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曾经的血腥,你知道吗?
呵呵的历史很残酷
永和四年(公元348年)八月,东明观佛精舍出了件惨案,秦公石韬遭剜眼暗杀。
瑟瑟秋风刮过后赵都城邺,把恐怖的气息送到每个角落。
听到最宠爱的儿子被剜眼剖腹,石虎眼前一黑,栽下龙榻昏死过去。
“速传太医!”的叫声与内阁大臣“皇帝醒醒”的呼唤,霎时交织在一起,各种呼号绞缠成一团杂乱。
朦胧中,石虎感觉太医在掐自己的仁中,大臣太监们榻前跪倒一片。
他拨开太医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目光迷离,颁出口谕:“厚葬!朕要亲自去!”
忽听有人跪在地上发声“陛下,万万不可啊!”
赵虎抬头望去,司空李农在高呼:“东明观是王室宴游之所,凶手必在萧墙,銮舆不宜轻出!”
那一瞬,石虎眼神变回阴鸷,他清醒了:调精兵严控畿辅,发哀于太武殿。
随后几天,秘报颁入太武殿:太子石宣秘密调动亲近兵马!太子吊秦公异常⋯⋯
秦公太尉府,一片素色,白色绢幔遮盖裹着大门楼彩色的雕梁。
石韬与二哥石宣同为太尉,只因父亲无意露换太子之意,石宣顿起杀机。
此时,太子白衣白马,带着千人卫队,到秦公府吊丧。
石宣直奔灵堂,口称:“我要看看我的好弟弟。”让人掀起冥衾观尸,留下一句“呵呵”。
出殡前几天,一些陌生的壮汉、游侠,开始入住石韬出殡必经之街坊。
一不做二不休!石宣已横下一条心:出殡途中,刺杀亲父石虎。
这一切,都在石虎的监控系统下。
五胡十六国,上演的是人间惨剧,更是人伦惨剧。后赵的开创者是鞨族石勒,作为石勒的二儿子石虎,333年杀兄篡位。而石宣是石虎的二儿子。
夺皇权父子相杀,手足互残,石虎见得太多。他就是践行者,大位争斗,最需防的是亲情,最无情的也是亲情。
浩大而威严的出灵仪仗,簇拥着白幡素旗。数百众僧人高声唱念,透着空灵肃穆。
除了一干重臣和白衣太监尖锐的哭腔外,整个队伍哪里有圣驾的影子?
石虎的罗网开始收了。太子石宣、刺客杨柸等一批人伏法。
被铁环穿透两额的石宣,匍匐在木槽前,像猪狗般进食,发出了瘆人的哀号。
邺都北郊架起柴堆,辘轳绞动绳索拽着石宣的舌和头发,把他拉上柴堆抛下再绞上来,直到他一息奄奄。
“点火!”一声令下,大火呑噬了石宣。其卫士、宦官数百人全部车裂,弃尸漳河。
石宣的妃嫔全部赐死,石宣的九个儿子也全部杀光。
面对这般人伦撕裂,人们只能呵呵了。
二十四史只有一次呵呵
这是本邦二十四史中唯一的“呵呵”。
当石宣面对弟弟的尸体“呵呵”时,“呵呵”是嘲笑、终结?是轻蔑、冷血?
大唐宰相房玄龄等人编撰的《晋书》,将五胡十六国惨绝人寰一幕,借以“呵呵”写入正史。
从此,“呵呵”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语义。
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几乎原文引用了“呵呵”这一段文字。
当然,这场人性亲情的搏杀,史家写出了不少泪点。
石宣幼子刚总角之年,石虎最爱此孙,行刑时,爷爷抱着他流泪,孙子大哭拉爷爷的衣带不放,“以至绝带”。
人性只能躲在血腥的后面唏嘘,喟叹!
从此,正史再无人用过“呵呵”。
正史不用,并不意味着口语不用。呵呵,本来就是口语。
人生都难免呵呵尬笑,
《全唐诗》虽然是清代编的,可全是唐人手笔。
韦庄的《菩萨蛮·劝君今夜须沈醉》,下半阙就用了一个呵呵。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这是客人自劝之词:我愁春宵夜短,莫推酒已倒满。叶嘉莹先生认为,此“呵呵”是笑声,但不是欢笑。
韦庄这场沉醉,是强做欢笑的酸辛。
一个时代已不再,故国不堪回首:大唐没了。呵呵在这里充满落莫愁苦。
晚唐诗人的“呵呵”,用今天的网语翻译就是:尬笑!
古人使用“呵呵”的语境,为什么与今天这么相似?
