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纪

作者: 旋木__ | 来源:发表于2018-09-17 21:28 被阅读46次

一天,牛世民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屁股长到了脖子上。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他马上跑到街上。

“嗨!大家看!我的头变成屁股了!”他指着自己的新头部向周围的人叫喊。

慢慢地有人在他身边聚集,这让他感到心情舒畅。然而他感受到的并不是人们的嫉妒和羡艳——他能感到他们甚至有些恶心。

一位女士捂着鼻子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这让他有些难受。更痛苦的事还在后面:警察来了。

“牛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说您在街道上裸露下体,希望现在您能把裤子穿上。”

牛世民指指自己头部的屁股,又指指裆部的头,结结巴巴地说:“警察叔叔,您没没没看出我的问题吗?”

两位民警交流了一下说:“您这个问题确实有些棘手,但至少也该穿条内裤嘛。”

牛世民去了派出所一趟,出来的时候坐在阳光下独自沮丧。世人并不理解他,屁股长在脑袋的位置并不让他难以接受,问题是,他的头长在原本该是屁股的地方。这样一来,如果他把裤子穿上,眼睛鼻子和嘴巴都露不出来。这件事也没有折中的法子,他实在不愿意一边头上套着内裤,一边穿着开裆裤。一想到这个滑稽的画面,他委屈地哭了,汩汩的泪水顺着双腿根往下流。

之后的几天他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想着怎样杀死自己。直到有一天房东敲开了他的门。

女房东一打开门就“啊!”的一声捂住眼睛。牛世民冷静地告诉她她不该看到的部位自己戴着帽子呢。

“哦,你看我,真是不好意思,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一看还是吓一跳。”房东说:“是这样的,今天来呢是跟你商量个事,你看你的事你也知道,现在没人愿意到我这儿租房子了。如何办?”

“很好办。我走就是了。”

七月最热的一天,牛世民拉低了帽檐,拖着行李箱出去找房子。岁月如梭,雪花漫天飞舞;长路漫漫,野狼四处穿行。牛世民裹紧他的小被子在冰天雪地艰难前行,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雪野。睡梦中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人架起来,抬向一个温暖的地方。仅剩的意识里他好像看清了冰冷的地狱与温暖的天堂的界限上那块石碑上的字——绝望小镇。


赵口口正在吃早餐,他的儿子在一旁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牛奶面包,不情愿地摊开《小镇日报》。

“镇南部发生洪灾,受灾群众已达二十万。”

“嗯。”

“镇北部极寒天气仍在持续,高速公路上泡面卖到一百元一桶。”

“嗯。”

“镇西部流浪汉犯罪率急剧上升,请广大西部居民注意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嗯。”

“本镇居民救起一位从西部逃荒的昏迷难民,令人吃惊的是这位难民头上长着一个屁股。”

“嗯。”

“镇中部地区昨夜三场飓风如期而至,经济损失高达三亿元,所幸未造成人员伤亡。”

“嗯。”

赵口口正在剥一只鸡蛋,剥完了仍没听见儿子的声音,抬头问:“没了?”

赵嗯嗯抓抓头,把报纸翻到背面又翻了回来,小声地说:“没有重要的了。”

赵口口说:“不可能!肯定是你看的不够仔细。”

赵嗯嗯又抓了抓眼镜,在报纸上细细搜查着,过了一会儿问:“转让全新电脑算么?”

赵口口没有说话,生气地瞪着儿子。赵嗯嗯最怕看见爸爸的这种眼神,连忙趴在报纸上逐字逐句寻找,生怕错过有用的新闻,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期期艾艾地说:“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念!”

“以物换房:您可以用相同价值的物产换取本人闲置居室一套。具体情况面谈,非诚勿扰。”

赵口口瞳孔一缩,把桌子一拍骂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最后才念!”说完披上冲锋衣就往外冲。她的妻子在后面喊着:“你干什么去?别忘了送孩子,别忘了开会的东西!”她没有听见回答,只听见重重的一声摔门声。

旋即门又开了,赵口口飞到餐桌,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报纸,对妻子说:“送个屁!世界末日要到了!”又把门重重一摔,投胎去了。

顺着地图的导航找了很久,赵口口才找到报纸上刊登的地址。刚拐进房子所在的巷口他就怒火冲天:买房的人在小巷排成了一条长龙!

