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之前之父母篇

作者: 11116 | 来源:发表于2017-01-07 02:36 被阅读73次

母亲

母亲是一位很传统的中国女士。农村妇女。尽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不愿承认这一点。可这却是我无法掩盖的事实。

母亲出生在上个世纪60年代的一个小村庄里。也许是那时候能去的地方很少,大家普遍活得安静而踏实。那时候人们的心思也很简单,穿衣吃饭睡觉生孩子,传宗接代,就这样一辈一辈地过下去。

母亲不同于那个时代的其他女性。兴许是外祖父的家庭在当时来说算得上很富裕,使母亲从小便接受了很多良好的教育。哦,不,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是外祖父的家庭,是外祖母的。外公是在年轻的时候入赘到外婆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穷。穷得吃不上饭。外公是他那个家族里的老大,底下有六个弟弟妹妹。而外祖母独身一人。所以,身为长子,他放下一个男人的自尊,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的亲人家庭,融入到另一个新生的世界。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对于外公来说意味着什么,屈从?非议?小心翼翼?还是无尽的恐慌和想念?也许心存着爱意,他的世界就会是暖的,毕竟自己不是一个无用的人啊。

而外婆,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和我妈妈一样。只不过我妈妈比她好一点。那时候,我还不太理解和使用“强势”这个词,只是隐约记得,她像是横在我跟前的一道槛,我总想跨过去,却怎么也跨不过去。

我有三个舅舅,母亲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女儿。因此,也算得上是宠爱有加。可是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小就和外公外婆那边的亲戚们来往的不太密切。而这种关系上的疏忽并非没有血脉上的相连,而更像是母亲一种刻意的回避。是因为什么?因为父亲的家穷,母亲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而无法给深爱自己的人一个满意的交待而选择了无端的远离?还是她心中所谓的幸福和他们期望的太不相同,她只想守着自己的简单过着平凡而安宁的日子,不被打扰,从而不愿交流?亦或是她是一个传统的女子,心里装了太多的三从四德,礼仪尊卑,从而活得小心翼翼,哪怕面对的是她最亲的亲人?我无从分晓。

而在这种比较生疏的亲戚关系里,我成了例外。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对外公外婆那头的生活产生了深深的依恋。走亲戚在年幼的我看来是一件极其令人兴奋的事情。它促成了我美好童年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喜欢那种穿着花衣裳,简单地整理好生活的必需品,坐在自家院子里等候着外公噶扎嘎吱脚蹬三轮车的到来。从我家到外公家,要经过一座大桥,三段长长的泥土路,一条湾沟。我至今还记得我和弟弟蜷坐在外公的三轮车里,那辆三轮车外公蹬了十七年,直到后来外公因为身体的原因腿部蜷缩的厉害而无法继续,耳边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因为路径比较偏僻,过往的行人不多,偶尔遇到一两个,他们便成为了我仔细端量的对象。路边那高高隆起的土坡,长满庄稼的农田,还有河边嘎嘎叫的小黄鸭、大白鹅......

在快要接近外婆家的时候,就要走过一条大概五百多米的柏油马路。而这个时候往往是我最激动的时候。后来在回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究竟是因为什么,使得我得以那么迷恋外公外婆家的日子。想了很久,答案无从揭晓。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三舅妈家大我两岁的表哥和小我一个月的表妹占了不可忽略的因素,甚至是很重要的原因。因为年龄相仿,他们又都是极其会找乐子的娃儿,我们相处得异常愉快。我们会在炎热的夏日午后,跑到很远很远的别人家的田地里,一起拔几根红通通的大萝卜;会在天空还飘着微雨的时候,因为玩的还未尽兴,而一起躲到那种由七八支玉米杆搭成的扇形帐篷里,也就是在那个帐篷小窝里,我跟着表哥学会了我人生第一个会包的粽子;我们会一起在外公家的大堂前画好几个框框来玩一种叫开门见山的游戏,会一起磕磕碰碰地跳起捶打剪子布,会一起围坐在饭桌前满心期待外婆今天又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我们同样喜欢晚上的时光,早早地提前去商店准备好一大堆零食,最多的和最爱的就是一大包一大包的辣条,当然还有其他的仔仔棒、山楂片、巧克力豆、果丹皮什么的,然后四个熊孩子,端坐在电视机跟前,抱着一毯厚被,就那样等待着好看的电视剧的到来。而我们四个喜欢的类型又极其相似,或许那个年龄段的孩子所有的喜好都是一致的,我们十一二岁的时候喜欢看神话剧、武侠剧,再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又窝在一起看青春偶像剧、综艺电视节目。很多时候我都会在想,如果一个家庭里有四个孩子该多好,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们会一直永远生活在一起!或许,那时候又该是另一番景象,我们应该也没有现在这样激动了。毕竟我每年可以在外公外婆家,和他俩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寒暑假加在一起不会超过十五天。妈妈不喜欢我待在别人家太长时间,总是催促着我快点回家。所以,这种儿时的快乐就会显得弥足珍贵,它是我藏在心底永恒的快乐宝藏。我们在一起的趣事还有很多,比如,我们四个常常会分成两派,毛哥,我通常称表哥为毛哥,和弟弟一组,我和表妹一组。表哥和弟弟睡在一起,我和表妹睡在一被窝里。她给我讲《三只小猪》的故事,表哥给我们讲一些吓人的鬼故事。然后我们在一群恐吓声和叫骂声还有唏嘘声中结束了一天的兴奋和疲惫,漆黑的夜晚又恢复了它往日该有的宁静。哦,对了,我们还会在一起打扑克,同样是分成两队。那个时候不太会玩,往往是彼此双方都带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誓死不归的决心,惨败或者是大赢,我至今还能回忆起和深深留恋当时那种英雄般的豪迈和一气呵成的爽快。

