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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第三片枯叶》(唐联应.著)

《窗台上的第三片枯叶》(唐联应.著)

作者: 德应慧学 | 来源:发表于2025-09-07 00:38 被阅读0次

《窗台上的第三片枯叶》

          作者:唐联应

林薇发现苏哲办公室的绿萝总在掉叶子时,正是她入职“明心工作室”的第五十三天。

那天她抱着整理好的咨询档案敲开玻璃门,看见男人正蹲在窗台前,指尖捏着片蜷曲的枯叶,西装裤膝盖处蹭了层薄灰。空调出风口的风卷着文件边角,把他鬓角那缕泛白的头发吹得晃了晃。

“苏老师,周三的个案记录。”林薇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上——瓷盆是手绘的,边缘缺了个小口,盆土板结得裂着细纹,新抽的嫩芽蔫头耷脑,倒是枯叶攒了满满一掌心。

苏哲没抬头,把枯叶放进桌上的白瓷盘里,声音像泡了水的棉线,软乎乎却扯不断:“第几次掉叶子了?”

“第三次。”林薇答得快,话出口才觉出不对——她明明是来交文件的,怎么关注点总在这盆花上。

苏哲终于直起身,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她紧绷的肩线:“你比我记得清楚。”他伸手把文件夹拉到面前,指尖在“来访者:周敏”的名字上顿了顿,“昨晚没睡好?眼下的青黑能当眼影用了。”

林薇下意识摸了摸脸,上周接的周敏案让她彻底乱了阵脚。那个四十岁的女人每次来都带着不同口味的马卡龙,笑着说丈夫在加拿大开公司,转身却在咨询室的沙发上哭得浑身发抖,说发现丈夫手机里存着和男秘书的亲密照。

“我总觉得她在骗我。”林薇忍不住开口,“上周我说可以帮她联系律师,她却突然发火,说我根本不懂她要什么。苏老师,我是不是太急了?”

苏哲没回答,起身去茶水间接了杯温水,又从抽屉里翻出个小喷壶,往绿萝叶子上细细地喷着水。水珠挂在蔫掉的嫩芽上,像没掉下来的眼泪。

“你第一次煮面是什么时候?”他突然问。

林薇愣了愣:“大学毕业那年,煮了包泡面,把调料包全放进去,咸得根本没法吃。”

“那时候你怎么不想着直接把面扔了?”

“扔了就饿肚子了啊。”

苏哲笑了笑,把喷壶放回桌上:“周敏现在就像那碗咸泡面,她知道面没法吃,却不敢扔,因为扔了之后,她得承认自己连碗面都煮不好。你急着给她找新锅,可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有人陪她坐下来,看看这碗面到底咸在哪儿。”

林薇盯着那盆绿萝,突然想起周敏上次哭的时候,反复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空戒痕——她从没提过自己早就把婚戒摘了。

第二天周敏来的时候,林薇没再提律师的事,而是泡了杯她上次说过喜欢的伯爵茶。女人坐下来,指尖在茶杯边缘划了半天,突然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对劲了,去年他回来,行李箱里有瓶男士香水,不是他用的牌子。”

“你没问?”林薇轻声问。

“问了他就会说我多疑,说我在家待久了跟社会脱节。”周敏苦笑,“我儿子明年要高考,我不想给他添乱。再说,他每个月都会打生活费回来,比我以前上班挣得多得多。”

林薇想起苏哲说的泡面,突然明白这个女人不是不敢扔,是觉得这碗咸面再难咽,至少能填肚子。她刚想开口,咨询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哲端着个小陶盆走进来,里面是刚冒芽的绿萝扦插苗。

“上周在花市看见的,想着给你添个新盆栽。”他把陶盆放在周敏面前,“扦插的苗得慢慢养,不能浇太多水,也不能晒太狠,得等它自己长出新根。”

