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凌想
01
橙子快9岁了，这半年多来，
有一个字眼越来越多地从他的嘴里蹦出来：
“不”——我不！就不！不行！不要！
NO！NO！NO！
我明白，
说“不”，意味着橙子的自我意识越来越强大，
以及越来越清晰的界限感——
这是我的事，我的选择，
我可以不听从你的意见。
带着几分欣慰，几分纠结，几分坚定，
我也在尽力做好属于我的功课——练习说“好”。
带橙子去买衣服，说好让他自己挑选，
结果他挑了一条接近宝蓝色的裤子。
我说：“这个颜色不太好搭配，你确定要买这条吗？”
橙子点点头：“你给我买的裤子都是深色的，
我想穿鲜艳一点的。我就要这条。”
“要不，咱们再看看其他的裤子？”
“不，我就要这条。”
那好，那就买这条。
晚上快十点了，早已过了入睡时间，
橙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一咕噜爬起来：
“妈妈，我想画会儿画。”
“可以啊，你自己决定吧，
不过明天还要早起上学，你把握好时间啊。”
“知道了。”
过了半个小时，我洗漱出来，
看到橙子还伏在桌子上专心画画。
我没去催促，只是提醒他：
“把头抬起来点，别太低了。
我要睡觉去了，你自己看好时间啊。”
过了一会儿，听到橙子收拾好文具，进屋睡觉了。
02
不是很久以前，我们之间的状态不是这样的。
我从小的个性就有些倔，
很多事非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甚至哪怕心里明白怎样做更合适，也不愿意放下面子，颇有宁折不屈的风范。
在和橙子相处的最初几年中，
我也是这样，习惯了让橙子按照我的想法来。
记得有一次，橙子两岁多时，
因为什么事我很生气，橙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说：“妈妈抱抱。”
能感觉到，橙子想与我和解，
但又放不下他的小自尊心。
我板着脸：“不抱。”
“妈妈，你过来，抱抱！”
“我不过去。”
橙子哭着爬起来，走到我身边，
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向我伸着胳膊，
哭着喊：“妈妈抱抱……”
现在想起当时我们母子僵持的情景，
我还很心疼那时的小橙子，
自己怎么就那么强硬呢？
然而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还认为这是在扳橙子的坏毛病。
直到我发现，随着橙子慢慢长大，
去个厕所都要向我请示：“妈妈，我要大便！”
直到我发现，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乖巧，
刚刚还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一发火，他就说：
“妈妈，你别生气了，我去做。”
直到我发现，和小朋友玩耍时，
橙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拘谨表情，
内敛的身体语言。
每一个发现，都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不希望橙子变成这样，不希望他这么乖巧，
这么拘谨，这么介意别人的态度，
我希望他无拘无束，个性舒展，
哪怕调皮捣蛋也好。
我意识到，我必须要改变了。
再这样下去，橙子的性格就受到影响了——
事实上，已经受到影响了。
03
我开始学习，开始改变，
努力做好生活给我的功课——界限与尊重。
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尽量尊重橙子自己的意愿。
他想要买蓝裤子，好的。
他不想睡觉，想要画画，好的。
想锻炼他的交际能力，让他去问路，他不想去——
那好吧，不去就不去。
嘴唇裂了，又红又疼，
涂药膏涂到第三天，他不想涂了。
告诉他再涂一天，巩固一下。
他说已经好了，不想涂了。——那好吧，那就不涂。
不再喋喋不休地讲道理，不再用发火的方式让他顺从，
不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
只是告诉他每个选择可能会面临的后果，
让他自己做决定。
然后，心平气和、真心实意地对他的决定说“好”。
蓝裤子穿了两三次，就不再穿了，说不好搭配衣服。
画画画到深夜，早上一叫也起来了，还算精神。
没涂药膏，第二天嘴唇又开始疼，他知道了需要巩固。
……
我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些结果，不论好与坏。
有必要的话，和橙子一起总结一下经验，
或者根本不再多说什么。
管好自己的嘴巴，
坚决不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早就说了，
你不听”这类的话。
不知不觉地，橙子有了变化，
哈哈大笑的时候多了，调皮捣蛋的时候多了，
说话的语气多了几分自信和沉着，
开始坚持自己的意见了，以及，越来越多地说“不”了。
04
这些变化，我看在眼里，
喜在心上，也很欣慰自己做出的改变。
然而，我要做的功课很快又升级了。
这次的主题是“臣服”。
生活中的小事，我可以尊重橙子的意愿。
但，再大一点的事呢？
前不久，老师选中橙子打篮球，他却不想去，