赵口口怒气冲冲地向前走,没走几步,一个魁梧的的壮汉抓住了他,低声说:“哥们,后面排队!”

赵口口一把抓——没抓开肩膀上的大手,朝壮汉吼道:“放开我!我不是来买房的!我是来找房主理论的!”

壮汉按着他的肩膀,依然是浑厚深沉的声音:“理论也请后面排队。”说完壮汉后面又站出几位壮汉。

“你们这是干什么?是在恐吓我吗?我是不怕你们的!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壮汉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你个孙子最好不要走,在这里乖乖等着警察。”

过了一会警察来了,一看见赵口口忙打招呼:“哎呦,这不是赵教授赵议员吗?怎么,这里出什么事了?”

赵口口一把从壮汉手中挣开,指着等待买房的队伍吼道:“你看看你看看!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买卖房产!你们就不管吗?!”

警察说:“不好意思,赵教授,可是他确实不是卖房子呀,他是在用房子换东西。”

赵口口急道:“你们哪里懂这里面的道道呀!所谓上有政策……”这时房主见警察来了,忙走了过来。赵口口一把抓住房主的衣领冲他叫:“说!你是哪家地产公司的!千发还是百目?还是哪个小的售房中介?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不躲起来偷偷摸摸地卖也就罢了,还敢在报纸上光明正大的打广告!”

房主有点矮,被赵口口抓得踮起脚尖,呼吸困难,呛声回道:“我不是什么公司的,这确实是我自己的房子,因为要去别的小镇定居了,所以想处理掉。”

“处理掉?就是卖掉吧!你不知道现在禁购禁售禁租吗?”

“我知道,可我不是在卖房,我是拿房子换东西呀。”

“那你心里也有个价格吧对不对!你准备换多少钱的东西?”

“市……市价呗,四百……四百五十万吧。”

赵口口一把把房主提到警察面前说:“哈哈!说出来了吧!你连价格都想好了还说不是在卖房子!快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警察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什么,忙说:“赵议员,今天不是开会吗?您看现在都几点了?要不您先去开会,这里我们来处理?”

赵口口放下房主,看了下表立刻扇了自己一巴掌:“糟糕!肯定迟到了!”

“那您赶快去吧。这里我们来处理。”警察说。

“好好,先别管那么多,先把买房子的人赶回去,千万不能出现成交价!千万千万!”赵口口做出一个哀求的手势,连忙赶去会场了。

会议室。

赵口口一进门就察觉出所有人都在等自己,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遇到了一点事来晚了,向大家道歉!”赵口口坐下前向众人鞠了一躬。

“不急不急,赵议员先喝口水。我们也都刚到,路上堵得厉害。”首席的副镇长说。

“我好了,请开始吧。”赵口口擦了擦汗,坐好之后才发现会议材料没带,心里暗骂一顿偷卖房子的黑心商人。

“那好。”副镇长站起来,按着遥控器,身后的屏幕显示出一系列数据。然后说:“想必大家也看到了,最近天灾人祸异常频繁。今天这个会我们就主要讨论这件事,大家都说说吧。”

“会不会是…”有人支支吾吾地说。

“不会!不要说出那两个字!”另一个人迅速打断他。

会上的人交头接耳,逐渐把目光聚集在赵口口身上。

一个老者开口说:“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所有的现象都和去年一样,它卷土重来了。”

此话一出,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议员们喝水的喝水,挠痒的挠痒。最后还是副镇长打破沉默:“赵教授,您怎么看?”

“恐怕,是的。”赵口口无奈地说。

“那这是否可以说明您的理论是错误的?”副镇长问。

“不!”赵口口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的理论绝不会错!它卷土重来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在暗地里偷偷卖房子!他们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天来我做了详细的调查,可惜今天忘记把数据带来。事实上今天我迟到,正是因为发现了一处卖房现场!他们已经嚣张到登报,拍卖!简直无视法律!视全镇安危于不顾!这类人一定要严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派出所所长说:“我们用了很大的精力摸查整治这种情况,但确实屡禁不绝。说实话,居民总得有地方住不是?”

