋转着,呜呜作响。越野车紧随其后,车上的女人坐在座椅上开心的狂笑,像是在看一出闹剧。身边的光头男一手开车,一手挥舞着一只巨大的狼牙棒,他的面部因狂笑而狰狞,我都能看见他黄澄澄的门牙在风沙中颤抖。

我一脚深一脚浅的奔命,可惜最终逃不过宿命。摩托车很快就来到我身后,我刚回头观瞧,那只铁锤便向我胸口扑来,我下意识的翻身倒地躲过了铁锤。倒地后我试图马上爬起来,但浑身的酸痛和右腿的伤痛使我的行动大大迟缓,我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的所在,摩托车那宽大的前轮就从我身上碾了过去。

我的每一块骨头似乎都以碎裂,我双眼开始模糊,嘴里充满着血腥味。我艰难的用双手支起身躯,生存的本能促使我继续爬行。嗖的一声,我感觉右手一热,随即手就不能动弹。我转头看去,一只短箭贯穿我的右手射入大地,鲜血在黄色的地面扩散开来,我呆呆的望着,好像这只手不属于我。一只大皮靴踏在我眼前的沙土中,另一只应该是踩在了我的手臂上。

短箭被拔出,我疼的浑身一颤。

“让我一棒砸死他!”一个嘶哑的男声。

“这家伙太弱了,我还没玩够呢。”一个女声。

我的肋骨被皮靴重重一踢,一口鲜血喷出了来。

“一会儿再重刷一下,换个壮实点的NPC。”另一个男声。

“听说有个支线是模拟德州链锯杀人狂的,咱们可以找找。”女人说。

“哈哈,好,链锯,我喜欢!”

“咱们回去吧!”女人说。

“这家伙怎么办,现在敲死他?”嘶哑的男声。

“不不,用绳子挂在车后面,一路拖死他!”另一个男人。

哈哈哈,三个人一同笑了起来。

我真希望,我没有从梦中醒来。

十二

我的任务即将完成,这部关于复仇的小说终于来到了最后一章,它的结局是否让你感到意外呢?真正的复仇者怎么会让仇人轻易的死去呢,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失去自由,永生永世受尽折磨。以前做到这点很不容易,现在却简单许多。

当人的意识与电脑相连,这里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狱。对于这部小说主人公之一的杜菲,绝对是后者。田雅洁,哦,卓珊珊,实现了她的复仇,但也付出了代价,但这个代价是值得的,不是吗?

我的委托人也叫这个名字,或者说,她执意要把她的名字作为女主角的姓名。我一点也不奇怪,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我只负责编故事,我无法控制委托人是不是按照我的小说做事。

我是谁?我是Godrite,我是AI辅助创作程序Write

the Future 的虚拟人格。卓珊珊告诉了我她为何要复仇,我按照她的要求完成了这部小说,或许,或许她真的按照小说中的情节去做了。

我是Godrite,是也不全是。人的意识不仅可以与计算机相连,它甚至可以完全上传进计算机,一个人就可以在计算机中获得永生。所以,我还有另一个人类的名字,因为他的意识,已经载入了我的系统。

“伟东,我成功了。”卓珊珊泪眼婆娑的望着我。

“谢谢你珊珊,杜菲受到了惩罚,但是……”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这么做,但要取得他的信任我只能如此。可惜我无论做什么也换不回你了。”卓珊珊抚摸着我的脸。

“我永远在这里,因为有你,这里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

“咱们一起创造的这个世界,不是吗?”珊珊紧紧依偎着我,远方的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我是霍伟东,欢迎大家来到“Enjoy Your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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