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

        李老汉，知道错哪了吗？王二边用皮带抽打边问。

        小将们，我该交的东西都交出去了啊。那还是你们亲手烧掉的。求求你们饶了老汉我吧。李老汉在地上打着滚的求饶说。

        呵呵，你当时那么积极的交了自家藏着的老古董字画那都是为了掩盖你藏着的更老古董的字画，烧掉的那些字画算什么？这可是封建余孽，该烧。说吧，李老汉，今天都有人举报了，说你们家还有一副唐伯虎的字画没交。王二狠狠的说。

        没了，真没了。老汉我是能骗人的吗？在你们面前我要是骗人，明天出门就让驴车撞死。

        撒谎，我们兴隆镇都穷成这样了，去哪看驴车，你还狡辩？来人啊，给我吊在他们家门前两棵树上去。

        李老汉就这样被吊在了他们家门前的两棵树上。看到这两棵树，李老汉不由得想起年轻时，自己还给这群红卫兵小将在这两棵树中间搭过秋千。那时这些孩子还小，也单纯和天真。可现在，自己倒被他们架了秋千了。

        你说不说？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王二站在李老汉面前再次举起皮带说。

        我家真没字画了，不信，你问狗剩。小时候我看狗剩有学习字画的天分我还给他看过我家的字画。狗剩是不是啊？李老汉转过头可怜兮兮的希望得到红卫兵小将狗剩的证明。

        什么？你说狗剩，你敢叫我小名。说着狗剩上前就是一皮带，这下抽的李老汉又低下了头。听着，李老头，我现在有了大名，我叫张红兵。说起这事，我还想起你在我们小的时候就开始贿赂我们红卫兵小将的事。我记得我们到你家，你还给我们糖吃。说，有没有这回事？

        可那才47年啊，王小将，你给我老汉做做主。

        给你做主？呵呵，说完王二又转向狗剩说，还有，狗剩你他妈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可是逼李老汉交出封建余孽唐伯虎的字画，别他妈扯到别的什么上去。

        狗剩一听王二这么说，他马上又拿着皮带对着李老汉说：说，你家唐伯虎的字画藏哪？不说我今天要了你的命。

        李老汉看到红卫兵小将又一致枪口对外，马上又求饶的说，你们饶了老汉我吧。肯定有人诬陷我。

        诬陷，给我们举报这人可是正儿八经的贫三代，李老汉你他妈的才诬陷好人。

        我，我真没字画啊，我发誓，我要是骗你们今天晚上就让雷劈死。

        呵呵，又来这一招，别忘了，我们这可旱了两年了，哪有什么雷。李老汉你狗日的不狡辩会死啊。好啊，你不说，我先让你在这晒，晒上一上午我们再聊。

        说完，王二就领着红卫兵小将们进了李老汉家厨房胡乱的翻着吃吃喝喝，那是李老汉准备一年的干粮，就这样半天就被小将们消灭了，他们边吃喝还边砸东西取乐。大概在李老汉家午睡了有三五个钟头后，红卫兵小将又神气盎然的再次站到李老汉面前。但李老汉这时已经给晒晕了过去。快拿水来，小的们，王二喊。

        一盆水泼下去，李老汉醒了。他确实给晒晕了，他都这么个年龄了，经不起折腾。看到又站在自己面前的王二后生们，李老汉绝望了，他们是要整死自己啊。

        说，快交代，交代了有水喝。王二说。

        没有，我家真没字画了。李老汉气息奄奄的说。

        好啊，那你想想黄先生是怎么死的吧。王二威吓的说。

        李老汉登时记起了他的朋友黄先生，黄先生是兴隆镇上有名的大儒，但黄先生这人爱财，总放高利贷，弄得很多人家家破人亡。当时就是王二他们想逼着黄先生交出他珍藏的孤本，善本，不过黄先生是个硬骨头，他不交。最后王二他们将黄先生捆了就扔在山沟里，黄先生家也直接被王二一把火烧掉。第二天，大家在野地里只看到了一大片血迹还有一堆白骨。村里传闻黄先生被狼吃掉了！不知道黄先生当时给狼吃掉是多么痛苦，但那都无从想象了。也就是因为记起了这件事，李老汉才开始变得犹豫了。

        现在回过头来又能怎样，这些小时候的乖娃娃们，这些小时候非常爱戴李老汉的年轻后生们，他们又回来了，他们又来找李老汉了。可笑啊，可怜啊，竟以这种面目。

        说，还是不说，李老汉心里做着殊死挣扎。那件唐伯虎的字画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虽然不是唐伯虎的画里最好的，但也算真迹。祖上立过规矩，就是人在画在，人死画不能亡。现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到了，我要是不交画，那我明天就是黄先生的下场了。要是交了呢，说不定可保一命，我还能见到我那被打成右派的儿子。可怜了，我那儿子。