在外公家的生活大抵如此。这是在我有比较清晰的记忆的时候,在这之前,只有脑海中零零碎碎的若有若无的记忆片段:结满果子的梨园,两行整齐的梨树间一间简单搭起毛坯房,外公踮起脚尖拿着树干敲打梨树的身影,还有我跟在外公的后面被他拉起小手满庄溜达的好奇和惊恐......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大概也是母亲不太爱我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吧。我贪恋外面的世界,贪恋别人家的生活,不管穷与富。相比于其他小女生,我不会恋家,不会抱着妈妈的胳臂满商场的逛街买衣服,也不会陪她待在家中好好地学着做一顿可口的饭,亦或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她好好地聊着家常。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女儿。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我想,我应该是她的冷皮大衣吧。不,连大衣也不是。大衣至少可以压风,可我却什么也不能。她是嫌弃我的,而这种嫌弃会让我逐渐和她远离。有时候,我们很像,一样的好强,一样的不肯认输和服软,坚强的外表下永远包裹着一颗脆弱的心。我是爱她的,我知道,她一样爱着我,以一种我不可苟同的方式。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一旦固定下来就很难改变,比如,我永远不会对她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却可以抱着父亲的头亲昵地在他脸上亲上一口。比如,她会经常开心地跑过去抱抱弟弟,打几下他的屁股,可是我们之间却总是显得很生疏。所以,有时候,我会很羡慕弟弟,她享有母亲所有无条件的爱,饭桌上的夹菜,生病时的关切,生活上的不断叮咛和小心指导......,更为重要的是,他可以心安理得更为自然地接受母亲馈于他的一切,而我,哪怕一点点都让我觉得胆战心惊,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母亲是一个很有文化的女子。尽管她常说,在今后二十多年的家庭生活中,她的文化知识早已经随着稀饭喝进肚子里去了。可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她与很多其他母亲的不同。

小时候,在我的眼里,她是一个美丽的化身。她漂亮,她是一位教师。也许在这个社会人们本身就对教师有一种莫名的赞叹和崇敬之情。而我也是借着这份赞叹和崇敬得以在校园里驰骋了十多年。只可惜,她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便辞去了教师的职务,进入当地的一家公司里面当起了仓库管理员。哦,一开始,还不是仓库管理员。我清楚地记得她职位的爬升,先是车间的一名操作工人,后来轮转到设备组当起了机器管理员,这个挣钱多一点,只是要轮周上夜班的,再后来就是仓库管理员,一做就是十年。

我之前问过妈妈,为什么要辞职,她含糊没有答清楚,只是说太累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是一个代课教师。其间的辛苦不想多说。而或许,那时候,她只是在和父亲赌一口气。在后来的生活中,母亲一直对父亲有所抱怨,她说当年明明可以花一万块钱给母亲买一个终身的教师职位,可父亲却置若罔闻,舍不得出钱。当然,母亲并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有对父亲要求过什么,甚至提都没提。可这后来成了她心中父亲不爱她的理由,成了她心中一直过不去的坎儿。

所以,想要什么就应该自己努力去争取啊。我想,如果当时母亲对父亲提出这个要求,父亲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可我竟然也因为这事,开始怀疑起父亲的自私。

在母亲公司的那段生活是美好的。我也常常参与其中。因为他们公司提供免费的菜品和汤水,甚至早上还有粥。饭是需要自己蒸的。所以在我大概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就学会跑到母亲公司的那个大食堂里,等着锅炉师傅掀开大蒸笼,然后找到母亲的饭盒,把它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找好位子,等着母亲中午下班回来到这儿打几个菜,然后和母亲一起吃。那时候真觉得大锅炉蒸出来的饭菜真好吃。

后来,母亲调到仓库管理员的职位,工作就轻松了许多。有了自己的办公桌,虽然是和一堆货物在一起。因为仓库离老板娘女儿的家很近,所以老板娘的女儿也会经常送一些瓜桃梨枣和小点心过来。母亲总是留着舍不得吃。老板娘的女儿是个好心的人,没什么心眼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傻乎乎的,我叫她张姨,她却叫我妹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和她交谈。我最喜欢她的女儿,二毛,那时候她才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经常跟在我的屁后乱转,而我也成了那一窝小屁孩的大姐姐。大毛、二毛、三毛......