“对。”一个人应声说道:“禁购禁租,路子是堵的死死的,但没有房子的人总不能都睡大街不是?他们肯定会走别的路子,一些投机商也会趁机捞一笔,最后房子还会卖,成交价只会更高,这样做究竟是有益还是有害,还需要仔细考虑。”

赵口口痛苦地捂住额头,说:“我是经济学家,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们难道还有别的方法遏制房价吗?”

与会的人听到这话,又陷入沉思,转笔的转笔,咳嗽的咳嗽,突然他们听到了一声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循声望去竟然看不见人,原来发笑的人已经笑到了桌子底下。

“哈哈,不好意思,实在没有忍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桌子底下爬起来,坐回椅子上。

“哦,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镇长请来的科学家:余昭阳。早上因为等赵教授忘了向大家介绍。大家欢迎!”副镇长说,说完带头鼓掌。

众人稀里哗啦地鼓完了掌,一人开口问道:“请问余先生在笑什么呢?”

“不是,你们是在说些什么呢?暗语吗?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有谁能解释一下吗?”余昭阳说,说完又捂着肚子伏在桌上笑了起来。

“请余先生严肃一点,这里没人在跟您开玩笑。”一位议员生气地说。

“那好,如果我没理解错,一开始你们在讨论天灾频发,接着又在讨论房价,请问这二者有任何关联吗?”余昭阳问。

赵口口敲着桌子,一字一顿地说:“正是房价,带来这些天灾,这还不过是前兆!”

“有意思,那后果呢?”

话音刚落,众人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面面相觑,一位老人家甚至掏出了速效救心丸。

过了很久,才有一人对余昭阳说:“小伙子,你还没见过房价的力量。”

立即有人附和:“对对,还是太年轻!”

“就是,去年那场龙卷风,天哪!我现在都不敢回忆。”

“是啊,要不是赵教授发现了房价与天灾的关联,那场风可能现在还在肆虐,更多更可怕的灾难也少不了。”

“对对对,我们相信赵教授的理论。”

余昭阳听完众人的讨论,说:“这也太荒谬了!你们有愚弄新议员的传统吗?”

“那么请问余先生,天灾的原因是什么?”一人问。

“天灾的原因很复杂,但绝不会是所谓的房价,天!我无法和你们交流下去了。”

“那你怎么解释去年一禁售,龙卷风立刻止息?并且再无天灾直到现在?”

“我真的无法和你们交流了。”余昭阳起身就要走,副镇长对他说:“余先生请坐,这件事情对于我们也不可思议,但去年确实是禁售之后,气候变得稳定。也许其中确有我们尚未得知的原因,所以镇长才请您过来,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您留在这里帮助我们找出真相,毕竟科学就是要怀疑成见不是么?”

余昭阳收拾完东西,说:“我会留下来调查,但不会再参加你们的这个会议。太扯了。”说完将座椅摆好,离开了会议室。

副镇长目送他离开,然后对众人说:“好了,我们可以讨论应对气候急剧恶化的对策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余昭阳从政府出来,走在阳光下,才感觉到一丝真实。刚才的一场会实在吓到了他。

他低头走着,突然瞳孔一缩——一颗很大的雨滴落到地面。他抬头看看天,叫了出来:“卧了个…”

刚才亮澄澄的太阳此刻已被乌云遮住,准确地说,整个天空都被乌云占据,世界提前载入夜色。余昭阳一句语气助词还没说完,西瓜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整个羽绒服盛满了水,这滋味在深冬可不好受。余昭阳迎着闪电,踩着雷声向宾馆跑去。

终于跑到宾馆,刚进大堂余昭阳连忙脱掉湿透的羽绒服,冻得浑身直哆嗦,他需要的是马上爬到二楼,进入自己的房间打开空调然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但是刚擦掉眼前的雨水他发现,几百人在大堂地面坐着,行李乱七八糟摆在地面。通往二楼的楼梯被一条隔离带拦住。

“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前台质问。

“实在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也是刚接到的通知,无法再向您提供住宿业务了。”

“我交了押金,付了房钱,怎么能说不让住就不让住了?”