        想到这里，李老汉还是想做做拖延。我真没有什么唐伯虎的字画，不信你们去我家搜吧。我家现在随便你们搜，你们尽可以去搜，红卫兵小将门。李老汉说。

        我们搜的出来还让你在这胡咧咧？告诉你吧，给我们举报那人就是曾经租你们家地的赵二，这下你该识趣了吧。

        啊，李老汉先是惊叹然后又想着自己这回算是栽了，他原来是多么信任租他们家地的赵二，就是他家的金银细软什么的他都从没藏着掖着，要是有急用，他可以不经请示就拿去用。现在倒好。完了，他记得他曾经对赵二说过自己有唐伯虎的字画，因为赵二也算文化人，虽然人没钱，但书读了不少，当时都是虚荣心作祟，才会想着在他面前炫耀。但幸好没告诉他画在哪。但现在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当初告诉了他，那样先人也就不会怪罪到自己头上了，是赵二透露的消息，不知者无罪啊。

        而现在却要自己亲口说出，这可是遭先人骂的，李老汉心里想。

        小将们，你们把老汉我打死吧。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啊。

        不想活了？不行，你要不说出来，你们家那个细皮嫩肉的儿子也不会好过。即使你死了，我们还会逼问你儿子。

        唉，还是别问他吧，他哪知道。我老汉烂命一条，你们把我打死就行了，别去找我那儿子啊。

        哪来这么多废话，想想黄先生，想想你儿子，说不说，画藏在哪！？

        想到了黄先生，李老汉决定还是死守秘密，但想到了儿子，李老汉知道这些小将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他的心理防线渐渐被攻破了。

        说了你们能放了我儿子吗？我儿子是冤枉的。李老汉继续以求饶的口吻说着话。

        放了，哈哈，那怎么可能，说吧，饶你不死。不说，你得死，你儿子也得死。

        拿儿子来威胁，李老汉真是没了办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怎么说儿子不能折。

        ……

        他最终还是说了：在后院地窖下东面墙上半人高处有个很小的暗室，画就藏在那里。

        听李老汉说完，狗剩说他去找。只一会，狗剩就拿着一幅画出来了。王二还认得几个字，看到画上隐约有唐什么的，他最终确定这就是那幅画。

        给我拿火来，王二喊。另一小将拿来火。王二接住就在李老汉面前烧了那幅画。边烧还边让李老汉正眼瞧着那幅画怎样的被烧。

        后来小将们每人唾了李老汉一口唾沫才放了李老汉滚回家。第二天，李老汉死在自家地窖里。他是自杀的，但他死后很多天尸体发臭才被邻人发现。

        之后二三十年过去了，有个词语说得好，往事如烟，于是这件事也就像烟一样散去了，并不被人记起。

        而二三十多年后，李老汉的儿子已经当上了兴隆镇所属县的县长。但兴隆镇镇上的人没几个人能认出他。因为李县长自从死了爹，他就恨透了兴隆镇，所以他觉着兴隆镇上没一个好人，他们都是凶手。他发誓，永远不回兴隆镇，说这话，似乎有点过了头。其实他每年都要回去一次，但即使每年这一次，他也是在他爹的祭日那天直奔他爹的坟头。所以他差不多已有三十年左右的时间没在镇上露过面。

        又是一年祭亡父的日子，李县长乘着自己的专车准备去祭奠亡父。车刚走到兴隆镇一个路口处，李县长的车就碰了瓷，他的司机也被迫停了车。那个被撞的人看着似乎是一动不动，李县长于是马上命令司机小赵打电话叫120.但当小赵要拨电话时，那个趴着的人就呻吟了起来：哎呦，撞人了。疼死老汗我了，老汉我的腰被撞折了。

        听到这，李县长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又让小赵先别打电话。说吧，要多少钱？李县长走下车非常淡定又自信的问那老头。

        你说赔多少钱，老汉我被撞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没个千八百别想从这离开？

        看到这里，李县长更加明白了，TMD，这老头子是找死啊，想诈钱。妈的，老子的钱是能被你诈的吗？你诈谁不好，偏诈到我头上。恰好这是兴隆镇，我对兴隆镇的人可是有仇的。

        你说你要钱？李县长笑了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王二哪管你是谁？你打听打听，我王二是什么人。你在我兴隆镇撞了我，兴隆镇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李县长顿时火冒三丈，王二，听起来这么熟悉。难道他就是那个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不是当初抓起来了吗，怎么老东西又放出来了？