说打篮球没意思，又没有认识的同学，不好玩。
橙子爸爸现身说法，
给他描述会打篮球是多么有意思又有魅力的一件事，
然而橙子不为所动，就是不去。
橙子心心念念了两年的一个表演社团，
终于向他招手了。
这个社团有很多登台演出的机会，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没想到，橙子的兴趣却转移了，不想去了。
我心下很是遗憾，循循善诱了半天，橙子还是说“不”。
你看，说好了尊重他的选择，
但仅仅在兴趣班的问题上，我就有些不淡定了。
你明明看到这件事会对孩子的今后产生影响，
看到孩子的决定太局限于眼前，
不能像你那样看得长远，
如果按他的意思来，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你还会尊重孩子的选择吗？
我也很犹豫，这样一味地由着他，
是不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05
关于这件事，我想了很多，逐渐捋清了自己的思路。
橙子是个有些敏感的孩子，
之前我对他的管制已经是一种压抑，
如今，我想尽可能地呵护他的自由意志。
毕竟，在漫长的一生中，有个开朗阳光的性格，
比多学一样技能重要得多。
在希望孩子幸福和成功之间，
如果只能选一样，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更重要的是，人到中年，经历了一些世事，
也见识了很多千回百转，
跌宕起伏，我对生活多了几分敬畏和臣服。
在生活和命运面前，
我逐渐意识到个人的局限和渺小，
也更加理解了什么是真正的顺其自然——
用心当下，尽人事，听天命。
然而，我却在无意中把自己当做了孩子的“神”，
好像可以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安排他的命运。
我比孩子看得远，但生活比我看得更远，
对每一个人，生活自有他的安排。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十年之前，我们想象不到自己今天的样子，
十年之后，谁会知道自己又是怎样一番模样？
我们能把握的，就是此时此刻，做好当下的事。
我当下能做的，
是学会信任孩子，尽量尊重他的选择，
给他自由生长的空间，
培养他依照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的能力，
让他生长成最像他自己的样子。
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向上向善的，
学会倾听内心的声音，尊重这个声音，
他的选择不会差到哪里去。
06
有个女孩，家里人强烈反对她交的男朋友。
可是越反对，她越坚定，这样僵持了好几年，
家里人只好随她了，说不再管她的事。
当阻力消失，女孩反倒犹豫起来，
觉得父母的意见确实有道理，
几经犹豫，最后还是分手了。
还有一个女孩，从小父母管教得过多过严，
她的自我被压抑到失去了感受，
很多年来，不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悲伤。
心理医生给她开出的“药方”是：
每天按自己的意愿做三件事，
哪怕是吃饭这样的小事都行，
但最好是违背父母的意愿的。
也就是说，通过一次又一次向父母说“不”，
让她的自我慢慢长大。
人生总是要走些弯路的，
小时候不走小弯路，长大了就要走大弯路。
当孩子还小，试错成本低，可以错得起。
等他长大了，面临选择的课题不断加大，
选专业，选工作，选伴侣，
在每一个人生节点上做选择，试错成本也会越来越高，
有的甚至要付出几年、几十年的代价。
从小让孩子做选择，允许他不断试错，
慢慢地他就知道自己是谁，喜欢什么，
知道了事物的边界在哪里，利弊有哪些，
学会了自己做取舍。
如果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号，
一味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不给他试错的机会，
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相处的分寸感。
当他长大了，要独立做选择了，
他的取舍可能不是出于自己内心的意愿，
而是为了叛逆而叛逆。
或者，他的自我太弱小，面对成人的世界，
根本没有力量做出选择，只能被动地接受选择。
说回到我自己。
坦白说，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
我自问现在还不能完全做到。
小事上还可以，大一些的事，
我也会担心，也会纠结，也会着急。
不过，想明白了努力的方向，
我会尽量去这么做——控制住自己的控制欲，
尽量给他自由舒展的成长空间，接纳他的选择，
这对我来说，也是人生的功课和修炼。
作者：凌想，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深出版人，8岁孩子的妈妈。专注儿童心理，在陪伴孩子成长的同时，致力于自身成长。微信公众号：凌想亲子心理（ID: lingxiang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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