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沪的秋被跳过了,很快来到冬天。冬天好呐,哥的生日在冬天,我的则更近些。冬天的《情书》被翻出来,借着它许了愿:
“如果今年依然能有冬天,整整过了二十一年。希望有人赠我一片雪夜,一盆篝火,连绵群山,巨大的奶油蛋糕上点着飘摇的火。
我朝着山里大声许愿,我想呼唤那些死去的名字,问“你好吗”,接着说“我很好”。
我要写一封好长好长的情书。
我要整夜整夜的生日歌。”
许愿的心境和现在大不相同,所以只取其中延续的情绪最好。人要在雪山上跳舞,变成活泼的蜡烛,头发的火把人烧成炭,融化成血肉的巧克力酱或者咖啡粉。】
奶油的波纹在淡黄色的咖啡表面打转,仓足难得点了外面的饮品。她仍然忍不住想到这些白花花的油脂被榨出来时,肉体死亡的狰狞的眼睛,不过恐怖被铺天盖地的兴奋卷走了;因为兴奋,大腿根的内侧和肉瓣的缝里,像是绕上了一条绳,死命往上提着,外面虽然裹了几层布绒,却更有被人看穿的遐想,忍不住抽搐起来。
梧桐的树干极为漂亮,和动物的皮囊很像,只不过一个被审美的眼睛盯着,另一个被机器活剥下来。其实背地里无一幸免,街道上的和动物保护区里的,眼睛所及的地方,都是人愿意看到的东西。如此说来,人越来越神通广大,在某种程度上,毁灭得越来越快。
从这些几何斑块中,拨开一个人,就像一个人把微信对话框都划开,人像直接从手机屏幕里钻出来,奇异与诡谲并存。哥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不晓得是真的瞧到了什么,还是按捺不住见面的欣喜,喜悦的泡泡溢出来,让人醉酒又松懈。一松懈,胸脯里的什么找到出口顶了上来,鼓鼓囊囊地,渔网抓了好大一条鱼,晃晃悠悠地挣扎,一股皮肉的酸意和胀痛。
心脏是一条好大好不听话的鱼。鱼嘴咬着后脊,鱼尾啪嗒地挠着前胸,周围的血液形成漩涡,四肢末端的血被吸走,脑子里的精力也掉进深水里去了。巨大的水压却连着那一条缠体的绳子,一面让人的脊背朝前弯着,后颈向后扯着,只轻轻一推,跌到马路牙子下面——正巧车挡了一下,红色的车身把人的两颊都蹭红了,水从深沟里泄出。
还好哥过来了,一脸天真的愉悦,只是嘲弄身体的发烫和脸颊未褪去的樱桃色,火红的樱桃把嘴唇都烧干了,粘着张不开,喊不出名字,只是嘶哑地嗯啊。哥不晓得水流到哪里,只是嗔怪着用嘴巴来够,让干燥的地方湿润一点。
仓足看见哥的肩膀后面,远处校门内的小人逐渐站上来,爬到鼻尖,最后只剩下一个头,最后连头不剩了。她撇过去看,那人拐弯去了酒店的方向。
因为得了长衣的便宜,仓足悄悄地,躲在衣服帘儿的后面,去问候哥的身体。哥慌乱地抖动着,挣扎着,这种不合时宜的兴奋应该感谢护体的衣服设计。长款的衣服和短款的衣服,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区别:长款对应着更为一致的上下温度,短款则在身体上形成了温度的分层,上面热气腾腾,脚下冻着像冰,走着走着,身体就分家了。衣服和人也挺像,要是只是脑子挨得近,身体走远了,要不就是逼着把身体凑到一块,要不就是脑子跟着身体走了;或者更要命,脑子和身体分家,哪部分都不够完满。
还是统统地热乎乎,整整齐齐地打寒颤更好。
哥还想着去学校附近逛一逛,面子上的工夫,其实谁都不想去,因为两个人的身体靠得很近,烫伤似的粘在一起,又只能勉为其难地走在冷冰冰的大街上。话语一度变得很乏力,因为在熟悉的地带,不需要嘴巴上的地图,各自的事情突然咽了回去,共同的事情藏在交缠的手里。一个人的手指从指缝里插进去,退回来,另一个人的手指则偷偷在掌心挠着痒痒。
“还有多久啊。”仓足一副谈论天候的口气,就像在问,“这家店怎么样?”。
她试了小伎俩,把哥的手指缠得很紧,一用力,好像压着水一收一缩地漏出来——下水道里挂着一颗风铃。
哥的掌纹渗出汗,湿漉漉,皱巴巴的。仓足等着它张开,把姿态撑得平整又清晰,然后盖章一样给她的手心烙印。
想要风的时候跑起来,从阳光跑到最黑的地方;最黑的对面,灯红酒绿,人来人往。小巷里的墙皮,霉被手背蹭下来,热量从手背渗进去,赶着墙里的声音钻进人的耳朵里。一个细弱一点地,一个是短促的喘,像是山里的孩子追着乱窜的小狐狸,手里攥着几缕棕红的毛发,和着几根泥土根的嫩绿,用汗水盐渍。上山时的木块咯吱咯吱地,石头顺着陡坡噼里啪啦地滑下去,有时候几滴水落下来,鸟的羽毛从森林的顶端掠过,森林的波浪里的追逐,来不及卷下无辜的鸟儿。
又是一番迸发的炸裂,小狐狸的声音变了声调,看样子是被捉住,难逃的危险。喘气声停顿一下,又难耐地磕巴出来。山雨难料。
噼里啪啦的烟花,把小巷震得亮堂。死胡同的高墙只能瞥见夜色的一角树。喧闹隔着几十米的拐口,流浪汉喝醉了,零落的体液洒在歪倒的大腿上,紧紧靠在拐角的另一面墙上。穿过几匹瓦,高墙的后面,小店铺打着灯招待夜班的工人。
“嘘……”耳边传来隐忍的笑,一边挑衅似地催促。
“哥,别出声。”
天翻地覆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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