“实在对不起了先生,我们也没有办法,全镇的酒店旅馆现在都被停业了。您的押金和已经产生的房费我们都会退还给您,给您造成不便实在抱歉了。”前台的姑娘一脸歉意地说。

“我勒个…这是什么鬼!”余昭阳到门口站了站,说实话,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他回到大堂找到自己的背包,跑出宾馆,跳进自己的车里,向镇中心驶去。


初春,余昭阳穿着冲锋衣,外面还披了件雨衣,蹲在地上收集公路裂缝间的石头。一辆电动车停在他眼前。

“小伙子,发现怪兽了吗?”

余昭阳抬起头,是一位老人。

“您是?”

“呵呵,我跟你是同行,叫我丁老头子就行。”

“莫非您是气象学的丁教授?我在学校时还学习过您的教材。”余昭阳起身行了个礼,这时才想起来曾在去年的会议上见过这位老者。

“嗨,不要那么严肃。我现在就是个糟老头子。”

“不不,您对本专业的贡献值得这个领域的每个后来者尊重。”

“是么。”老人眯眼看着余昭阳,笑着问:“我可是投了禁售的赞成票的,你不觉得应该把我钉在耻辱柱上吗?”

“这个,学生确实不明白。老师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上来吧。”丁教授骑上电动车,示意余昭阳坐上去。两人晃晃悠悠在雨里骑行了半个小时,雨渐渐停下来,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一切。

“雨停了!”余昭阳心情舒畅地脱掉雨衣冲锋衣,踩在软软的草地。

“这里是绝望牧场,小镇大部分的奶制品都从这里供应,我就住在这里,怎么样,风景还不错吧。”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青草在阳光下摇晃身体,奶牛在微风下谈情说爱。来绝望小镇的两个半月,余昭阳每天都在跟各种极端天气一决胜负,真想不到小镇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他一屁股坐在草地,再也不想挪动一步。

“唉,怎么一来到这里我就犯困呢。”余昭阳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努力不让自己躺下去。

“累了就睡一会,这两个月没少奔波吧?”丁教授关切地问。

“也没有,本来我就是闲不住的人。丁教授带我来这里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你看到的,这里不下雨。”

“不下雨?”余昭阳一个激灵站起来:“您是说,这里的气候正常?”

“你研究绝望小镇的气候状况时,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吗?”

“有,绝望小镇西部的气候很少发生突变,这很难解释。”

“对,西部,还有这里。”老人说:“这两个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余昭阳感到一阵头痛,踉跄退后两步,摆着手说:“不不,不会跟那个有关系。”

“接受现实,年轻人。这两个地方都没有房地产!”

“这算哪门子的相同点?这不是纯粹扯淡吗?”

“龙卷风是很难预测的,然而去年有一位地产商来牧场考察,刚下车牧场就被一场龙卷风袭击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余昭阳实在听不下去了,背起包就走,临走时对教授说:“教授,我尊重您,但我更尊重科学。”

丁教授跑到前面拦住他:“你到哪里去?你有地方住吗?留在我这儿吧。”

“谢谢您,但我还是回自己车里住吧。”余昭阳说:“我觉得那里更科学一些。”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年轻人,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走过来的,那时候我认为科学是寻找一切真理的地图。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科学几乎不能证实任何真理,只是在不断推翻曾经的真理。科学其实就是一门证伪的学问,再不符合直觉只要实验符合、无法证伪,我们只能选择相信。地产商的实验你可以重复一万次,龙卷风也一定会来。只要找不到赵口口理论的漏洞,我们只能认为他是对的。”

“好,我住下来。”余昭阳说:“我就不相信,上帝死在绝望小镇了!”


赵口口正在香蕉树下午睡,客人吃完了饭,打趣他说:“明年让你老婆再给你生个儿子。”

赵口口迷迷糊糊地心里暗道:一个都养不起了哪还能再生第二个!

