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

走马

·感谢Earendil提供的写作素材

2018年6月7日，晴转阴转暴雨。

1

大清早的太阳已经很晒人了，关羽把昨夜买的彩票塞进裤兜里，哼着小曲儿出门。他在楼下的早餐铺买了一屉包子，顺手便打开王者荣耀玩起来。

今天关羽的马儿有些兴奋，打了三局拿了两局MVP，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成为国服第一关羽。关羽玩这个游戏已经5个赛季了，可是依然在铂金段位徘徊。

一大早排位就上升了3颗星，关羽带着愉悦的心情开始了一天的搬砖工作。

今天的砖依然很烫手，偷懒的时候关羽发现马路上的车很少，一打听才知道今天高考临时交通管制。

怪不得今天马儿这么兴奋。他心里这样想着。

这一晃神的功夫，他忽然想起来5年前的今天，自己也像是所有在考场上的少年一般，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临近中午，砖头愈发烫手，豆大的汗珠滴在砖头上，开了一朵破碎的花。

他想到了正在考场里的表弟，内心却毫无波澜。如果非要祝福，希望表弟以后能当个包工头，如果当不成包工头，希望他能打心底里喜欢搬砖。

2

手机突然震动，带着倦意的关羽在刺眼阳光下半睁眼点亮屏幕。

是她的短信：我要结婚了。

五个黑字一个句号，字体轮廓就像是锋利的刀片，狠狠地剜开他的心脏。

关羽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很久，心底里不停地泛着酸，他无奈到想要嘲笑自己，可却怎么也抬不起嘴角的肌肉。

“一年了啊……”关羽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秋冬春夏都已经跑了一轮，才知道所谓的时间能冲淡一切都是放狗屁。在每个雨夜里关羽总是反反复复地做梦，他记得她说喜欢雨，于是便在梦里化成了雨水，女孩在雨中蹦踏，跳一支轻盈的舞蹈。

关羽还记得她曾对他说过的话，那是他们分隔两地的时候，她在手机的那头说：“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在忙着长大。”

不久之后她确实长大了，可她不再需要他了。

3

分手后第一个冬季的某个周六，天阴沉得可怕，厚重的黑云就是随时都是崩塌下来一般。那天女孩旅行路过关羽所在的城市，关羽怀着不知所措的情绪去车站接她。

那是他们分开的第126天， 他又一次见到了她。那个女孩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关羽想冲上去一把抱住她，跟她说一句“我好想你”。可是他忍住了，哪怕会后悔，他还是忍住了。

女孩没有一丝的笑意，“我早就变了，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关羽没吭声。他觉得不是的。

女孩还说：“你只是还没遇到那个对的人。”

“遇到过了。”关羽想回答，可是冬天里凛冽的大风把他的话堵在嘴里。

“我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了。”风把她的头发吹散开，在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柑橘的香味。

那天他们一起去看海，冬天的海比往日还要汹涌，一泼又一泼的浪打在堤岸上。他们俩就那样坐了好久好久。

“能不走吗？”关羽问她。

“不能。”

“那我去找你。”

“不必了，”女孩垂下眼帘，“我不等你了，现实总是如此，只是你没看透罢了。”

关羽知道她的意思，可他没有能力给女孩想要的生活，即使她想要的生活依然不变，可在那个未来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存在了。

“还给你吧。”女孩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枚戒指。

“我不要，还是你留着吧。”关羽直视着远处的渔船。

“用不着了……”女孩笑了笑，随意地将戒指抛进了海水里。如果那一刻她侧头去看关羽，必定会看见他透着泪光的眼眸，可她没有，她的表情就像是一如既往的泛着蓝光的冰冷的手机屏幕。

那一刻关羽希望自己能一夜暴富，能买下好几套房，能意气风发地跑到女孩所在的城市，能大声地告诉她：我现在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了啊，你还回来吗？

后来关羽才明白，这世上什么功成名就都是假的，就算你拥有再多的金钱与权力，就算你可以全款买好几套房，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就像是那枚戒指一般，被抛进了大海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

其实关羽心知肚明，他只是不愿意说服自己罢了，就像那些砖厂里被丢在一旁的破裂的砖块，依然幻想着有一天能被当做边角料接着使用。

4

搬了一天砖的关羽从始至终没有回复那条短信，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去过问她的人生了。

他独自一人走在下工的路上，太阳早就被云层遮蔽得没了踪影，本该是大晴天的城市里，突然狂风暴雨。

没带伞的关羽，只能无奈地躲进了路旁彩票店的屋檐下。

一个男孩子站到关羽身边，看了他一眼，说道：“像是要来台风了呢！”

关羽“嗯”了一声。

男孩从书包里掏出一册书，大声的念诵，在雨水的伴奏下，词句有节奏地跳动着，一个字一个字撞击在关羽的心上：

不知如何，明明想和你说话。

却骗你说，风雨正好，该去写点诗句。

不必嘲讽我，你笑出声来，

我也当是天籁。

不必怀有敌意，你所有心计，

我都当是你对我的心意。

我的宿命分两段，未遇见你时，和遇见你以后。

你治好我的忧郁，而后赐我悲伤。

忧郁和悲伤之间的片刻欢喜，透支了我生命的热情储蓄。

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念完诗的男孩张开了双臂，冲进了暴雨里，只留下地上飞溅的水花。

关羽看着他远去，将双手插进了裤兜里，却摸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嘿！我有能力给你想要的生活了。”那个红色预警的台风夜里，关羽拨打了短信里的电话号码，“你还愿意回来吗？”

电话那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绵长又嘈杂的忙音。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长大啊……”他的声音淡了下去。

窗外的雨落了一夜。

5

很多年以后，王者荣耀已经没什么人玩了，还留守在游戏里的关羽，也终于成了国服第一关羽。

他拥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房子，有人问他：“你都功成名就了怎么还不找个人结婚？”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即使站在最高层的公寓里，俯视城市里来来往往的众生，他这一生，也从来没有真正功成名就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