国人早就发现:用声调和语气表达含义,是口语的重要特征。口语,许多时候不适合书面表达。
两千多年来,本邦的口语与书面语一直花分两朵,也避免了方言发音不同造成的通沟障碍。
这是“呵呵”在二十四史中难觅踪迹的原因。
呵呵至少在三国时就出了
房玄龄是唐代名相,可“呵呵”决不是唐代才有的。
南开孟昭连先生,认为“呵呵”起自东晋佛教发展期,为佛经语。
他认为:“呵呵”或“阿呵呵”是梵文Ahaha的音译。佛经中“呵呵”有时不只是笑声也是语气词,多见于偈颂咒语中。
其实,“呵呵”本邦至少早在三国时,就已广泛使用了。
宋代辞书《集韵》写:《博雅》云:呵呵,笑也。一曰气出,亦作㰤(同呵)。《康熙字典》也说:《博雅》唏唏㰤㰤(呵呵),笑也。
《博雅》就是《广雅》,隋时避杨广讳才改的名。《广雅》为本邦最早的辞书,是三国魏时张揖编撰的。
三国时“呵呵”俩意思:笑与出气。
但本邦口语的神奇在于:声调与出气部位不同,表达的意思就不同。
唉,仅仅因为呵呵是口语,咱国的典籍中便极少见。
但是,随着口语对书面语的侵袭,口语的使用越来越多。
苏轼先生最喜呵呵
宋代人往来的书信,有点像今天的网聊,“呵呵”用得简直泛滥成灾。
大文豪欧阳修、苏东坡这对师徒,称得上是集大成者。
欧阳修给吴正肃的信:某启。前日斋所却成,叨聒累日,宿斋不易,承手教存问。雨势不减去年,敝居上漏下浸,压溺是忧。更三数日如此,当须奔避,遑遑不知何适为可。居京师,其况如此,奈何奈何。承惠奇物,远来更要新,如何可得也。呵呵。感著感著。人还,谨此。不宣。
欧公寄信给朋友,大讲新建自用房,赶上连雨天,上漏下泡,真不知到哪儿才是好。
呵呵,这里有苦笑,有自嘲,有亲切,又像有感谢。
他的学生苏轼也是,虽下笔万言从不涉“呵呵”,可写信,必须得用。
东坡给程全父的信:“儿子比抄得《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富也。呵呵。”
东坡一路向南贬谪,幼子苏过陪在身旁。没书就借书抄,抄得超然洒脱。
苏过此时年24岁,同父亲一道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苏轼给朋友信里说:“某既缘此绝弃世故,身心俱安,而小儿亦超然物外,非此父不生此子也。呵呵。”
啊呀!真是我亲儿子!有些得意洋洋。
呵呵是自然自诩的亲近,是自嘲自娱的豁达。
谁完成了呵呵的表情包?
不知今天谁将“呵呵”定义为嘲讽和不屑。
其实,这也是20年前互联网技术的局限,聊天只能用文字,不能用语音视频的结果。
一个“呵呵”,不知击碎了屏幕另一端多少个玻璃心。
以往三千年,文字和口语是传播的基本介质。互联网对这个历史的理解有时很肤浅。
其实,到了明代,民众对“呵呵”的使用,已真正跨上一个新层次。
《西游记》将本邦的“呵呵”推上颠峰,今天网络呵呵语意,不过是在拾明人牙慧。
网络定义的呵呵,只是西游道士对和尚的蔑视。
78回,(国丈说唐僧):“呵呵呵,你这和尚满口胡柴。寂灭门中,须云认性。你不知那性从何而灭,枯坐参禅,尽是些盲修瞎炼⋯⋯
当年石宣使用呵呵品牌,让《西游记》擦得锃亮。千年的传统,又峰回路转!
《西游记》才是呵呵大师
女儿国女人见唐僧师徒“都鼓掌呵呵,整容欢笑道:‘人种来了!(54回)’”
在《西游记》中,呵呵也指出气,指笑。这是呵呵的本义。所以八戒会喘呵呵地跑(75回),佛祖会呵呵冷笑(七回),悟空会呵呵神秘地笑(44回)。
当然,呵呵也表达高兴。猴哥发现了水帘洞时,就“打了两个呵呵”(第一回)。
呵呵的各种表情包,一部《西游记》历尽千魔,终于给咱配齐了!
相比于古人与猴子的西游,今天网络上的“呵呵”,很单薄也很苍白。
原以为网语的强暴之风,缠绵后结晶多么不凡,现在看来,不过是对汉语强行授精后产的怪胎。
当互联网技术不断提升,“呵呵”正淡出人们的视野一一视频普及的如同白菜。
曾经猜测对方的口气,理解对方文字的难度一次性降了下来。
尬笑的“呵呵”,与奸笑、嘲笑的“呵呵”,视频中的“现实版”会一目了然。
这是网络技术的代际革命,就像接管狮群的新公狮,会扫荡前任留下的孽种。能否生存全凭造化。
呵呵终于要从网络上走开了,呵呵终于又要回归到文字与口语的本真了。
很好!很好!这是两件值得庆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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