三个客人吃完了饭起身要走,赵口口跟在后面,要送他们一程。

一位客人心想,我要做的事,怎么能瞒着赵口口呢?这位客人说:我听说绝望小镇的人都住不起房子,我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赵口口心想,关你吊事。但还是礼貌地回答:“住不起房子的人肯定是有的,但绝不是全部。”

客人说:“我若在绝望镇里见有五十个人住的起房子,我就为他们的缘故饶恕那地方的众人。”

赵口口说:“呦呵,你想怎么样?还五十个人,三十个二十个又如何?”

客人说:“只要有十个人,为这十个的缘故,我也不毁灭绝望小镇。”

客人与赵口口说完话就走了,赵口口也回到香蕉树下继续睡觉,慢慢地,他做了一个梦:

那天晚上,另外两个客人回到绝望小镇,赵嗯嗯正在门口玩积木。一见到他们,就去迎接:“叔叔,来我家吃了饭再走吧。”

两人吃完了饭,正准备睡觉,绝望小镇各处的人,连老带少,都来围住他们的房子呼叫赵嗯嗯说:“你知道收留的是谁吗?快把他们带出来好让我们杀死!”

赵嗯嗯出来把门关上,对众人说:“叔叔阿姨,请你们不要这样做。我这里还有一个推土机,两袋旺仔小馒头,都送给你们。求你们不要为难两位叔叔。”

众人说:“滚吧!你把两个房价藏到你家,还想把小镇的房子像大城市一样炒啊!”众人就往屋里挤,要攻破房门。

二人对赵嗯嗯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只要跟你有关系的,你都要带出去。”

赵嗯嗯有些拖延,二人就拉着他和他父母向镇外跑,出镇以后,二人说:“逃命吧,不要回头看。”

那一天,一道闪电降落在绝望小镇,整个镇燃起熊熊大火。赵口口回头一看,变成了一根螺纹钢。

“啊!”赵口口尖叫一声,从桌子上跳起来,脸上不停往下滴水,浑身衣服都被汗浸湿了。原来是个梦!赵口口靠在椅背上平复心情,才想起自己正在会议室午睡。

这时副镇长推门进来,问:“赵教授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有没有,可能是天太热,趴在桌子上睡觉又压迫血管。”赵口口擦擦汗,喝了一大杯水。

副镇长说:“眼下虽然事态严峻,教授还是要注意休息才是。”

赵口口说:“会的会的,也不算特别辛苦。”

陆续有人推门进来,议员都到齐之后,赵口口整理好材料,第一个发言:“大家也看到了,最近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恶劣。唯一的解释就是仍然有人在偷偷买卖房子,只要有成交价出现,房价的力量就会不断增长。眼下除了找到偷偷卖房的地下组织,别无他法,所以还是请王所长…”他把目光转向王所长,见对方正用一种不耐烦的眼神看着他。

“王所长,您对我的发言有意见吗?”赵口口问。

王所长把双臂一叉,挤出两个字:“没有。”

“王所长,如果有意见请您提出来,眼下是万分危急…”

“那好!”所长打断他说,“既然这样,我想问问赵教授,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有个地下组织?您是不相信我们民警的办事能力,还是不信任我本人?从开春到现在,三四个月过去了,您把所有的任务都差派到我这儿,我连连环杀人案都往后推了把我们的刑侦专家派去给您抓中介,抓了是一波又一波,稍微沾边的都勒令他停业,连我们自己都觉得害臊!您还是口口声声说有人在买卖房子,请问在哪儿呢?您能给我们找出来一个吗?话说回来,这天灾跟房价,真的有那么玄乎?赵教授您就不怀疑自己的理论吗?就没想过去年八成是瞎猫碰到…”

话还没说完,听见副镇长咳嗽了两声。王所长把笔一扔,说:“反正,抓中介这事,不能再占用太多警力了,所里的案子都堆成山了。”

赵口口憋的脸通红,说:“请王所长分清楚孰轻孰重。”

王所长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赵口口的鼻子就骂:“他娘的!我分不清孰轻孰重?我给你抓着中介这天气要是能好起来我自然知道哪个轻哪个重。可你看看现在连租车座子的我们都逮起来了,这天怎么越来越糟糕?我看,还是去年来的那个年轻人靠谱,人家才是真正的科学家。你这个经济学家就是个屁!除了一张嘴什么都不会了…”

