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

八月的医院像一座白色巨塔。病人躺在帘布分割的格子间里。眼睛睁着，清亮亮的，只是比常人少了一份灵活。

他双眼看着你，但难以捕捉到思绪。他认真听人说话，但回答少有波动，像是没有温度，活在一个遥远的时空。一边的身体屈伸自如，右半边身体却与意识相分离，不受控制，意识、力量、笑容只向一边倒灌。

但是激动因为不受控制显得前所未有地真实、直观。探视的人将大家的心意放置在床头，其中还有意料之外的领导，病人显出惊讶的表情，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深深地咳出一口。有人记挂他两个年幼的孩子，礼节性地说着“放宽心，早点康复”之类的话，他只是轻轻将头偏向了一边，眼睛红了。

：“我越是努力越是抓不住，手和身体就这样滑下去。”

：“本来是要做手术的。”：“一切还好。”

：“我相信。”

询问的话一一答了，鼓励的话一一应了，能握过的手就握了，来探望的人习惯了观看病人费力的说话，也都轻声细语、心照不宣地只说积极正面的话，达成某种病态的平衡。糟糕的大约是，发出玩世不恭的笑声和故作轻松的话语。

反而是一圈同事里，顶替病人工作岗位的女生一直很平静，直到另一位同事将她拉到床头：“小张都帮你把工作安排好了，你放心。”一直平静的小张条件反射地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会儿涨红了眼睛，满眼不受控制弥漫出泪意。有人不甘默默无闻，也总有人会因为突然的关注情绪决堤。

来吊水的护士瞥了这一圈围在病床前的人，麻利地换下另一瓶营养液，：“病人需要安静。”探视的人群借势散了，浩浩荡荡走出去，忍住讨论病情的冲动。

病人内心觉得平静开阔些，又不觉有些落寞，悬在半空中的吊瓶挤出滴滴答答的水滴，他盯着看，过一会儿就闭上眼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轻轻缓缓吐出一口气。

理想的医院环境是唤起对生命的敬畏。糟糕的是把病床当做一个围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