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妈,就像两块磁铁。近了就相互排斥,一个劲的把对方往外推,什么缺点都被无限放了大,连呼吸都嫌太大声,只希望压根儿没有对方这号人。
但凡有点距离了,其中一方就要转个磁极,拼命的寻找另一半,多远也要给你拉回来,毕竟孤零零的一块铁在那,真是没什么意义。
第一次因为思念泣不成声,是爸妈把我送去寄宿的初中。当五点的放学铃声响起,别的同学无不欢喜的收拾好书包,蹦蹦跳跳的就扑向父母的怀抱。我看着拉着手的,挽着胳膊的,甚至跟在父母屁股后面低着头走的,我都羡慕的不行。周一的晚上还勉强可以入睡,但这股压抑,硬是没挺过周三。
下午放了学,最后一个值日生倒了垃圾关好门,教室是没法呆了,学校的管制让我只能回宿舍打发时间。独自站在宿舍阳台上,从来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我准确辨清了家的方向,我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看着灯火初上高楼林立,唯独看不见自己的家。
这时候也想不起和爸妈吹胡子瞪眼了,只想着妈妈慈眉善目,浅笑盈盈;只想着爸爸朴实善良,言语都是温和。
想打个电话缓解一下内心的思念,结果在电话接通,那头一声“喂”后,豆大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涕泗横流这个词,我切实体会到了它的含义。
初中,我初尝情感的汹涌,知道了和爸妈情感的深厚。
感谢分别,我们仨历经了一段你侬我侬的时光,没多久,我和我家二老,就又回到了互不顺眼的阶段。
他俩不是嫌我太胖在家走的地板框框响,就嫌我洗手间瓶瓶罐罐放的杂乱无章。哪怕我无数次的告诉他们那是乱中有序,也仍然少不了一顿白眼。
当然我也没怎么孝顺他二人,他们的饭后消食活动,我是从来不参加的。他们的朋友聚会,我也从不给面出席。互不干涉,也相安无事。这是原则问题。
直到后来,我姥爷晕倒了,住院一查,肝癌。就两年活头了。
我看着我妈瀑布般的长发几乎一夜全白,好几次扎的我眼疼,都不忍心去看。五点下了班火急火燎回来做饭,又挤公交去医院给我姥爷送饭,晚上十点多我写完作业快睡了,她顶着大眼袋和通红的眼就回来了。
那段时间,她老了能有十岁。
这是我活了二十年,见过最坚强的她,也是我见过最脆弱的她。
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是她身上的一块肉。那段时间我过的小心翼翼,过的懂事又谨慎,我知道我不能给她惹事了,我要做她安心的后盾而不是压垮她的一根稻草。
我姥爷还是没挺过两年,姥爷走那天,我爸破天荒带我吃了碗牛肉面,我以为有啥好事,还点了碗最贵的。吃碗面上了车,我爸跟我说“你姥爷走了”。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我爸给了我三十分钟的车程让我反应。
一进姥爷家们,我就看见我妈把头埋的低低的,身体一个劲抽,我们那有规矩,没出丧前不让哭出声。出殡那天,我妈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后来哭的巩膜出血,把我吓的不行。
没在我姥爷在的时候多陪陪他,让我姥爷过上好日子,是她心头的一个结,直到现在也没解开。每次陪她喝点,她就自己流眼泪。她觉得自己没尽孝。
我每次看到这个要强的女人这一副模样,我也难受的不行。
直到在外地上大学,我妈体检发现甲状腺有问题时,我才真正想开了。
我的生命,已经过了二十余年,抛开牙牙学语的那些乖巧的日子,我对家人皱了好些眉,对亲人闹了好些脾气,我时常自私而阴晴不定,而现在的悔恨自责,大多来源于这些无理取闹。
可为什么要对最亲密的人跋扈嚣张呢?为什么不多些温柔多些体谅多些包容多些真切呢?
当我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人的心境都发生的变化。
去年中秋节,我没回家,自己走在路上看着月亮低垂,我忽然想到月亮的另一边,我的爸妈也在同样看着月亮。我不由得拿起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给我爸打电话。我总觉得我和这个男人,聊不到一起。
我爸声音听起来也有点诧异,但他藏不住的开心,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没倔犟,我跟他说“爸,我想你了。”我爸故作云淡风轻,他比我倔“我和你妈赏月呢,哪有空想你,你自己吃个月饼吧!”我以为这就没了,谁知道他话风一转,和我从社区邻里聊到国家大事,最后开始跟我分析国际形势,我真是见识到了我爸的“博学”。
那天的电话我俩打了四十多分钟,我实在接不住他的梗了,一个劲通过“嗯,嗯”这种拟声词来捧他的场。电话的结尾,我爸不停的说“改天聊啊,改天聊。”像是叮嘱,像是期盼。
这是父女关系发生重大转折的里程碑,我们从一对陌生人,急转成了密友。有时候我妈跟我聊的不耐烦了,我就转手打给我爸,我爸总有一堆话,怎么说也说不完。我到底在过去的二十年,欠了他多少沟通交流?
过年回家的时候,我仔细打量了我爸,这个老帅哥虽然身穿黑色皮衣显得英俊又潇洒,但白头发怎么染也藏不住了,脸上的褶子敷面膜也压不平了,眼皮往上给他拉着也还是松了,哎,我爸是真的老了,尽管他从不服老。
我看着爸妈两个人从风华绝代到银丝绕指,只能感叹时光飞快。
很少有人在我们的人生里,接受你的坏脾气,包容你的无知,耐心引导你的成长,在被你折磨的体无完肤仍不肯离开。
平心而论,只有家人充当了这样一个不离不弃的角色。
这是血缘的力量,是上天赋予我们的恩赐。是这份力量,给了我们所向披靡的勇气,让我们在被现实一次又一次打压时,仍有足够的力气去与之抗衡。
我曾经想,哪怕有一天我在外面输的一无所有,我也会保留好家门钥匙,这一把二两沉的钥匙在,我在这人世间,就尚有窝巢可以停留,就尚有港湾可以启航。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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