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高速路,至目的地出口,栏杆洞开,寂寥无人,无条件放行,大喜。难道此地人民古道热肠,静街了?突然,一个高音电喇叭涌出一个浓重地方口音:“回去,掉头回去!”司机懵得一塌糊涂,才八秒钟的优胜心理,瞬间由晴转阴。
一辆喷漆跟花瓜似的面包车停在路边,下来一名武装到牙齿的大白,缓缓向我们走来,就一个姿势:右臂前伸,食指坚毅地指向我车司机,嘴里不停大声喊话。司机小李平生最烦别人食指指他,有被打耳光的感觉,刚想下车跟大白理论,被我劝阻。他憋了一肚子火:“哼!要不看……”看什么看,强龙不压地头蛇。再者,咱不是龙,是鱼肉;他也不是蛇,最多是个好汉。
赶紧查手机信息,原来此落地口所处乡镇已全域管控,不准入境,嗨!早说嘛,或者在未出收费站处贴张告示也行嘛,起码不要这么暴躁。
绕至附近另一出口,收费站前六个人工收费窗,分别排了长长车队,大家知道,一定是收费口外有严阵以待的验码组织。排了将近半小时,交了费,我们主动扫码,打开备检。这位大白挺好,手持记录仪,全程录像,尤其是车牌和每位乘客的两码一行程。大概是说话不方便,左手持机,右手灵活万分,要么用食指指人鼻梁,要么摆动四指做“过”的手语。要不是他频繁切换手语,估计小李同志又该爆粗口了吧!
过了此关,并没有放行的意思。果然,经由两溜锥桶圈定的曲折通道导向,我们颠簸进入一处尘土飞扬的大院。没有围墙,半人高的杂草,一栋破败的大楼,水泥路面破碎,被喷洒了水后泥泞不堪。楼面是白色的小矩形墙面砖装饰,像是建于九十年代,斑驳陆离,恍若穿越,置身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电喇叭放的一定是录音:“最近…严峻,请扫码登记检测…”巴拉巴拉。小李想找个便于出车的停车位,可是辣么多司机我不让你你不想我,一位难求。跟在左右左右摇摇晃晃的大货车后面,我求他保持车距,毕竟老命要紧。
候检的人排了很长的队伍,贴着楼的墙根,望不见前头。根据以前在小区排队的经验,等候的过程中差不多可以完成今天的水更。想逃跑几无可能,人为刀俎,好汉不吃眼前亏,最好不要硬来。斗不过就别斗,守分安命,顺时听天。宝贵的时间,翻看微信群里大家正热火朝天讨论,我和他们一起乐,还是虚拟社区美妙。
正沉浸于热聊的愉悦,前面一阵鼓噪,激起许多烟尘,只听“噼里啪啦”夹杂着叫骂声,有不知是几个人打起来了,有围观癖的人们纷纷聚集过去。小时候听老人们说,没权没势别拉架,何况身处异地,谁会在乎你是谁,会溅你一身血。有时候你越是拉,他们会越起劲,反倒火上浇油,助长他们的火气。最好的办法是报警。
看看周遭,只有一个穿警服的,外套黄马甲,在那指挥交通,他是个交警,不管治安。四下里都没有管事的人,这咋整,会不会出事?东张西望间,队伍却慢慢又排起来了,有两个人在地下找眼镜,镜片虽然碎了,还有镜框,可以回去再配,最近收入锐减,只能省点是点。另一个人的手机屏碎了,这个也难以破镜重圆,各扫自家门前雪吧。
破败的大厅里,地面积尘可观,走廊里灰不溜秋,人去楼空不知几时矣。像是以前收发室的位置,开了两个小窗口,这让我想起电视剧里的那个接访窗口,被检者需要蹲下,仰脖,说“啊”。大白眼疾手快心不软,瞬间完成任务,好一幅动人画面,如果有个画家做成此事,或许多年以后会成经典。
“你说什么?!你给我回来!嘿,那孩子!你给我回来!”前面还有四人时,检测员“嚯”地从座位上弹起,冲已经走远的的一个背影吼道。这才看清,大白一改往日温柔女士风,今天全都是彪形大汉啦!后面排队的那人可能是有急事,劝解彪形大汉:“消消气,先坐下,我们都还有急事,互相理解吧!都不容易。”
“那不行,谁容易!我家孩子在家一个月了,连网课都上不成,俺娘有老腰疼病,一入秋晚上睡不着觉,我也回不去,谁给我一天假期?”彪形大汉越说越激动,戴着乳胶手套的十指开始发抖,原来每做完一个,消毒时都是挤出一滴消毒露,十指交替活动关节。这会儿激动了,挤出许多,流到了地上。拿取样棒时仍控制不了颤抖的手,我替前面那兄弟担着心,别使劲太大被刺破了喉咙。一边担心,一边就觉得自己咽喉炎犯了,扎扎的疼。
然而,又突然觉得,刺破了是好事,他这口气撒完,那就不会再刺我了呀!
换一角度想,吼,用手指别人鼻尖,爆粗,牢骚~~~是暴躁了点,但说明他有血有肉,还是个正常人。他排解完自己的躁点,气撒完了,心理也就平衡了,清空自己,重新开始。
如果能做个出气筒,也是对社会有贡献的。
这让我想起了西方人的忏悔,白天做了一天的坏事,晚上回家跪下,念念有词,放空身心睡个好觉。第二天昂首挺胸去上班,还可以继续为非作歹,周而复始。的确,要学会自我调节,这样就不暴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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