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城,上岛酒店,夜间十点半。
1375房间里只余留两盏昏黄的壁灯,苏惊蛰盘腿歪坐在席梦思大床一侧,雪白的纯棉床单几乎凌乱掉落地毯上,她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迅速敲击笔记本键盘发出哒哒的声响。放置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苏惊蛰瞅一眼屏幕是顾清明,“喂,干嘛?我先声明啊,现在没空帮你下楼买宵夜。你倒是三两下做完汇报了,我下午临走前可答应人家,最迟明天午饭后要交最终报告给张局的。”
顾清明低低笑出声来,“小虫子,你着什么急,大不了明天我随便帮你编排个理由在张局那蒙混过关,怎么样啊?嗯,我要休息了,你热好牛奶就过来,门没关。”
苏惊蛰挂了电话,“顾清明,我上辈子难道欠你了?你大爷的是手指头断掉还是脑壳子秀逗,喝杯牛奶还需要人伺候!好气啊!”
苏惊蛰伸腿一脚踢开半敞的房门,“顾清明!顾少爷,呐,牛奶热好了,拿走,不谢。”
顾清明从财经杂志里略一抬头,“小虫子,明天早餐我们吃什么?酒店的自助餐吃腻了,一睡醒就有煎饼果子和热豆浆享用的人生就太完美了。”
苏惊蛰抽着嘴角,恨不能一巴掌扇死眼前的祖宗,“想得美!顾清明你别欺人太甚啊!等哪天老子辞职不干了,你就分分钟哭晕在厕所吧!哼!劳碌命小白菜虫要回去赶您老人家不肯写的总结报告了!再见!”
顾清明懒懒放下杂志,起身关灯锁门,茶几上素净烤瓷牛奶杯里的乳白色液体被他一饮而尽,嗯,温度刚刚好。
早晨六点闹钟一响,苏惊蛰赖床大概十五分钟才恍惚起床,出门到附近小公园慢跑半小时,买好两人份的热豆浆和煎饼果子回酒店,又顺便蹭了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室内游泳池游了半小时。
苏惊蛰一身雪白浴袍从浴室里哼着歌走出来时,顾清明已经坐在北欧木质餐桌前吃煎饼果子。苏惊蛰惊恐捂住胸前,“顾清明?你,你怎么进来的?你不许看,流氓……”
顾清明莞尔,目光微微变沉,“嗯?我,我自然是刷脸进来的。哦,胖虫子你有什么可看的?脂肪吗?我的口味向来比较清淡你知道的啊。”
苏惊蛰既羞又恼,圆润皙白的脸庞上一时红云朵朵,顾清明觉得煞是可爱好看,“顾清明你混蛋!我要换衣服了,带上你该死的煎饼果子快滚!”
顾清明优雅起身,出门前不忘回眸调侃,“胖虫子原来这样胖啊!哎,都怪我平常一直低估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哦,不对,是重量。嘿,回见啦胖虫子……”
“顾清明!我苏惊蛰跟你势不两立!”而另一个人在苏惊蛰看不到的地方,他愣神微驼着背靠墙站立,脑海里一帧帧回想女孩纯白浴袍下的饱满酮体和挺拔双峰,嗯,经粗略验证,和梦里想象的大致一模一样。
一号监禁室。
苏惊蛰微笑朝警服人员道谢,落座前把不加糖不加奶的热美式推到对面,“呐,林之箬。”
林之箬不被觉察地深深看她一眼,轻松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怎么还来?继续了解凶杀案情的发展吗?哎,怎么办,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耶,小惊蛰会不会失望?”
苏惊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本纯黑牛皮封面笔记本,打开扉页递过去,“林之箬,喏,你看下,这是我自己做的手帐还有些详细笔注,你是上面出现的第一个人。有些地方不完善,我必须当面跟你问清楚,在你确定执行死刑之前。”
林之箬翻页时银白手铐相互撞击,发出不大不小的清脆声响,“哈,有点意思,小惊蛰原来心灵手巧,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嗯,你问我答游戏重新开始,现在换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如何?”
苏惊蛰强自镇定,理了理奶白脖颈上的蓝底白纹衬衫衣领,“嗯,那我们开始啦。第一个问题,林之箬,谷雨女士到底是死是活?”
“嗯?最厉害的刑警专家都撬不开我的嘴,小惊蛰你厉害了……还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她下班后直接回屋躺下了。呵,这个阴郁、懦弱又自私的女人,一定不会想到几分钟之后,我会趁人熟睡将她活活打死。我记得我起先躲在门后,看着她进房间,然后渐渐打着鼾音呼呼睡熟。我意识到我如鬼魅般驻足床头好久,最后一刻才下定决心,不容分说用力举起锤子朝她头部重砸了十几下吧?很快,她便没了声响,我冷静拿来工具箱和冰柜里的保鲜薄膜,把地板上称之母亲的女性尸体胡乱解剖一番,然后细细肢解。”
苏惊蛰一阵恶寒,“林之箬,你把尸块都藏哪里了?”
林之箬轻笑,“藏?呵,我没必要再藏了呀。我只不过在家踏踏实实呆了几天,天天在厨房炖满一锅肉,等我把冰柜里的东西吃光了,我就自己开车来自首啦。”
苏惊蛰紧紧握住的笔尖微颤,一大滴浓黑墨水便在格纹纸上突兀晕染开来,“林之箬,你意思是,你把她吃了?谷雨女士?”