周敏盯着那株小苗,突然红了眼:“我年轻的时候也养过绿萝,那时候跟他住出租屋,窗台小得只能放一盆花。后来房子换大了,花却再也没养好过。”

那天的咨询结束时,周敏带走了那盆小苗。林薇送她到门口,看见女人把小苗抱在怀里,脚步比来时轻了不少。她回头往办公室看,苏哲正蹲在窗台前,把那片新掉的枯叶放进白瓷盘里,盘子里已经有四片叶子了。

“苏老师,你说她最后会离婚吗?”林薇问。

“不知道。”苏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但她现在知道,就算扔了那碗咸泡面,也能自己种出新的小苗。”

林薇的下一个个案是个叫陆宇的大学生,二十岁,戴着黑框眼镜,说话时总低着头,手指把卫衣绳绞得变了形。他说自己最近总失眠,上课注意力没法集中,上次期末考试挂了三科,辅导员建议他来做心理咨询。

“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陆宇的声音压得很低,“我爸妈都是医生,他们希望我考研考回本地医院,可我根本不想学医,我喜欢画画,画那种没人看得懂的抽象画。”

林薇想起自己当年选专业时,明明喜欢文学,却听了父母的话选了更“实用”的心理学。她刚想安慰,苏哲却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画纸——是陆宇昨天落在等候区的,画着一团缠绕的黑线,线缝里露着点微弱的黄色。

“这黄色是什么?”苏哲把画纸放在陆宇面前。

男生愣了愣:“是光。我觉得那些黑线是我爸妈的期待,压得我喘不过气,但缝里还是有光。”

“那你为什么不把光画得大一点?”

“我怕他们看见会生气。”

苏哲没说话,转身从书架上翻出本画册,翻开其中一页——是梵高的《星空》,扭曲的线条里藏着明亮的星子。

“你看,梵高画的线条比你的乱多了,但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光。”他指着画册,“有时候不是光太小,是你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

陆宇盯着画册,突然掉了眼泪:“我上次偷偷报了美术班,被我妈发现了,她把我的画笔全扔了,说我再这样就别认她这个妈。”

“那你现在还想画画吗?”苏哲问。

男生用力点头,眼泪砸在画纸上,把那团黑线晕开了点。

接下来的几周,陆宇每周都会来。他开始敢把自己的画带来,画里的黄色越来越多,有时候是太阳,有时候是台灯,还有一次画了只举着画笔的小熊。林薇以为情况在变好,直到有天陆宇没来,他妈妈打来了电话,声音里满是怒气:“你们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居然敢跟我们说要退学!”

林薇被问得措手不及,刚想解释,苏哲接过了电话:“您好,我是苏哲。陆宇现在在您身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陆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苏老师,我不想学医,我想考美术学院。”

苏哲的声音很稳:“你想清楚了吗?考美院需要重新准备专业课,可能要比别人多花一年时间,而且未来的路可能会比学医辛苦。”

“我想清楚了。”陆宇的声音顿了顿,“上次您说,捂住眼睛的是我自己,我不想再捂着了。”

电话挂断后,林薇看着苏哲:“您不怕他将来后悔吗?”

“后悔也是他自己选的路。”苏哲走到窗台前,给那盆绿萝浇水,新抽的嫩芽已经舒展开来,“我们做咨询的,不是给人指一条不会后悔的路,是帮他们看清自己到底想走哪条路,哪怕那条路有坑,他们也愿意自己跳进去试试。”

那天晚上,林薇在工作室加班整理档案,苏哲还在办公室里。她路过时,看见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张老照片——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盆绿萝,笑得眉眼弯弯,旁边站着个十几岁的少年,眉眼和苏哲一模一样。

“那是我妈妈。”苏哲听见脚步声,没回头,“她以前是儿科医生,总说孩子的哭声里藏着话,得蹲下来才能听见。”

林薇想起苏哲每次和来访者说话时,都会微微前倾身体,像是在认真听什么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她走的时候,我刚考上医学院。”苏哲的声音很轻,“她留给我一盆绿萝,说等绿萝长出新叶,我就会明白,有些东西看起来蔫了,其实是在攒力气长新根。”

