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夜雨秋灯，称江湖侠骨

朋友打电话，说来成都公干，约我会面。

我问他几时来，他说估计到站八点开外。

“那我等不了你，我现在三餐定时，到点就饿，就像巴普洛夫实验里的狗。”

“哈哈，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你饿了，先去慰饥肠，存下肝胆，同我饮酒。”

晚上九点，他到附近，我加上微信，给他发坐标。他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开始用微信了？实在惭愧惭愧，我还捞漂流瓶呢。

人，仍旧高瘦，穿件米色皮夹克，看起来像失了群的骆驼。

一叙话，原来不是公干，是去旅游。他是汽车导航系统测试的从业人员，部门效益不错，年年组织旅游，去年去了新加坡，他当时没去。今年刚有旅游计划，他就着急预订上名额，以为至少能去下泰国，结果地点确定下来……是在重庆周边一区县泅水、玩漂流。

他有些气结，我安慰他，说不定是把经费省下来，明年带你们去欧洲。

他还没吃饭，我也在等他喝酒。问到吃什么，他矜持地提出两点：一不要辣，二不吃羊肉。

秉承着这样的精神，我俩在重庆的大街上走了走。最后求同存异：可以吃辣，还是不要羊肉。

去了一家近来很火的连锁火锅——本来嘛，在成都，吃火锅的正当性类似《水浒》里的好汉，进店拍桌大喊，卤牛肉！

到店，喝上酒。说到金庸去世，他问我最爱金庸书中哪个男主角？我想了想，男主角没有喜欢的，但小人物，我颇有可喜的。

比如《天龙八部》里的风波恶：过独木桥，与挑着粪桶的农夫争路，相持不让，对立良久，农夫着了急，泼风波恶一勺粪水。最后农夫站不住，失足快要入水，风波恶施展轻功，将其救下，大叫着痛快，远去。

“是以与人争之分毫，却大有气度，有趣，有趣。”

不过一定要说武侠男主，不拘于金庸，古龙《欢乐英雄》里的郭大路，是我爱的，更喜欢整本书的立意，英雄为什么不可以是欢乐的？英雄一定要有那么多国仇家恨？

喝多时的酒，爱长情的人。这样的人也是英雄。

朋友说他喜欢张无忌。我回想从前也与其他人聊到这个话题，pick榜第一是大师兄令狐冲，张无忌倒是没什么票数。朋友没说喜欢张无忌的理由，我暗自想，可能是因为他面容肖似演过张无忌的演员吴启华，所以爱屋及乌。

他说：“越煮越辣。”

我说：“好卖酒水。”

又碰了一杯，朋友提及，最近重庆可真是不太平。我说，是公交车冲下大桥的事，是幼儿园持刀疯妇的事，他点头。

我问他，随着科技进步，有一天能完全杜绝车祸吗？你简单和我说说就行，别太专业。

他讲未来的趋势，大概率能照这方面发展，就像谷歌的无人驾驶那样，所有车辆的运行路线都解脱人力，而由一个中心的智能系统统筹，包括车辆零件的耗损状况，也能实时上报到中心系统。车祸是因为种种概率而发生的，大抵人力所致，相妨零件故障。如果能掌控一切因素，就能杜绝失事的概率，摆脱车毁人亡的厄运。

我想了想，是否可以说，概率即是命运？如果科技方方面面都能改造生活如此，人类真可以说做命运的主人翁了。

他说，我们有生之年估计看不到。

我说，幸好看不到，因为我突然想到，是人工智能掌握了命运，我们只是把命运通过自己的努力，从冥冥天意交托到了它手上，如果它觉醒出自我意识，那就是新的神祗。

两人久久失语。

喝完酒，我让他歇一晚再走，明天送他去聚集点坐旅游大巴。他同意，也给部门负责人打了电话告假。回到家，泡了茶，他看我的书架。

我说，送一本给你吧。他说，我好久没看书了，忙完这段时间再找你推荐。然后我们聊起了房价。

忆及学校附近过去的一个流浪汉。

那个流浪汉痴呆浑噩，似有耳疾。有个过路的向他问路，你的家在哪啊，你平时就住这啊。

流浪汉回答，我在天上飞啊，飞啊，飞啊。

想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

他说：飞啊。我说：飞啊。

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