后来可能是母亲的工作做得久了,其实她已经算得上是一位老员工了。可能是她感觉到了一些无聊,毕竟工作已经做得轻车熟路,和老板和公司的其他员工关系也都处的不一般。她开始有些懈怠甚至是放荡了,经常上班的时候没事去逛逛街,买买菜,跑到公司车间的空调下睡睡觉。甚至,她会在我放假的时候简单地给我交代一下她的工作任务,让我代替她上一两天的班,而自己去处理工作之外的事,多半是家中的农事。

母亲很辛苦。

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认真生活着的女人。我不知道三次高考的失败带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才会在我四岁那年给我写了十几封的寄给未来的信,认真地告诉我,“这是你上二年级的时候读的,这是你上四年级的时候读的,这是你上初中的时候读的......”,那时候,从她心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场来不及回头的诀别,而我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得以挽回母亲离开的决心,使得我又得以享受十几年的无私的母爱。

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因为躲计划生育的原因,我被寄宿在不同的亲戚家不同的地方。我不可以管母亲叫妈,我要叫娘。我是从别人家要来的孩子,我的亲生母亲在西安。那时候,我信以为真。哭着喊着要去西安找妈妈,要考西安大学,长大了要去西安生活。而母亲一点也不温柔,她不会心疼怜爱地拉过我告诉我,“我就是你的亲妈妈”,她就那样笑着任由我闹。

母亲种地种的很认真。可她不太会种地。我们家的收成永远都只是一般般,不管她种的多认真,有多努力。可能是因为她太过认真了。她会一次不落地给田里的麦苗喷洒每一次的农药,给他们施上每一次农肥。别人家一天就可以打完三四亩地的药,她要认认真真地喷上两三天,不肯错过每一块秧苗。她喜欢种园子,我们家的园地长得最为美观。绿油油的小青菜,黄亮亮的油菜花,高腾挂起的豆角葫芦,火辣辣的红椒,还有红通通的西红柿,深埋地下的莴笋、萝卜、紫薯....... ,童年的味蕾好得出奇,而我又是极其热爱这些大自然绿色的植物。

母亲对我和弟弟的要求极为苛刻。也许这就是我们矛盾的开始。弟弟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所以母亲教育他教育得很顺畅。而我天生倔强和淘气,所以经常不讨母亲的好脸色。

母亲从小就要求我和弟弟写日记。那是从我二年级的时候开始的。我至今还记得我写的第一篇日记是什么—洗袜子。那天晚上,我应母亲的要去自己洗了自己的一双袜子。第一次 。当时真的好激动。母亲告诉我,先把袜子在热水里泡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拿出来把它展开,在袜子的头部抹一点洗衣粉,再把双手呈半握拳的姿势使劲地揉搓,直到把脏迹洗掉。同样的方法再洗脚后跟的部分,最后把袜子再在热水里涮一下,揉一揉,再拿出来挤出水分。换水,在清水里再揉一遍。就好了。我当时拿着自己洗出来的人生第一双袜子,看着它雪白雪白有点湿漉漉的样子,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庄严而又神圣的使命,像触碰一个新生的婴儿,小心而又神奇。而母亲好像也意识到了我的这种感觉,变突发奇想,让我写了一篇日记。然后就一直持续着,直到初中二年级。

我不敢夸大记日记对于一个儿童的成长起着的重要作用,但也不可否认,那一段日子是我人生的一笔重大财富。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时间在我笔尖走过的痕迹,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它教会了我观察和体验生活,教会了我表达和感悟,甚至教会了我珍惜和坚持。我至今仍是怀念在每一个灯火通明的晚上,我和弟弟端坐在木桌前,俯首认真思考和品味今天所发生的趣事的场景。当时因为年龄小,所以那个时候的日记大多是记叙,写完还要交给妈妈批改,一个一个刺眼的红圈圈。有时候会因为偷懒,而一连落下好几篇日记,到了妈妈要检查的时候,开始疯狂地补写。我会写上,“今天我闲着无聊,作了一首诗,这首诗是这样的:......”或者“今天,我又作了一首诗:.......” 。甚至有时候,我会因为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可写,而被逼得发慌,而专门跑过去和弟弟挑衅,找他打一架,再跑回去开心得把这件事写下来,并付诸自己的感想。可这些妈妈并不知道。

我就这样坚持写了几年,后来年龄大了,妈妈也不再检查。我曾以为我可以就此得以解放。可是习惯已经养成,少女的心事常常无从诉说,写日记便又重回到了我的生活,从而感到踏实。只是这一次,再与母亲无关。