林薇看着窗台上那盆曾经半死不活的绿萝,现在已经枝繁叶茂,垂下来的藤蔓绕着窗框,像绿色的帘子。白瓷盘里的枯叶还在,只是多了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枯叶,旁边贴了张便签:“枯叶埋进土里,能当肥料。”

周敏后来又来了一次,带着那盆扦插苗,小苗已经长出了新根,叶片绿油油的。她说自己找了份花艺师的兼职,每周去花店打工,丈夫提出离婚时,她没哭,只是把家里的绿萝都移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我现在觉得,那些年不是在过日子,是在替别人过日子。”周敏摸着小苗的叶子,“现在每天给花浇水,看着它们发芽,比数着丈夫的归期踏实多了。”

陆宇则考上了本地的美术学院,开学前特意来工作室送了幅画——画的是工作室的窗台,上面摆着两盆绿萝,一盆枝繁叶茂,一盆刚冒新芽,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叶子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串跳动的音符。

林薇把画挂在咨询室的墙上,每次来访者进来,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有次一个老太太指着画说:“这画里的绿萝真好,我家的总养死,是不是我太心急了?”

林薇想起苏哲说的话,笑着回答:“别急,等它自己长新根。”

那天晚上,林薇发现苏哲办公室的绿萝又掉了片叶子,她小心翼翼地把叶子捡起来,放进白瓷盘里。苏哲走进来,看见她的动作,笑了笑:“攒够十片,我们就把它们埋进土里,给新苗当肥料。”

林薇点点头,看着窗台上的绿萝,突然明白明心工作室的意义——不是帮人解决所有问题,是告诉他们,就算日子像盆蔫掉的绿萝,只要不放弃,总能长出新的嫩芽。那些掉过的枯叶,不是失败的痕迹,是未来生长的养分。

窗外的路灯亮了,灯光透过玻璃照在绿萝上,叶片上的水珠闪着光。林薇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的迷茫,想起周敏的眼泪,想起陆宇的画,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拿起喷壶,往绿萝叶子上喷了点水,轻声说:“好好长,我们都好好长。”

林薇把第十片枯叶埋进土里那天,工作室来了个特殊的来访者。

是个穿校服的女孩,扎着高马尾,书包上挂着串铃铛,一走路就叮当作响。她自称小夏,十五岁,是被班主任“押”来的——上周运动会,她当着全校的面把接力棒扔了,蹲在跑道上哭,说再也不想当班长了。

“他们都觉得我应该什么都会。”小夏坐在沙发上,手指抠着书包带,“运动会要带队,黑板报要负责,连同学吵架都得我来劝。上次期中考试我数学没考好,同桌就说‘班长怎么还会不及格’,好像我天生就该考第一。”

林薇递过去一杯温牛奶,看见女孩的指甲盖里还沾着粉笔灰。她想起自己初中当班长时,为了让全班都按时交作业,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去学校帮同学抄错题,结果自己的作业反而交迟了,被老师批评了一顿。

“你有没有试过跟老师说,你不想当班长了?”林薇问。

小夏摇头,眼睛红了:“我妈说,当班长能锻炼能力,将来上高中才有优势。而且班主任那么信任我,我要是说不想当,她肯定会失望的。”

这时苏哲端着个花盆走进来,里面是株刚分盆的绿萝,根系还带着湿土。他把花盆放在小夏面前:“知道这盆花为什么要分盆吗?”

小夏愣了愣:“因为原来的盆太小了,根长不开?”

“对。”苏哲蹲下来,指着花盆里缠绕的根须,“你现在就像这盆没分盆的绿萝,把自己挤在别人期待的花盆里,根都没法呼吸了,怎么长新叶?”

