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一路去接你

我在希斯罗机场等下一班飞机飞往贝尔法斯特，期间与亚历山大联系，告知他我将抵达的时间。
他仅留给我一个信息：“我走一路去接你。准备出发。大概一个多小时。”
他从贝尔法斯特的市中心出步行至机场倒也不是特别远的距离。我有点儿羡慕他一路遇到的光景，天晴或下雨。
那是我第二次去往北爱尔兰，还未登上飞机，便已经开始想念那边的云。这是一种奇怪的牵挂，不仅仅因为爱人在那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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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认识亚历山大时，他告诉我说，他的家乡在农村，空气里有马粪的味道。
我笑笑，好巧，我的家乡也在农村，空气里有泥土的味道。
除此之外，他对那片土地还有些三三两两描述：很干燥，天空给人感觉很阴郁；要骑车一个小时才能到祖父的家；中学的学校离家也要骑车半个多小时……诸如此类不痛不痒的，在未涉足此地之前，那些描述于我而言显得缥缈又虚幻。

而在我未踏上这片土地之时，都不知如何在脑中中勾勒他所称的「乡村图景」。
那是一片，放眼望去绿色恨不得挤爆眼睛的平原。
初次去之时，我和他坐了一个早班公共汽车去市区，平原上蜿蜒起伏的路延续到地平线的尽头。
我有些诧异，叫我怎样填充我概念中的「乡村」与目之所及之间的沟壑呢？
我贪婪的呼吸，贪婪的欣赏，贪婪的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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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从未提及，那里的天空会有那么多那么多云。我喜欢天空挂着云。天空热闹又恬静，想象着云层之上的辽阔，憧憬着怪诞神秘俯冲进每一梦。

在贝尔法斯特，我最爱的是走路。经过City Hall，经过皇后大学，经过随处可见的教堂，经过拉根河......贝市不大，静谧古老的建筑一栋连一栋，在云层与蓝天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迷人与忧伤。在爱尔兰这个孤寂的岛屿上，东北角上这小小的一片，总容易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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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亚历山大的老家时，（离市区还有10-20分钟车程）每天清早起来，便出门去散步。不管下雨还是天晴。天晴当然是令人欢欣的，那便意味着这一路能遇到各式各样的云。像是上帝拿着大毛笔，以天空大地作衬，以云为颜料，即兴玩耍。高兴了成片成片，不高兴了，一朵一朵的下雨。一片片开阔的绿地，起伏延绵，牛马羊各自寻欢，谁也碍不着谁。远远的山丘零散矗立着一些房屋，没有炊烟与人烟。仿佛一切都将凝固，唯一活跃的，只有天与地之间的云。
亚历山大与我都爱步行,或者骑行在不知名的道路上，几个小时不见人影。来往车辆不少，司机们的性子都是缓缓的，骑车爬坡的我经常压上一长串的汽车在身后，它们就那样缓缓的跟着，如天上的云，缓缓的。
累了，便找个草地一躺，看着悠悠的天空。
歇息之后，拍拍屁股上的青草，说：“走，我们走一路跟着它们。”

无论是独自行走，还是与人同行，在这充满魅惑的云层下，尤其适合胡乱思想。

有一个清晨，我独自一人散步。沿途遇到了各类牛马羊，不同羊群的屁股被涂上了不同的颜色，一群粉色一群蓝色一份绿色，有趣极了。空气中除了青草、泥土的味道，还夹杂着复杂的粪便味道，不刺鼻，不会惹人讨厌。我越走越远，房子与房子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路途中偶尔会遇到朝我低吠的狗，也会有一群群在池塘里戏水的野鸭。

欧洲人爱打招呼，认不认识都会说句「你好，早上好」之类的，开车经过的司机也会在车里朝你挥挥手。那感觉好极了，尤其是在一个地方人稀，走了俩小时候都不见人烟的平原之地。那一次行走，我没有带任何通讯工具，不知道走了多久，本打算绕一个很大的圈回去，但好像有些迷路，只好原路折返。
「你好！又见面了！」之前打过招呼的银发老头问候道。他坐在露天的小院子里，晒着太阳，咖啡杯和书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淡雅的音乐从他的房子里飘荡出来。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你走了很久，你迷路了？」
我停下脚步：「迷路了。本来打算走一圈回去。有点儿累，所以往回走了。」
「来喝杯咖啡吧！」他招呼着我。
我便也不客气，欣然的接受了他的邀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打量着我：「是交换学生吗？」
「并不是的，先生。这里是我爱人成长的地方。」我喝了一口咖啡。
「原来如此！为了爱。」他一边做着咖啡一边说。「为了爱，一切都值得呢！」
「听上去您有个很美丽的故事。」他的语气让我饶有兴趣。
咖啡端上来，我们在阳光下交谈着。这位叫做亚瑟的老头儿，与老伴儿一直住在这个屋子里，老伴儿去年去世了。
「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她，不同年龄的她。」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得意地对我说：「记忆力太好。」
「她是怎样的人？」我问。
「我本应该成为一个牧师。但我遇见了 Mary 。」亚瑟看着天空，缓慢的说着，陷入他的记忆：「哈哈，她的脾气就像这里的云一样……」
他抿了一口咖啡，看着天空，缓缓的说：「她是一个……让我的生命充满阳光的人。」他转而看着我：「你知道这里的天气就是如此——能让人抑郁。」

从Google Earth 上俯瞰北爱尔兰，映入眼帘的是深深浅浅的绿————上帝与云朵们见到的就是如此这般啦。
到北爱尔兰，多呆几日，彳亍于天地之间，待那浓云画布天空，看它们阴晴不定，喜怒随常，便觉不枉一行。

飞机着陆，亚历山大在等我。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搂着我，说了句非常称心的话：「我们一起走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