我从小就很喜欢语文。也总是可以很容易的夺得语文班级第一的头衔。这要得益于母亲的训练和教导。同样的,小时候,她会要求我和弟弟一起互默生字词语,就这样,一遍遍的;她会在寒暑假的时候不定期地给我和弟弟安排几篇作文,然后认真地给我们批改指出不当的地方,常常一篇作文要被修改来好多次;她会在我们家的书架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放上几本新鲜的书供我和弟弟阅读.......所以,我很感激母亲的细心和付出,爸爸说,“你妈妈对田里的小秧苗都那么上心,更别提对你和弟弟了。”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而后来的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样。我们开始争吵,我们开始冷战。我不再是你心目中可以引以为傲的女儿,我变得放荡不羁。青春期的叛逆和成长初期的自我膨胀,使得我觉得她过多地干预了我的生活。而争吵和决裂一旦发生,就很难再有去修复的力气,恐怕也没有那个勇气。我们之间像隔了一条长河。我在河的这一头,母亲在河的那一头。我不知道她所理解的好女孩的标准是什么样,就像她很喜欢《红楼梦》里的薛宝钗,而我却更欣赏林黛玉的真性情。一次次狠毒的话语和言语的攻击,都是我心中无法磨灭的痛。我们开始互相远离,远离,远离......,直到有一天我回头看时,才发现我们已经相隔了这么久,这么远。而她早已经显得白发丛生。

父亲

二十岁之前,我视父亲为我的偶像。

可当我逐渐由少女引向成年女人变换思考方式的时候,我发现父亲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一个丈夫。

父亲出生在比较贫苦的家庭。相比较我妈,他的童年生活更加不幸了点。虽然他和母亲一样,同样身为家中最小的子女。甚至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里和环境下,他在一个家族中的地位应该远比母亲高得多。可是,他过得没有母亲幸福。

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在我十一岁那年,因为肺结核生病去世。在某一天的夜里,让人猝不及防。祖父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平时为人处世很小心谨慎。我想,这也和他的家庭有关吧。他排行老二,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姥爷,年轻的时候外出闯荡,从此不归乡。我的三姥爷十几岁征兵入伍,然后娶了一个外地媳妇,也在西安扎下了根。只有爷爷,担负起了那个时候家庭的重任,一个需要他供着上学的四姥爷,一个需要他照顾着的憨妹妹,一个他年迈的母亲。据奶奶讲,那时候他的家庭本可以不这么穷的,只可惜摊上了一个心在外头一门心思扑在别的女人身上的太姥爷,耗费了家产。爷爷从小就护着他的弟弟妹妹,护着他的那个家。会因为太姥爷要把一头牛牵走而出言抵抗,从而小小年纪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会因为自己的妹妹大晚上的想吃西瓜,而不顾夜黑风高地跑到几公里外的田地里悄悄地偷了两个回来;会因为四姥爷嚷嚷着要娶媳妇,而割舍掉他和奶奶的婚房变卖家产给他添置了新婚的设备。

爷爷的话不多。小时候,对于爷爷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跟随在他的身后一起去自家的田地里刨玉米,然后回来煮着吃;还有,他叼着烟灰缸,和同村的几个老头蹲在屋后的阴凉处谈着些什么,表情时而轻松愉快,时而冷静深沉,而我总会在这个时候,拉着弟弟一起挤到他的怀里,嚷嚷着要几角钱要买好吃的,每次他都是无可奈何地掏出钱包,数出几张小票子,然后看着我和弟弟一蹦一跳地欢快地奔向小商店;还有,我们家的饭桌上,他永远坐在的正中的位置,那个大碗,他端着它认真吃饭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我和他交谈不多,永远只能停留在我童年记忆里的亲人,却给我留下了一个永远不可磨灭的高大的形象。我常常会想起他,想起他蹲在屋前环抱双臂安静思考着什么的模样,想起他得知我没有吃到他托其他小朋友带给我的大梨失望时的表情,让人心疼,想起他生病的时候怕疾病传染给他人而一个人蜷坐在锅台前默默咀嚼饭菜时的孤独的身影,想起我第一次看见父亲从外地赶回来趴在他的棺木前嚎啕大哭时的场景,想起二姑满眼泪痕心碎的表情,从那以后,她便很少来我们家,她说她来一次回家就要哭一次,难过好几天。

爷爷,我也想您了呢。

父亲是爷爷唯一的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我有两个姑姑,他们对父亲,对我和弟弟都很好。奶奶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生在地主家庭,嫁到这边来因为身子骨弱,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农活。她只是在家给我爷爷、父亲还有姑姑做做饭,缝补缝补衣裳。家中的财政大权也不会落到她的身上。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活得最为轻松和简单的人。也许她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我并知道。有时候,会有些羡慕奶奶,当然也许是掺杂了点钦佩之情。她的一生活得真实而善良,信仰基督教十八年,每一次聚会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她是否已变老行动不方便,总要一步一步地准时到达教堂,虔心祈祷,就这样,坚持了十八年,有些执拗,却满怀敬畏。她可能是因为胃不好,因而虔诚地照顾自己的身体,从而养成自己的一套养生大法,令人心生佩服。她晚上从来不会吃得太多,哪怕只是多一口,她也会坚定地摆摆手;她不会吃太凉的东西,又一点辣腥气不沾,也不能吃得太咸,所以我们家的饭都会单独给她做一份;又因为牙齿不好,所幸连硬的东西也免了去。爱吃鱼,从不晚睡。

奶奶最喜欢做的或者说也是她唯一能做的运动就是扫草和晒草。我的奶奶真的是对草,当然还有树叶,有一股特别的热情和执着。每逢收割季节,村子里就会遗留下来好多稻子或者麦子的秸秆,有时还有大豆的枝干,奶奶就喜欢把它们晒干,然后屯着,堆成小小的一堆,摞在我们家的锅屋里面。奶奶就坐在那一堆高高的干草前面,干草里面有时会安放着我们家的猫啊,狗啊的小窝。她就一把一把地扯着那些草,然后把它们一把一把地塞进土锅灶里面,烧出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味道。玉米团子、烙饼、锅烧肉、清蒸鱼......