“王所长!过分了啊!”副镇长说。

王所长把文件一收,夹在胳膊中间,回头说:“眼下最重要的,是老百姓的生命安全,什么都抵不过这个!这个屁会我也不开了,你们也别拖我后腿。”说完椅子一推离开了。

赵口口是个秀才,被兵压得死死的,双手不停颤抖。副镇长说:“赵教授,请别放在心上,王所长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他也是被这些天的情况给急的,您千万别生他的气。”

“不过我们确实也该考虑一下,这半年来的工作是否出现路线错误。”一人说,“也许去年的天灾确实与房价有关,而今年的就不是了呢?或许我们应该寻求更多来自科学界的帮助,毕竟不弄清楚原因始终是不行的。我说的对不对,赵教授?”

赵口口依然站在原地颤抖着,眼镜被抖得咯咯作响,脸上的肌肉像被一千双手揉捏,他一字一顿地说:“天灾是房价造成的,天灾!是!房价!造成!的!”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呢?那为什么房产交易都绝迹了依然天灾不断呢?”那人追问。

“我说了!肯定有人在卖房子!”赵口口暴跳如雷,一把摘下眼镜摔在地上狠狠地一脚踩碎,咬牙切齿地大声喊:“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天灾是房价造成的!天灾是房价造成的!造成的!造成的!”

“天灾不是房价造成。”正在所有的议员心疼眼镜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众人看去,一个满脸胡子的流浪汉站在门前。

“你是?”副镇长问。

“昭阳?你怎么来了?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丁教授吃惊地站起来问道。

余昭阳向丁教授行了个礼,开口说:“丁教授,副镇长,各位议员先生,我是去年来过的余昭阳。我可以向大家证明天灾与房价无关,可否请各位到实验现场去一趟?”


“大家好,欢迎收看新闻频道《小镇突发》,我是阿北,今天小镇的科学家余昭阳将进行一场实验,证明小镇的气候异常与房地产没有关系。这场实验的结果对小镇的命运异常重要,大家看我身后,绝望牧场已经被完全隔离,副镇长、众议员、科学观察团以及各界知名人士都在场外等候实验结果,工作人员也在做最后的检查。下面我们把目光转向实验的另一个场地——青青草原,由我的同事阿光给大家带来那边的最新情况。阿光你好!”

“阿北你好,大家好!比起主场地,青青草原就显得冷清多了,但是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工作人员在一丝不苟地检查各项数据,我们新闻小组也在严阵以待,第一时间为大家呈现现场的情况。”

“好的,阿光,现在主场地这边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撤出,看来实验马上就要开始了。”

“对的,我这边工作人员也在撤出青青草原。”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不妨聊一聊这次实验,阿光你认为两种实验结果哪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些呢?”

“你这可难倒我了,不过大众的预期我们倒可以从金融市场里看出来,下午股市开盘后,房地产板块一路走高,龙头百目和千发更是直接封死在涨停。”

“这样看来大众已经对赵教授的理论失去信心,不过这也许是因为长期无法正常购房租房,又加上天灾不断…哎,实验开始了,地产商车队开进现场了,会是谁呢?”

“青青草原这边也开始了,大家现在可以在屏幕上同时看到两个场地的画面,请仔细观看。”

“下车了,参加实验的是百目地产董事长石先生,石先生越来越瘦了。不知道石先生瘦弱的身材能否在绝望牧场掀起一场暴风呢。”

“确实,看来石先生热爱烹饪的红烧肉,自己却没有吃太多。现在青青草原参加实验的志愿者杨先生也走进草原了,这位杨先生祖上三代都没有买过房子,如果青青草原也能出现和绝望牧场一样的气候突变…哇!哇!出现了!龙卷风!好大的龙卷风!”

“电视机前的各位朋友们,相信大家也看到了。两个实验场地同时出现了剧烈的龙卷风现象,我在牧场外都能感受到强烈的气旋带来的压迫感,同时现场下起了暴雨,我们可以看到工作人员正在护送石先生离开,相信大家可以看出,实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的,也许去年的天灾确实与房价有关系,但今年这种关联可能消失了。”

“谢谢阿光给我们带来的实况转播,现在我们要把画面切回主现场,我要抓紧去采访这次实验的负责人余先生……余先生,您好,请问这次的实验结果是否能排除房价作为气候异常的主要因素?”