小夏盯着那些根须,突然掉了眼泪:“可是我怕分盆之后,它会死掉。”

“不会的。”苏哲拿起小铲子,轻轻拨开土壤,“你看,这些新长出来的须根,都是它自己想活下去的力气。只要给它新的空间,它就能长得更好。”

那天的咨询结束后,小夏带走了那盆分盆的绿萝。临走前她问林薇:“如果我跟老师说不想当班长,她真的不会生气吗?”

林薇想起周敏带走小苗时的眼神,笑着说:“你可以试试,就像给绿萝分盆一样,说不定是个新开始呢。”

三天后,小夏又来了,这次脸上带着笑。她说自己找班主任谈了,老师不仅没生气,还说早就觉得她压力太大了,已经选了新的班长。“现在我每天放学都能去画画了,”小夏从书包里掏出个速写本,里面画满了绿萝,“我想把每盆绿萝的样子都画下来,记录它们怎么长大。”

林薇把速写本递给苏哲,他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小夏写的一行字:“原来不用当班长,我也可以被喜欢。”

苏哲笑了笑,在那行字旁边画了片小小的绿萝叶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工作室的绿萝越来越多。窗台摆不下了,林薇就把它们放在书架上、茶几旁,甚至门口的玄关处。来访者们来了又走,有的带走了扦插的小苗,有的留下了自己养的绿萝,说要给工作室添点生机。

有天晚上,林薇加完班,看见苏哲在办公室里翻一个旧箱子。箱子里全是老照片,有苏哲妈妈抱着绿萝的照片,有苏哲小时候在医院走廊里画画的照片,还有一张泛黄的诊断书,上面写着“胃癌晚期”。

“我妈走后,我把这盆绿萝养了十年。”苏哲拿起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绿萝枝繁叶茂,爬满了整个窗台,“那时候我总觉得,只要绿萝活着,我妈就还在。后来有天,绿萝突然蔫了,叶子掉了一地,我抱着花盆哭了整整一夜,觉得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林薇静静地听着,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第一只小猫,走丢后她找了整整一个月,直到有天在街角看见一只长得很像的小猫,才慢慢释怀。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花盆里冒出了新芽。”苏哲的声音很轻,“那时候我才明白,我妈留下的不是绿萝,是让我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就像那些枯叶,看起来是没了,其实是变成了养分,让新的生命长出来。”

林薇看着办公室里的绿萝,突然觉得它们不是普通的植物,是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周敏的重生,陆宇的坚持,小夏的释然,还有苏哲藏在心底的思念。每一片叶子的生长,都是一次与过去的和解,一次对未来的期待。

入冬后的第一个周末,工作室来了位特殊的“老朋友”——是之前那位说自家绿萝总养死的老太太。她这次带来了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叶片绿油油的,还开了朵小小的白色花。

“你看,我终于把它养活了!”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以前我总怕浇水少了,每天浇三次,结果根都烂了。后来我听你的,等土干了再浇,慢慢等,它真的就长出新叶了。”

林薇接过花盆,放在窗台最显眼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叶子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串跳动的音符。苏哲走过来,看着那盆开花的绿萝,笑着说:“你看,只要有耐心,总有惊喜。”

那天下午,工作室里很热闹。周敏带着自己花店的员工来送花,陆宇拿着自己的新画作来展示,小夏带着速写本来给大家看新画的绿萝,老太太则给每个人泡了杯自己炒的茶。

林薇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明白明心工作室的意义——不是帮人解决所有问题,是给他们一个地方,让他们能放慢脚步,看看自己心里的那盆绿萝。也许它现在蔫了,也许它掉了很多叶子,但只要不放弃,只要愿意等,总有一天,它会冒出新芽,长出新叶,甚至开出意想不到的花。

傍晚时分,大家陆续离开。林薇和苏哲留在工作室里,给每盆绿萝浇水。苏哲蹲在窗台前,看着那盆开花的绿萝,轻声说:“我妈要是还在,肯定会很高兴。”