倘若只是如此,便好。可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奶奶越来越放不下她的那些草,哦,还有树叶。夏末秋初的时候,自家的院子前还有村里的小路上都会落满密密麻麻的树叶。奶奶这时候就有点心疼了,非要将他们收入囊中,不管我们用不用得到,好像这样他们就有家了似的。有一次,突逢暴雨,我们都着急得收起晾晒的衣服被子,还有一些粮食农作物什么的,谁知,奶奶竟然拄着自己的拐杖,拿着把扫帚和布兜跑到屋后扫起她的草和树叶来了。我们真的是无可奈何。

奶奶叫父亲小毛。父亲是奶奶在40多岁才怀上的男孩。因此一直被视为家中宝。大概也是这种父母双亲外加两个姑姑的宠爱,使得父亲从小就养成了一种调皮有些狂傲不羁的性格。

父亲很聪明,可这种聪明并没有用到学习上去。母亲说,父亲的成绩当时在学校里,是最赖的一个。他经常带着一群人到别的班级里面捣乱,这种行为有点像我们这个年代的......“地痞流氓”,总之,是很不讨老师喜欢的一类学生。父亲说,他上学的时候,语文和化学成绩最好。语文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考到班级第一,化学是他最喜欢的一门学科。我无以考证,但这在当时年纪尚小的我来说,父亲所说的一切我都会信以为真。甚至,有时候,我会把自己的好成绩归结到他的身上,都是遗传。

那时候,对于父亲的崇拜,不仅是一点点。父亲会武术。后来,长大一点的我和父亲谈心时,他也说过,他这辈子最后悔,也是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当时没有听从家人的意愿报考武术学院。或许此时的他就不会是这般光景了。小时候,父亲会经常在自家的院子里给我和弟弟表演拳术,少林拳、弓步、轻松的倒立、八步连环拳......真的是有模有样,加上他很帅气,我曾以为我拥有着世界上最完美的父亲。

不光如此,父亲的伟大之处还在于,那个时候,他总是能对我痴迷的武侠电视剧有着一针见血的评价。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我当时所迷恋的武侠剧的剧情,人物后来的性格发展和最终结局。基本上我所喜欢看的电视剧,天龙八部、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鹿鼎记、康熙王朝、碧血剑、太平公主......,他总是可以细细地给我讲述出每一个人物角色的喜怒哀乐、故事的剧情发展。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每一次我热切地缠着父亲认真地问道,某某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时候,父亲那一本正经,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当时真的觉得他是一个无所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神,就像我电视剧里崇拜的某一个英雄。后来,父亲才说,因为这些书他以前上学的时候都看过,他的成绩就因为当时痴迷于这些大布头书才渐渐落下来的。我哭笑不得。

父亲还很会下象棋,很会玩字谜游戏,每次他去学校看我,老师和同学都会夸我,你爸爸好帅哦。我满满的自豪。

同样的,父亲同样的以我为荣。在他那里,我永远是最棒的。可我让他失望了呢。父亲说,他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就知道我一定会考好,我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我将来一定能过的很幸福。对不起啊,我亲爱的父亲,女儿让你失望了呢。

成年人的生活并不好过。当然,这个在我二十岁之前我并不懂得。曾经的我那么着急地长大,那么想在你们面前证明自我。可是路越走越弯。还好,你们并没有责备我。父亲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在20多岁的时候拉开的。就像他和同村的几个好伙伴。三叔当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辍学出去跟人家跑业务,用赚来的第一桶金报名自修了法律,现在自己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在当地很有名气。二叔靠着大姥爷给的十万块钱的创业资金跑到城里做起了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不仅很早在市区买了一套房子过起了城里人的生活,还和二婶各买了一辆奔驰宝马的豪车,最近,又做起了饭店的生意,大伯也开起了一个木材厂.......父亲每每讲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语气里暗藏的失落,还有那刻意回避的眼神,深深地触痛了我。哦,父亲,你在逃避着些什么呢?又在难过什么?是因为自责吗,还是懊悔?

父亲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的那个家族能够在他的手里转变过来。

所以,那一次,你看见弟弟在外面和一个小流氓鬼混,你气的都哭了。那是我第二次看见你哭。

所以,你在大一我刚入学的时候费老远地跑过来给我送了一床被子,然后一个人在我的校园里兴奋地逛了好久。

所以,你不顾自己身体的不好,硬是顶着头皮包下了两个工地的建筑工程,经常几天几夜地没合眼。

所以,从小到大,你只陪我们过过一次中秋节;除了过年,其他节日,你从不舍得回来。

所以,你会站在爷爷的坟墓前,伫立好久。

........