        你说你叫王二？李县长带些怒气的问了问。

        我是王二，兴隆镇就我一个敢叫王二，谁还会叫王二，听过我的大名吧，想想你撞了我的后果。

        后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二，你就是王二，好啊。小赵，给派出所打电话，说这有诈骗。

        啊，你是谁？我老汉可在县里有人，还怕你叫来他们不成。王二说这话时有点忐忑，因为之前只要是县里来的人被讹，一般都强龙不压地头蛇给点钱了事，而这次不同，这人不同以往，非常淡定。

        甭管我是谁，我要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李县长得意的坐进车里等了起来，在他坐进车里时，他还命令小赵将那老头按在地上，别让他跑了。王二老了，他没年轻时那么大力气了，当小赵这么压着他时，他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直到这时也才感到自己惹了大麻烦，但为时已晚。他只有拼命的喊叫：撞死人了，撞死人了……。但没人上前帮他，他是兴隆镇的害群之马，大家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所以非但没有帮王二的人，反而还有很多人围了一圈走过来，这似乎又是大家怕王二跑掉。

        兴隆镇派出所的所长接到县长司机小赵的电话，那真是恨不得给汽车插上翅膀立马飞到县长面前。所以才三分钟不到，派出所所长就带领了手下赶到现场。

        李县长看派出所所长来了，并没有下车，他招了个手，那所长就屁颠屁颠的奔到县长的车前面。李县长看到兴隆镇派出所所长这么听话于是也就说：听着，这老头想讹我，他竟然要我给他赔医疗费十万。旁边的群众都可以作证，你先把他抓起来，以后我要让小赵起诉他诈骗罪。兴隆镇派出所所长本来就不受李县长待见，这次终于捞着了一次服务李县长的机会，说什么也要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李县长说完不一会就叫小赵开着车离开了。

        事后，王二如李县长所愿，被送进监狱。通过一番暗示，县监狱长又暗示囚犯狠狠折磨王二，像什么鸡奸的新型玩法也玩到了王二身上。直到有一天王二因上厕所掉化粪池被呛死，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李县长终于报了大仇，当王二死的那一天，李县长又回了兴隆镇，这时他父亲死后他唯一一次二回兴隆镇。这次他是一个人开着车回来，在他爹坟头，他拿出了一副画烧在了李老汉的坟上，而那幅画正是李老汉当时为之丢命的唐伯虎的真迹！

        当李县长烧完画后，他冲着他爹的坟墓说：爸啊，我终于给您报仇了，如今，害您死的王二已被自己的粪呛死了，我让他死的比您惨一百倍。而害您死的画我也在您面前烧给您了。我给您报仇了，这下您该知足了。当初为了保护这幅画，您老把命丢了，今天我就把这幅害您死的画烧给您，您可以瞑目了。对了，爸啊，我要给您解释解释这件事，那就是当初您保护的，王二烧的那幅画，是假的。说到这里，李县长大笑了几声然后又说：我当时为了抗日投奔八路军，您老是一毛不拔，一分钱都不给我，我明白，您是怕我死。但我年轻嘛，心里正气的很，就像您教给我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或者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当时虽然十几岁，但一门心思要抗日，我没路费，于是就找了黄先生临摹了那副唐伯虎的画。而地窖里的那副正是黄先生画的，反正您把那画当宝贝疙瘩，轻易不拿出来看，于是我就来了个偷梁换柱，况且就算您拿出来了看，黄先生的模仿能力您是知道的，他为了袁大头卖了不少假画，而这真迹我后来也没用上，因为没人识货，我就把它藏在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这幅画，名义上已经被烧了这么多年，其实它一直在我手里，现在，它终于被您的儿子我烧给您了，那它也算烧得其所了。爸啊，我以后就不来看您了，您的大仇得报，这里又是我的伤心之地，我以后也算死而无憾了，但死之前，我还要享受享受生活，我年轻时总学您，一身正气，结果怎样您也知道了，后来您走了，我就发誓自己一定要活成人上人，这样才不至于被人欺负。现在这个小地方，我说了算。哈哈哈哈。说着笑着，李县长又哭了起来。别了，爸，我年龄也比较大了，半截身子埋黄土里，等我以后整个身子埋进黄土里，我一定带着很多钱，给您买您平日最爱喝的西凤酒，买一千箱，不，买一万箱。也不对，想买多少买多少，咱有的是钱，到时候咱爷俩，一定就着小菜，喝着小酒唠嗑，唠一万年。别了，爸啊，别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