林薇点点头,拿起喷壶,往绿萝叶子上喷了点水。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颗颗小小的星星。她想起自己刚入职时的迷茫,想起那些来访者的眼泪和笑容,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苏老师,你说我们明年要不要再添点新的植物?”林薇问。

苏哲笑了笑,指着窗外的夜空:“不用急,慢慢来。就像这绿萝,该长的时候自然会长大,该开花的时候自然会开花。”

林薇看着窗台上的绿萝,看着它们在灯光下舒展的叶片,突然觉得,生活就像一盆绿萝,不需要太多的刻意,不需要太多的焦虑,只要用心浇灌,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会收获属于自己的那份生机与美好。

夜色渐浓,工作室里的灯光亮着,映着满室的绿意。那些曾经的枯叶,早已埋进土里,变成了养分,滋养着新的生命。而那些新长出的叶子,正迎着光,努力地生长着,像一个个小小的希望,在寂静的夜里,悄悄绽放。

开春后的第一场雨下了整整三天,林薇发现玄关那盆常春藤开始爬藤时,苏哲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要去邻市的社区医院做半年的公益咨询。

“那边有个留守儿童项目,需要懂点心理的人过去搭把手。”苏哲收拾着行李箱,把那盆最早的绿萝从窗台挪下来,塞进箱子侧面的网兜,“这盆你帮我照看,等我回来,说不定能看到它爬到天花板。”

林薇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办公桌角——那里还留着苏哲上次帮她修抽屉时蹭的漆痕。她突然想起刚入职时,自己连来访者的沉默都应对不了,是苏哲在旁边递了张纸条,写着“沉默不是空白,是他们在找合适的话”。

苏哲走后的第一周,工作室来了个棘手的个案。来访者是个叫老顾的男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进门时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布包,里面是他妻子的病历本。

“医生说她最多还有三个月。”老顾坐在沙发上,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她现在不肯吃饭,也不肯说话,每天就盯着窗户看。我试过给她讲我们以前的事,她也没反应,林老师,你说她是不是已经不想见我了?”

林薇给老顾倒了杯热茶,看见他手背上的老年斑里,还留着年轻时打工被机器烫伤的疤痕。她想起苏哲说过的话,没急着给建议,而是指着墙角那盆刚扦插的绿萝:“您看那盆小苗,现在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只要根扎稳了,就能慢慢长起来。有时候人遇到难事儿,就像这小苗,不是不想长,是需要点时间攒力气。”

老顾盯着那盆小苗,突然红了眼:“我和她是在工地认识的,那时候她是食堂的帮厨,每天给我多打半勺菜。后来我们结婚,搬了三次家,每次她都要把窗台上的绿萝带着。她说绿萝好养活,就算忘了浇水,也能活过来。”

接下来的几周,老顾每周都会来。他不说妻子的病情,只说些过去的小事——第一次带她看电影,她紧张得把爆米花撒了一地;女儿出生时,他在医院走廊里蹲了一夜,手里攥着刚买的绿萝小苗;去年搬家,她非要把养了十年的绿萝盆栽带上,说那是家里的老伙计。

林薇听着,偶尔递张纸巾,或者帮他续杯茶。有次老顾说起妻子最近肯喝半碗粥了,眼睛里闪着光,像发现小苗冒出新芽时的惊喜。

五月中旬,老顾没来。林薇有点担心,打了个电话过去,是他女儿接的,说妈妈情况稳定了,现在每天能坐在窗边看会儿绿萝,还会跟爸爸说几句话。

“我妈说,等她好点了,要去工作室看看那盆小苗。”女儿的声音带着笑,“我爸现在每天给家里的绿萝浇水,比照顾自己还上心。”

