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了一天的雨，直到傍晚时分方歇住雨脚。花平打来电话，嘱于我家住处附近的紫藤架下，交接四嫂带来的咸鸭蛋。并嘱咐必书鸭蛋文一篇。抓耳挠腮之余，浮现的竟是四哥的往事，像电影一帧一帧的画面。
“咸鸭蛋”，花平美之名曰：孝义红心咸鸭蛋。孝义红心咸鸭蛋，乃我四哥所原创，亦是其处子作。遂想起五一劳动节，我们在姜堰享美食之际，因嫂子去南京探儿，四哥一人在大娘水饺三两水饺下肚后，埋首洗刷刷，按吴氏独门配方制作的高邮咸鸭蛋。
四哥，并非家中排行老四。而是在鄙人至亲家族中，大伯父家中尚有一子，二伯父有两子，所以按年龄顺序，就成了我的四哥了。这总让我想起步步惊心里，若曦心心念着的四哥。我家的四哥，在自己家中是老么，上还有两个姐姐。因天生皮肤微黑，常自谑为“黑三郎”。可他的性子却和剧本里的四爷一样，大到老人的生老病死，小到穿衣洗澡，责任道义一肩挑，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只是四哥自己累得够呛，因四哥在泰州工作且繁忙。他泰州兴化两地往返奔波，一周不回，老人就念叨不得消停。
至今我还记得去年国庆节，四哥带家中爸妈叔伯婶去老家寻根，他母亲亦即我三婶，小脑萎缩多年，行路已很是不便，颤颤巍巍的，四哥搀扶着他母亲，一步步的往前迈，上车下车，上楼下楼。只是想不到那一张牵手相行的剪影竟成四哥母子绝唱。年前三婶驾鹤西去，老家有个规矩，拔掉氧气管后，得把老人先放在地上铺着的席子上，再升起到水晶棺内。水晶棺还没来，众人在前厅忙碌，唯四哥在后厅独自守在三婶面前长跪不起，双泪直流。这一幕在我的脑海里记忆深刻，每每想起，泪欲夺眶。
正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样的痛，常令四哥见景生情，念亲恩。“以往红时笑满楼，今夏熟透无人收。仰瞻慈辉千行泪，满地金黄疑是秋。”这首七律即是四哥于初夏枇杷熟透时节，回家采摘打扫时见院落荒芜所作。
毕淑敏写过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细品此句，不禁潸然泪下。
四哥四嫂在泰州工作非常忙，所以三婶走后，三伯一直在姐姐家住着。但依然每周雷打不动的回来，除非特殊情况。八十多岁的三伯，过了周三，就开始扒着日历头，盼四哥回来陪他洗澡。然后孩子气地在我父亲面前炫耀，今天周几了，马上有澡洗了。洗澡，其实姐夫也常给三伯洗澡的，只是这到了周末，必须是四哥回来陪洗，洗了澡，腰也直了，神色也精神了许多。所以四哥到了周末，怕老人盼望的目光落空，总是马不停蹄地往家赶，有时急匆匆的回来几个小时，仅仅就是陪三伯闲聊几句家常，洗澡，或者是送个咸鸭蛋什么的，这才安心地匆匆又赶回泰州工作去了。
四嫂宠溺地说：咸鸭蛋，刚刚起油，你哥就迫不及待地背了几十个，周末带给三伯尝尝，像是期待父亲夸奖的孩子。原句我忘了，但大致就是这意思。夫妻相处之道大概就是这样的理解吧。友人聚会时，说过这样一件趣事：四哥人生做的最睿智的一件事，就是用一本《千江有水千江月》骗得嫂子上了他的贼船。而这件典故和一次四哥酒多了，在我们兄妹聚会时对嫂子表白的：“或许你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对的那个人”，这句话不谋而合！
四哥和我的年纪相差了八岁，大学毕业后，又娶了名牌大学毕业的嫂子，所以曾经幼年的我常常是仰视他们的。我婚后，由于两家距离较近又同为喜欢书的女人和媳妇，所以和嫂子反而亲近了许多，而和哥始终是有些距离的。这些年，始发现其实四哥的心是很软的，并没有那么高远。这种软，很有感染力，你稍一触摸，连着自己以为自己坚硬的外壳也软了许多。
四哥在微信里教在沪已婚的侄女Wendy， 做他独门配方孝义红心咸鸭蛋时说，动动手，打发打发乡愁。所以我想寥解乡愁的，除了杜康，唯有复制曾经的味道。细品四哥腌制的红心咸鸭蛋的味道，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微微的椒香和着一丝酒的香气 ，这应该是记忆里四哥无数次吃过的他母亲曾经做过的味道吧。
2016年7月11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