“嗯,对,母亲用子宫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后我们都遍体鳞伤,那我就用我的胃来渡她离开伤心地罢,这样的话,兴许我们就不再彼此亏欠。惊蛰,我不求她爱我浓烈,只求她能真心爱我长久一些而已啊,很难吗?可是,她连一点点爱都不肯额外施舍给我,跟父亲模样相像难道是我的错?我恨他们,他们本该好好爱我的不是吗……”
苏惊蛰的钢笔勾勒完最后一笔,可见纸上是一竿残竹独立夕阳,“林之箬,其实对许多人来讲,他们的原生家庭并不一定就是家。何为家?有家人的地方才称之为家。那何又可为家人?可同甘亦共苦的人,无关血缘,可为家人。你要是肯花心思,多少能弥补一些遗憾。林之箬,我走了。”
“苏惊蛰,生而为人,对不起。”
苏惊蛰红了眼眶,迟迟没敢回头,“林之箬,我会记得你。”
林之箬笑得流泪,“嗯,好,我知道了,苏惊蛰嘛。回见!”
十楼临时特别行动小组会议室。
苏惊蛰把报告双手递交给张局,“张局,请你过目。需要特别指出几点的是,一、对于林之箬性格的扭曲和变态,他母亲谷雨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由于感情不和过早离婚,谷雨的爱情梦破灭,所以她极其讨厌并且痛恨男性,并将这种讨厌和痛恨转移到了林之箬身上,更因为林之箬长得和他父亲林其筠几乎一模一样。二、在林之箬生活在母亲身边的有限日子里,他一直被隔离,睡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 试想一下,长期阴暗潮湿以及密闭的地下室会给孩子的心灵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审讯期间,林之箬一直是冷静又无情的杀手形象。可是我见过他流泪,他问我,为什么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孩子却要像个囚犯一样被关在地下室?三、林之箬的犯罪是母亲与外界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不正常的他们合力将林之箬逼着变成一个恶魔。张局,不能忽视的另一个分析角度是,具有反社会型人格基因的人在人群中的比例高达1%以上。他们普遍的特征是聪明、灵活、有进取心,甚至可以说是是天生的领导者、梦想大权在握。但是,一旦这些人大权在握,他们的病态人格就会开始作祟。他们为引人注意,行为往往与社会规范相背离,他们的认知完好无损,但行为不会深思熟虑,往往不考虑后果,常常因为微小的刺激就引发攻击、冲动和暴力等行为……”
张局一头银白发丝梳得工整,笑眯眯朝底下努嘴道,“怎么样?他顾清明是厉害,但人家惊蛰小同志也巾帼不让须眉嘛!这下你们服不服?大老爷们做事光明磊落,以后再不能低估年轻女同志了啊。”
苏惊蛰心存感激,只傻笑着点头道,“嗯,多谢张局,那我这份报告还有几点没分析完……”
张局慈祥一笑,“小苏啊,老人家哪里能坐那么久,你们年轻人继续,我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
刑警队长陆焕治见张局一走,“小苏同志,你赶紧给我们继续讲啊,顾大神高高在上,庄严肃穆,我们都不怎么敢跑去提问题,现在有你可不是太好啦……”
苏惊蛰礼貌委婉假笑,心想,擦,还不完蛋!这回要被这群热血刑警叔叔麻烦死了,“嗯,刚刚说到哪,对了,同时这种人极度缺乏同情心,忽视社会道德规范,对自己的行为长期不负责任,不能从过往经验中吸取教训,不能与他人维持长久的关系,容易责怪他人或为自己的粗暴行为进行辩解。但是在冷漠无情的反社会型人格类型中,大约70%的人是由于基因使然。换句话说,反社会型人格的核心症状有非常强的基因影响痕迹。而只有不到30%的冷漠无情类型的反社会型人格是由外界环境造成的。反社会型人格在个体的儿童时期就会有表现,如脾气暴躁、不重视人际关系、爱幻想、违反社会规范等……”
苏惊蛰一整天讲解到口干舌燥,大字型瘫倒在酒店沙发上,“顾清明!顾大神!我现在又累又渴又饿,您行行好明天就别带我上警局啦,OK吗?我真的需要好好睡个懒觉,你看我的黑眼圈都成什么样了……”
顾清明不置可否,走进浴室用碧绿光泽洗手液认真洗手,“哼,不懂say no也是一种病态知道吗?胖虫,起来吃饭了,是余记的红烧排骨饭,你好好伺候本少爷吃饭,我看能不能明天赏你个恩典咯。”
苏惊蛰哼唧着起身,翻着白眼谄媚道,“顾少爷,小的来伺候您进餐啦,干净的纸巾擦擦手,有需要我帮您捏捏肩吗?茶水温度刚不刚好,小的为您做点什么好呢?我英俊潇洒风华正茂德艺双馨烟视媚行天纵英才的顾少爷……”
苏惊蛰一阵狼吞虎咽,顾清明还没喝完杯底的热奶茶她就趴桌上睡着了,他俯身凑近打量她眼圈的青影,“苏惊蛰,你有这么累吗?就知道成天给别人解难答疑,我想你多陪我一会都要看你脸色。哼,安静睡着的样子更可爱啦,偷亲你一下当奖品不为过吧?你这么重,我抱你回床上睡觉要是扭到腰,以后可是你不幸福。嗯,就亲一下。”
顾清明偷香成功,托着下巴侧躺在苏惊蛰床边,他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撩她的浓密睫毛玩,“晚安,可爱虫。”
苏惊蛰睡到自然醒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顾清明给她留了便条、车票和一些现金,让她今天自己搞定三餐,然后再坐晚间七点半的航班飞沥川市,他到时候让人在沥川机场接她。
“顾清明,算你还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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