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差来到某市,忽然记起在此工作的一位老友。
办完事情,来到他的单位,几经打听找到他工作的放射科。门开处,一位中年男士站在面前,我俩对望了好久,是他吗?那细细的眼睛如今被一副眼镜遮挡,棱角分明的脸,贴了许多赘肉在上面,倒是中年人的模样了。
“哎呀,真是你!”他的脸上突然溢开了惊喜的笑。
当然真是我,他也真是他。
“你怎么会来?”他眼睛盯着我,搓着双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全然不顾我还站在哪里。
我红着眼嚷着:“哥们,给杯水喝吧,都渴死了!”
“快……水,水来了……”一杯水下肚,他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 “让我看看你!站在这里,我给你拍个片子,检查一下身体。”
“我又没病,检查什么,不查!”
这家伙,还是那脾气,总是做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事。
“嘿,嘿嘿……”看到那熟悉地,坏坏的笑,仿佛逝去的岁月又回到了眼前。
那时候的他,我们叫他大森。
十几个年轻人分配到一家国营企业,正值青春年少的我们,走到哪里都会有笑声,歌声。
大森拉的一手漂亮的小提琴,工作之余,不管是在弥漫着脚臭味的宿舍,还是在飘着花香的厂区,随时都能听到优美的小提琴声。
那闪着银亮的声音,串入高高的夜空,而我们的心随着那琴声向远远的地方飘着。
曾经那是个艰苦的年代,我们的粮食定量都配有一定数额的粗粮。每到月底,大森都会把我拉倒一边悄悄地说:“老兄,借我一斤细粮票,就借一斤。”
这个家伙不爱讲卫生,工作服半年洗一次,只要大森洗衣服都会被看作是奇景,周围必定会有姑娘们围观,指指点点,躁得他抬不起头。可过后,还是我行我素。
大森脾气古怪,他喜欢的人,可以在他面前为所欲为,不喜欢的人话都懒得说,老死不相往来。
所有的不好与缺点,都被那好听的小提琴声遮盖,只要看到他把小提琴斜斜的夹在脸颊下,食指微微往内勾住弓的银色线圈,我们就用充满了敬佩的眼神看着他。
爱屋及乌。说起大森的种种,我们就会替他开脱:“艺术家嘛……”
我们都知道大森喜欢一个女孩,只要那女孩在场,他就特别温柔,眼睛放着光,小提琴拉个不停。女孩喜欢跳舞,他就用琴声陪着她,在厂区最高的天台上排练。随叫随到,从不缺席。
记得有次外出学习,大森正巧与那女孩分在一组上夜班。哥儿几个都替他高兴,这下终于有机会表白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们啼笑皆非:他半夜12点起来,急匆匆从我们所在的旅馆,径直一个人去了工厂,全然不管在房间等他一起上班的女孩。
“不是不叫她,是我没想到。” 大森可怜巴巴的对着大发雷霆的领导说。
这个粗枝大叶的人!可惜了那夏天里多情的女孩。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着一颗正直善良的心。
在那个处处讲阶级斗争的时代,遇到事情大家都会小心翼翼,明哲保身。车间里的电机,在关键时候出了故障。值班的年轻人被严厉处罚,工友们都愤愤然,却没有人出头为值班员说句公道话。只有他——这个看起来什么事都粗心大意,略带颓废的大森,拍案而起,替他据理力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他,瞬间在大家面前高大起来。
大森还有个名字叫 “你先” ,这个外号来的有意思。回家休假归来的他,比规定时间迟到半天,领导叫他去办公室谈话。他慢悠悠地解释了迟到的原因:等车的人太多,该我上车的时候,走过来一位老大爷,我对大爷说‘你先,你先。’没想到,大爷上去了,我却不能上车了,那是最后一个座位。”
高考恢复,我们这帮年轻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断断续续的也有每个人的消息,唯独大森是和大家联系最少的一个。有传说他到现在孑然一身,还有传说他精神有问题,这些都不用去印证。毕竟,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生命的日子里,曾经有过的,哪怕是一缕清凉,一脉花香,一段感动,虽然它们是那样的短暂,瞬间就无法捕捉,但是已经深深地印在记忆的深处,当蓦然间回想起的时候,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鲜明生动。
我的老朋友,希望你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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