可是,我爱您啊。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大二那年暑假的打工经历,工地上,也许,父亲您会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永远的大英雄。可是,经历是永远回不去的过往,时间总是教会人成长。我才发现,我是您的小公主,是您用一辈子的心血换来的。

可我,再也不想这样了。

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或者说是二十岁之前,我一直以为父母亲的爱情故事是我能知道的这世间为数不多的真实的童话。

在那个以相亲为男女主要相识和结合的时代,父亲和母亲的自由式恋爱无疑是我从小得以炫耀的资本。因此,很小的时候,我就天真地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一直坚信,父亲和母亲比别的小孩的父母爱得都深。再加上从小没有经历过什么磨难,我以父母亲为傲,或者说以他们的爱情和婚姻为傲,以我们的家庭为傲。妈妈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跑到他们的婚床上,夹在他们的中间睡觉,时不时地瞪大眼睛望着他们,然后自顾自地傻笑。我想,大概是因为,那时候,这是我所能认识的幸福最本真的模样。

如果,你们的爱情没有在婚姻中变质,或者说,你们永远没有让我发现“幸福”的真相,让我一直活在你们的童话里,该多好。或许,我还是那个最初的我,简简单单,认认真真地走我该走的人生路,经历我作为一个女人该经历的一切,喜怒哀乐。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那样,正常地往前走着。

然,何为正常?

父亲和母亲相识在初一。当然,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恋爱,甚至连互生的荷尔蒙情愫都没有。或许是有的,或许他们怕我早恋,才故意说什么都没有,只有简简单单的同窗友谊,交流并不多。

缘分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谁能想到,当年的那个他她他,后来竟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彼此。

我常常听父母亲讲他们的故事,乐此不疲,一遍又一遍。

父亲说,他真正爱上母亲只是在那个夏日黄昏的某个瞬间,她骑车从他身前飘过,和一群同龄大的小姑娘。那时候,天地间响彻着他们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听。

当时,父亲已经从高一辍学回家,在当地集镇上的一所工地上跟随大姑父做小工。那时候,他站在路边的一堆沙堆旁,正准备收拾收拾工具回家。母亲就这样从他的面前经过。那么多的姑娘里面,他一眼就看中了母亲。齐肩的长发,白皙的皮肤,瘦削的身影,还有那灿烂的笑容......

父亲当时已经忘记了母亲的名字,毕竟,从初一过后,他们就很少联络,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联系过。父亲当时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再仔细想想,才记起他们原来是初一的同学。

父亲突然就来了兴致,既然不是过路人,他好想好好认识这个姑娘。

母亲当时正在念高中。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时市里最好的高中,免费入学。那是一个正处于梦想刚刚发芽的年纪,她每天活得快乐而充实,紧张的学习之余,也初尝到了对未来满怀期望的欢心。也许,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父亲已经开始暗暗喜欢她好久了。

她每天都会骑车穿过校门,经过那个沙堆,从父亲的面前经过。有时候,天很晚了,父亲非要等到她放学,目送着她快要到家的时候,才肯收拾收拾回家。母亲后来应该是慢慢知晓到了父亲的存在,毕竟,一个人喜欢的目光是那么与众不同,况且,当时年轻的父亲,也是帅小伙一枚。

终于有一天,母亲和父亲打了招呼,“咦,你是某某吧,我们初一的时候是同学。”

“哦哦,你是XX吧,我记得你,我记得你。”父亲当时就这样傻傻地应和着。其实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嗯,是的。现在还好吧?”母亲看了一眼父亲,好奇地问道,“不上学了?”

......

父亲和母亲就这样交谈了起来。后来,母亲每天放学都会和父亲聊上几句,或是微微一笑,点头问候一下,以示友好。他们熟络了起来。

父亲的表白是在母亲高二的那个年级,同样地是在那个工地上,那个沙堆旁边,只是母亲拒绝了。母亲说,对不起,谢谢你的喜欢,可我要考大学。

沉默,很久的沉默。父亲说,那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母亲相差得太远,他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母亲,他突然才意识到也许他们两个今后走得将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离开。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个沙堆旁,再也没有看着母亲骑车放学回家,再也没有出现在母亲的视线里面。

只是,有时候,他会跑到母亲上学的那个学校,毫不经意地路过母亲坐着的窗口,看她上课认真听讲的模样,看她晚上点灯仔细思考时的辛苦,经过她走过的操场,吃过她吃过的食堂,甚至有时候会去摸摸车棚里母亲常骑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然后无声叹息。

他不想打扰她。

一年后,母亲高考失败。

父亲听说了以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再次表白。可是母亲还是拒绝了他。她说过,她一定要考上大学。

于是,母亲选择了复读。

只是这一次,父亲没有再松手。他开始对母亲发动了猛烈的追求,不停地表白,不停地被拒,再不停地表白。他把一个男人对一个女生的好,在那个时候全表现了出来,以至于,后来,弟弟问父亲,怎样追一个女生的时候,父亲狡黠而又略带些神秘和骄傲的神气,说道,“就是死皮赖脸地追。”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值初三,那时候,还小,还不太懂爱情。或者说,体验着的也就是正常女生青春期时所该有的大大小小的事。

