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半夜,我突然来了兴致,想要步行回家。
翻过大山,见到一条干涸的小河,只有几处坑洼处积有污浊的水,几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孩儿正光着身子在河里玩泥巴,我盯着他们若有所思。我的童年同样如此,但那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现在我当然不再年幼,甚至不再年轻。我多么怀念我的童年!
刚走近,几个小孩儿忽然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泥巴扔向我,嘴里喊道,“站住,把钱交出来!
他们态度认真,努力作出凶狠的模样,似乎要让我相信,他们说的不是玩笑话。看情况我若不交出钱,他们就要揍我。只是童稚的眼睛,却怎么样也唬不住人。
我当然没有把钱交给他们,只是给了他们几块糖,他们便兴奋地唱着歌,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过了河,再跨过一座山,便是公路
公路上零稀走着一些人,我远远看见一位老朋友,激动地冲了他一边招手一边大喊,“代建仁!
代建仁欣喜地望着我,等我走过去,聊了几句,知道方向相同,我们便结伴同行。
路过一个水果摊,摆摊的是一对衣着破烂的情侣。代建仁停下来买香蕉,一斤多的香蕉算下来却要51块钱,代建仁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摸出钱付了账。我感到有些渴,肚里就像是一片干涸的荒漠,便挑了七个小橘子,估摸着也就几块钱的事。可是算账,居然要9块钱,这不是敲诈么?我争论着不买了,男老板不高兴,挽起袖子就要揍我,说非买不可!我吃了一惊,不禁怀疑自己究竟到了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这里无论大人小孩脾气都那么暴躁?
对小孩子我倒能容忍几分,对眼前的这个成年人,我当然不会认怂。但我估摸着打不过他,便决定再跟他理论几句,企图以理服人。
男老板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聋子,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说一句话,“你非买不可!”
我不说话了,他反倒又补充了句,“讲道理也行,我已经称了称,你就算不买,劳动费也得给我80块钱。”这是哪门子道理,这根本就是蛮不讲理。幸好,这时候走过来一个警察,他一边劝着男老板,一边做小动作,示意我走。由于一路经历并不美好,我打消步行的冲动,跳上了一辆汽车。到了一个小站,汽车停了下来,司机说前面发生紧急情况,无法通行,要我下车。
不只我下了车,车上的几十个人全都下了车。周围危机四伏,警报声一阵接一阵,上空逐渐出现了一群黑影,是战斗机!“碰”的一声,不远处竟炸开了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战争?”我恐慌地嘀咕了一声,旁边的老头子奇怪地盯着我,说道,“你不知道?”我骂了一声“妈的”,回答道,“我不是本地人,只是路过这里。”他神经质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怀中的包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张了好几下嘴,却始终没有再说一个字, 以笑非笑地神情仿佛在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时,一阵阵雨珠似的东西掉落下来,众人紧张地左闪右避,几个人嘴里喊道,“是硫酸!”
我躲闪不及,接连被水珠打中,头发湿透了,却发现不是硫酸,而是汽油。
那一刻,我终于感受到战争的恐怖!若不是身临其境,影视里的战争场景所带来的想象是难以感同身受的。面对战争,人如蝼蚁,多么惶恐而无力,生命如此脆弱,活着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战斗机终于走远,天地间只留下个声音在回荡,“刚刚是演戏,请大家不必紧张。
我骂骂咧咧地清理着身上的汽油,想起包裹还在车里。我一共有三个包裏,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两个,装着巧克力、饼干等食物的棕色背包不见了。
问司机,司机说不知道。
其他人也在找包裏,有的找到了。更多人和我一样不幸,他们缠着司机,叫骂着要司机赔,有好几个人甚至要动手。司机激动地踩着刹车,回骂道,“关我屁事!”
“调监控!”有人提议。
“监控坏了。”司机说道,“你们理智一点,不妨想想,如果是我偷的,包裹肯定还在车上,可是你们连车底和车顶都翻过了,有找到什么吗?”
“我好像见到有几个小孩儿提着包裹跑了。”人群中一个老太婆说道。
事实确实如此,有人报了警,警察查出包裹确实是几个小孩儿偷走的。司机是见到了这一幕的,甚至趁乱为小孩儿打掩护。
我跟着警察找到一个破烂的房子,屋顶搭着厚厚的杂草,墙上大大小小破了好几十个洞。一进屋,我就看到两个小孩儿正在木板床上翻东西,我认得他们,之前我还看见他们在河里玩泥巴。
一见到我们,两个小孩儿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然后一屁股又坐了下去,大腿间漏出两根棕色带子,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背包,包里的食物散乱地摆在床上。我知道,他们想要遮住背包,可是小小身躯怎么能掩饰住那么大的谎言?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对不起。”
老人满身是伤,脸上的口子甚至还在流血,灰色的眼睛浸着泪珠,晶莹发亮,透射出他内心的绝望。我的心情很复杂,决定取回背包,就不再追究责任。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向警察说情。
警察似乎也有些纠结,犹豫着问我:“你看 ——”
“算了!”我说道。
“好!”警察回答得很干脆。
收拾背包时,警察忽然说了声“谢谢你!”我疑惑地转过头。他苦笑着告诉我,由于战乱,这家人家园被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所以尽管他们犯了错,他实在不忍心再惩罚他们,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灾难。我这才知道,之前那个声音说的不是“演戏”,而是“演习”。
“我们能为他们做什么?”我放下正在收拾的薯片,问警察。警察长叹了口气,说道,“很难……”
我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忽然说道:“这些零食就当送给他们的礼物吧。”然后转过头,微笑着对小孩儿说道,“走,我们去吃火锅。”
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到家,我没有再去想。因为我知道,天一亮,我就会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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