林薇挂了电话,看着墙角那盆已经长出新叶的绿萝,突然觉得苏哲说得对,咨询不是给人答案,是帮他们在黑暗里找到那点能扎根的土。

苏哲回来那天,正好是夏至。他进门时晒得黝黑,手里拎着个编织袋,里面装着十几盆绿萝小苗——都是他在社区医院教孩子们扦插的。

“那些孩子大多跟着爷爷奶奶过,刚开始见人就躲,后来我们一起种花,他们慢慢就愿意说话了。”苏哲把小苗分给林薇,“有个叫乐乐的小男孩,爸妈在外地打工,他总说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后来他养的那盆绿萝长出新叶,他抱着花盆跟我说,原来他也能把东西养活。”

林薇接过小苗,放在办公桌上。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叶子的影子投在苏哲带回来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孩子们围着花盆,笑得露出豁牙,身后的墙上贴着他们画的绿萝,五颜六色的,像一片小森林。

那天晚上,他们把苏哲带回来的小苗都种在工作室的院子里。林薇挖坑,苏哲放苗,月光洒在新翻的泥土上,带着青草的香气。

“你还记得第一次埋枯叶吗?”苏哲突然问。

林薇点头,想起那十片枯叶被埋进土里时,自己还担心它们会不会烂掉。

“现在看看,那些枯叶都变成养分了。”苏哲指着院子里的小苗,“就像那些难事儿,当时觉得熬不过去,等过段时间再看,其实都是在帮我们长新根。”

林薇看着苏哲的侧脸,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来明心工作室——不是因为这里能解决所有问题,是因为这里有人愿意陪着你,等那盆绿萝长出新叶,等那些难事儿慢慢变成养分。

入秋后的第一个周末,工作室举办了场“绿萝分享会”。周敏带来了自己花店培育的新品种,叶子上带着金边;陆宇把工作室的绿萝画成了系列插画,挂在墙上;小夏带着初中的同学来,教大家扦插小苗;老顾和妻子也来了,他妻子坐在轮椅上,手里抱着盆绿萝,笑着说自己现在每天都要给花浇水,觉得日子有盼头。

林薇忙着给大家递茶,转头看见苏哲蹲在院子里,正在给一株小苗浇水。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把那缕白发染成了金色。她走过去,看见小苗的根部冒出了新的须根,紧紧地扎在泥土里。

“你看,它自己长新根了。”苏哲笑着说。

林薇点头,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她想起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来访者的眼泪和笑容,想起窗台上的绿萝从枯萎到茂盛,想起院子里的小苗慢慢扎根。

原来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像绿萝会掉叶子,人会遇到难事儿。但只要不放弃,只要愿意等,那些枯叶会变成养分,那些难事儿会变成经验,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像那些绿萝一样,扎稳自己的根,长出新的叶,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慢慢生长,悄悄绽放。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满院的绿萝上,叶片上的水珠闪着光,像一个个小小的希望。林薇和苏哲站在院子里,看着大家笑着、聊着,突然觉得,明心工作室就像这院子里的绿萝,不需要多么华丽,只要能给人一点温暖,一点希望,就够了。

晚风拂过,绿萝的叶子轻轻晃动,像是在说:慢慢来,别着急,我们都会好好长大的。

第一场雪落下时,林薇收到了个快递——是个巴掌大的陶盆,盆壁上画着株歪歪扭扭的绿萝,落款是“乐乐”。附了张纸条,字迹稚拙:“苏老师说绿萝能过冬,我把它寄给你,明年春天我们一起看它长新叶。”

苏哲正蹲在院子里,给那排绿萝盖保温膜。他手指冻得发红,却笑得眼睛眯起来:“这孩子,上次我走的时候,他抱着花盆哭,说怕冬天把苗冻坏了。”

林薇把陶盆放在窗边最暖和的位置,看着雪花落在玻璃上,慢慢化成水痕。工作室的暖气开得很足,满室的绿萝舒展着叶片,连角落里那盆曾经半死不活的老株,都抽出了嫩黄的新芽。

“下周要降温,得把院子里的小苗挪进来。”苏哲搓着手走进来,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对了,老顾昨天打电话说,他妻子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路了,还说等开春要跟我们学扦插。”