我奉父亲的话为真理。

后来,我才知道,爱情不是这样的。当你遇到了对的人,当你虔心地和那个人彼此相爱的时候,爱情是根本不用那么费心费力地追着的。所谓的合适,就是两个人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一起。

也许,父亲不懂得。

也许,他们的爱情乃至最终的结合在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后来,父亲还是和母亲在了一起。

父亲在听说,母亲高考失败,而最终放弃了高考,决定再也不去考的时候,他开心地一下子跑到了母亲的家里,拜见了外公和外婆。母亲并不知情,被着实吓了一跳。而外婆对父亲颇为满意,一个劲儿地在我母亲面前,乐呵地夸道,“这小伙儿好!这小伙儿好!”而母亲,始终拒绝着。

她还是看不上父亲。

长大后的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母亲在挑选男人的选择上和自己那么相像。我们都渴望势均力敌地爱情,都有点期待完美的另一半。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因为他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崇拜着的偶像,所以,很小的时候,至少在二十岁之前,我会无条件地相信父亲是最好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可是,当我开始长大一点点的时候,当我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之后,我开始思考婚姻对于一个女人的无法估量的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开始同情母亲,我会为她选择了父亲而惋惜和后悔,我开始为她当初傻傻的天真和后来她在生活中产生的无尽的抱怨而心生无奈,甚至是有些怨恨。

可能我还没有正式地步入婚姻的殿堂,可能我还没有经历过一个女孩作为母亲的转变,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我还不懂得。可是,生活不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吗?哪怕上帝给了你一副烂牌,你也只能选择把它打好。生而为人,我们没有抱怨的权利。

母亲,一下学屋门,最终还是投入到了父亲的怀抱。然后,一生被父亲无条件地呵护着。直到最后,容颜老去,年华不再,她才发现,原来身边的那个男人早已不是当年对她百般讨好的他。

母亲说,父亲曾经相亲过一个女人,在她没有接受父亲之前。那个女人长得也算是风姿绰约,说话做事又面面俱到,有条有理,很讨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姑父们的喜欢。本来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一步,婚期聘礼都已经订好了,可是父亲还是放不下母亲,他就觉得母亲好。于是就临时悔了约。母亲谈起这一段的时候,脸上难以掩饰住得意的神情。或许,这一辈子,被一个男人那么极致地爱过,也不罔幸福。

后来的后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反正他们就在了一起,他们开始恋爱了。

我至今能从家里的相册里,发现当年父亲写给母亲的好多情书,还有许多美丽的贺卡。母亲都一一珍藏着。小的时候,会经常和弟弟一起翻出来偷看,然后像窥见了父母亲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又或者是像抓住了他们什么把柄一样,得以在心中自豪。而那时候我小小的心中装的满满的都是家庭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有关爸妈。

父母亲在一起合照的相片很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我在家中的老相片中唯一能翻出来的就只有他们结婚的时候结婚证上的两个人的合照。竟然也是破碎着的。原因我当然知道,我四岁那年母亲的一次闹离婚。还有一张是年轻的母亲抱着一本书站在高楼的走廊上眺望远方风景的照片,这张照片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它暗藏玄机。在母亲背后的一根柱子后面露出来一双脚,还有半个黑色的裤腿。原来是爸爸的!估计当时他正在偷偷地看着母亲吧。好一个狡猾逗皮的男人。

父母亲结婚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他们长得很像。当时,我还不知道,在我们那里,长得很像指的是很有夫妻像的意思,那是对一对夫妻最高的赞赏和认可。事实上,后来据母亲回忆,原来,他们在上初一的时候,她和爸爸之间的座位隔着一条走廊。有一次上课的时候,他们班的语文老师突然就很好奇地问着他们俩:“你们是兄妹吗?”当时的父母亲很吃惊,全班同学也开始起哄。母亲连忙解释和否认道,“谁和他是兄妹!”故事得以不了了之。可是后来班级里掀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他们俩是兄妹的笑话。

听父母亲讲他们过去的事情,是我生活中很多欢乐的其中之一。那时候,分明就觉得,他们就应该在一起。而我也是注定要出生的。好一个自大狂。

而如果婚姻永远都像爱情那样,简单甜蜜,烦恼甚少,该多好。

婚后的日子维持着短暂的甜蜜,不久,母亲就开始发现,她有点不习惯父亲这一家子人的生活。因为爷爷奶奶是老来得子,生活又过得有些贫困。再加上当时的父亲贪恋婚姻生活的美好,始终不上进,不想外出挣钱。母亲在嫁到父亲家以后,才发现,原来,他们家欠了一屁股的债,结婚时新盖的婚房也是向别人家借钱才盖上的。而令母亲所不齿的是,那时候的奶奶完全是一个不会掌家的人,做事情完全没有原则。她会把拾粪的背篓放到用来接待客人的客厅里去。她会在一家人着急等着她回来吃饭的时候跑到路边和别人聊天聊上好几个小时。她不会伺候母亲坐月子。她不会在母亲辛苦上班的时候帮忙带着我和弟弟......总之,母亲,那时候,觉得很累。

也许更累的是,昔日的那个男人不再对你体贴入微。美好的恋人在婚后开始发现了对方的不完美,发现了彼此身上大大小小甚至是不可忍的缺点。母亲经常使小性子,任由脾气来。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处处都要强。可父亲更像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总喜欢在生活中不停地给自己找乐儿。于是,争吵不断。父亲经常喝酒赌博,常常夜不归宿,或者很晚才回家。他曾经因为喝醉酒在三爷的婚礼上聚众闹事,被大伯当众打了一顿。他也曾经因为喝醉酒竟然打了当地女人一个耳光。母亲,被迫放下脸皮,拎着一篮子的鸡蛋和一些好酒,到人家专门给人赔礼谢罪.......

所以,很多时候,一个男人是在一个女人的怀里长大的。可是,我不要。看多了母亲一辈子的辛苦操劳,我发誓,今后我找的男人,不要像父亲。我要他给我全心全爱的爱和呵护,是我永远得以依赖和在外疲惫劳累后永远可以随时依靠的肩膀,我们是生活中的恋人和夫妻,是一辈子难以分割的爱人和朋友。

后来,也许是父亲和母亲都受够了。父亲经常说,你妈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我也只能呵呵了。

其实,我也知道母亲,她生气的时候,永远是说话最毒的那一个,每一句都戳人心窝。非要把别人伤得体无完肤,好像才足以证明她是一个胜利者。

四岁的时候,他们在闹离婚。

那次离婚事件,我记得很清楚。我不知道弟弟有没有印象。

大概就是在某一天的晚上,全家的大人们突然就都不睡觉了。他们聚集在爷爷奶奶的屋子里。母亲坐在沙发上,表情很严肃,却满脸憔悴,很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父亲显得很慌张。爷爷抽着烟,还是一脸沉思的模样,奶奶默不作声,却好像是在埋怨着什么。当时那种紧张的氛围,我至今回想起来,犹如刚经历过一般。全家人都好像在等着一场宣判。

第二天中午,母亲突然把我叫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好厚一沓信。然后郑重地数着,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妮妮,这里有12封信......这是你二年级的时候读的,这是你四年级的时候读的,这是你小学毕业的时候读的,这是你初一的时候读的.......”妈妈一封一封地数着,声音越来越颤抖,我惊恐地问她,“妈妈,你要去哪里呀?”然后她就突然就抱着我哭了。

那天过得很漫长,我平常最爱吃的肉烧茄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味道,弟弟还在一无所知地蹒跚地学着走路。我突然就觉得我小小的世界里好像要发生着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爱怜似又诀别的眼神,父亲嘴边飘起的烟卷和他的沉默不语,姑姑姑父的无奈叹息和不停地踱步声......

我还是很害怕,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

故事的好转,大概是源于我的一次生病。

就是那个雨天,因为我的贪玩,在和表哥追逐的过程中,不小心磕到了地板上,碰到了锋利凸起的台阶,然后鲜血直流。

母亲当时急哭了,却不知所措。父亲看着母亲的无动于衷,愤怒地抱起我,直往医院里跑。我至今还记得那个雨天,父亲抱着我在雨地里狂奔的场景,溅了满身的泥渍。他每跑几步,就焦急地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安慰着,“妮妮,不怕啊,马上就好了,到医院就不疼了。”他用他的脸贴着我的额头,用他的外套紧紧包裹住我的身体,害怕我又着风受凉。估计,那个时候,父亲应该也是紧张得快要哭了的吧。

到了医院,缝了三针,住了两天。医生说,还好,没有碰到眼睛。

其实,很想告诉父亲,我当时不是因为疼才哭的。在磕破的那一瞬间,我没有感觉。是因为听见大姑说了一句,“哟,流血了。”我才哇的声哭了起来。我应该是被流血吓哭的。

在医院的那两天,父亲和母亲好像慢慢平复了,母亲一直守候在我的床前,不停地陪我聊天。她还小孩子气地告诉我,父亲要是买什么好东西给我吃,让我不要吃,让我想吃什么和她说,她给我买。我像犯了错误似的,不安地点了点头,因为就在我刚缝好针睡醒后的那个中午,我刚吃了父亲给我买的一块大面包和一小块炸鸡腿。

然后,父亲和母亲就这样和好了。

事实上,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究竟有没有从此以后对彼此就心存芥蒂。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今后的十多年是否一直是在将就着生活。母亲说,结婚的时候,她并不爱父亲,她只是觉得父亲对她好,应该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

可后来,她发现她越来越喜欢父亲。或许,父亲不是她期待中的那个成熟稳重,可以带给她满满的安全感,让她心生崇拜或者由心欣赏的男人,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习惯了他的有趣,习惯了他的执着,也习惯了他为了她所做的改变。

总之,他们都是在为这个家好。而我和弟弟是他们这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贝。

我想,我们应该还是幸福的吧。你们永远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们赐予我的,二十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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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土豆鸡蛋:额 并不知后来的故事,但婚姻大抵如此,爱情,36天后就没了,男人与女人,剩下的是责任是对彼此的责任!

本文标题:二十岁之前之父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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