林薇点头,想起上周周敏送来的年宵花,现在正摆在玄关处,红的山茶配着绿的绿萝,透着股热闹的暖意。陆宇也发来了消息,说他的绿萝系列插画入选了本地青年艺术展,特意留了两张票给他们。

日子就像这窗台上的绿萝,不知不觉间,已经爬满了整个窗框。

腊月廿八那天,工作室提前关了门。林薇和苏哲收拾东西时,发现抽屉深处压着张纸——是林薇刚入职时写的咨询笔记,上面画满了问号,还有苏哲用红笔写的批注:“别急,听他们把话说完。”

“当时我总怕自己做不好。”林薇笑着把纸折起来,放进笔记本里,“觉得来访者的问题就像解不开的结,我连绳子都摸不清。”

苏哲正在给那盆最早的绿萝浇水,水流过土壤,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刚开始做咨询的时候,比你还慌。”他回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有次来访者哭了整整一个小时,我手足无措,只能陪着她哭,最后还是我妈打电话来,说‘你别急着帮她擦眼泪,先问问她眼泪里藏着什么’。”

林薇想起苏哲妈妈的照片,想起那些埋在土里的枯叶,突然明白,所谓咨询,从来不是谁拯救谁,是两个人一起蹲下来,看着那盆蔫掉的绿萝,等着它自己冒出新芽。

大年初一的早上,林薇被手机铃声吵醒。是小夏打来的,声音里满是兴奋:“林老师!我养的绿萝开花了!白色的小朵,像星星一样!”

她掀开窗帘,看见阳光正好,雪地里印着浅浅的脚印。苏哲发来消息,说他在院子里扫雪,发现那几株去年冬天埋下的枯叶,已经变成了黑褐色的土,上面冒出了细小的绿芽。

林薇穿好衣服,拎着刚买的花盆出门。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孩子们在雪地里放鞭炮的声音。她走到工作室楼下,看见苏哲正蹲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新芽移进新的花盆里。

“来得正好。”苏哲抬头看见她,笑着招手,“帮我递把小铲子,这些苗得赶紧移盆,不然根要挤坏了。”

林薇走过去,接过铲子。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冽暖意。她看着那些小小的绿芽,突然想起这一年多来的所有故事——周敏的花艺店开了分店,陆宇的画展办得很成功,小夏考上了重点高中,老顾带着妻子去南方过冬,乐乐寄来的陶盆里,绿萝已经长出了长长的藤蔓。

“你说,这些苗明年能长多大?”林薇问。

苏哲手里的铲子顿了顿,目光落在满院的绿萝上——那些曾经的小苗,现在已经枝繁叶茂,有的爬上了栅栏,有的垂在了窗台,还有的开着小小的白花,在阳光下闪着光。

“不知道。”他笑了笑,把最后一株小苗放进花盆,“但只要我们好好浇水,耐心等着,它们总会慢慢长大的。”

林薇点点头,低头看着手里的小铲子。泥土沾在指尖,带着生命特有的湿润气息。她想起苏哲说过的话,想起那些埋在土里的枯叶,想起每一个来访者眼里的光。

原来人生从来都不是一条笔直的路,是像绿萝一样,有时候会掉叶子,有时候会蔫掉,有时候需要换个花盆,有时候需要等一等。但只要不放弃,只要愿意扎根,总有一天,那些曾经的伤口会变成养分,那些难走的路会变成风景,那些不起眼的小苗,会慢慢长出枝叶,爬满整个时光的窗台。

雪开始慢慢化了,水珠从绿萝的叶片上滴落,砸在新翻的泥土里,发出细微的声响。林薇和苏哲蹲在院子里,一起给那些新苗浇水,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春天的味道。

远处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孩子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林薇抬头看向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玻璃。她知道,新的故事还会继续,就像那些绿萝,会一直长下去,长出新的叶,开出新的花,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悄悄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生机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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