“是。”

“请问恶劣气象的元凶究竟是什么呢?您有自己的答案了吗?”

“我只能告诉你,我一无所知。”

“好的,谢谢您!现在我们再来采访一下赵教授,赵教授您好,请问…”

“余昭阳!你大错特错!”

“赵教授您…”

“电视机前的观众!绝望小镇的居民们!听我说,这个实验有很大的漏洞!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房价确实是罪魁祸首,给我点时间我一定…”

“赵教授,如果我的实验过程有不合理的地方,请您当…”

“住口!余昭阳!你肯定是房地产老板请来的黑嘴!你这是助房为虐!你这是为钱作伥!”

“观众朋友们,现场出现突发情况,赵教授打了余先生一拳,余先生紧接着还击,两人扭打在一起,现在双方被人拉开了,赵教授还在指着余先生说着什么,让我们跟近一点听清楚。”

“你会害了全镇的!你会害了全镇的!”


余昭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会害了全镇的。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徘徊。

明天就是恢复房产交易的日子了,镇里还举行了一个仪式邀请他去,许多房地产商也来邀请,还开出了天价的剪彩费,被他一口回绝了。不拿这个钱,都已经被赵口口说成黑嘴了。

明天还是去看看吧,我就不信,区区房价,还能吃人?

第二天,千发广场张灯结彩,各路媒体云集盛会。余昭阳独自找了个座位坐下,没有通知任何人。

会议开始,主持人上台:“女士们先生们!在历经十三个月零七天的史上最严禁购之后,绝望小镇终于迎来了自由买卖房产的这一天。为了迎接这不寻常的一天,经镇政府批准,全镇地产商于今日共同推出大家盼望已久的——房地产证券化!”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各路人马轮番上台发言。余昭阳没有注意他们,他的眼光集中在躲在人群中的赵口口身上,因为他看见赵口口在衣服里藏着一把锤子。

他要干什么?从与这个人仅有的几次交道里,他能看出此人有点中二,谁知道今天会做出什么傻事,实在有点为他担心。

“好的,现在我身后的大屏幕显示,已经开始集合竞价,房产市场时隔一年多的首笔成交价格会是多少呢?我都有点期待了。”

突然,彭的一声!大厅里的巨型屏幕哗啦啦碎掉一地。

人群开始骚乱,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余昭阳。他看着赵口口从怀里掏出锤子,像投掷一杆标枪,朝大屏幕投去。然后拨开骚动的人群,走向舞台的麦克风。

“NO TRADING,NO KILLING!”

保安正欲上台,赵教授又开口了:“我生在这个小镇,不出意外未来还会死在这里。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的爸爸告诉我,小镇现在还不够好,还需要我长大后去建设。我铭记父亲的教诲,直到自己也成为父亲。我会让我的儿子每天读历史读报纸,让他知道小镇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正在发生什么。我知道他对这些很反感,但是没关系,许多年后他会长大成人,会明白为什么要爱这片土地。为了实现对小镇做贡献的理想,我报考了经济学,成为一位经济学家。也就是大家口中的砖家,叫兽。对于这些称谓我不曾生气,因为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我今天,主要想讲的是什么呢,说来说去还是房价。房价就像大气中一个最强烈的漩涡,所到之处许多经验和常识都被连根拔起,强大的引力让我们的一切不得不围着它转,再也分不清魔幻和现实。我恳请大家,能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个事,想想解决的办法。我知道这两天我上窜下跳,惹大家讨厌。可是,为什么我表现得像个傻逼?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整个会场陷入寂静。许久许久才有人发言:

“你在说些什么逼话?”

“FUCK U !滚吧!砖家!教授!”

突然观众席中有人往台上扔了一块香蕉皮,接着无数的矿泉水瓶、高跟鞋、iPhone向赵口口身上砸去。

赵口口在枪林弹雨中一言不发,望向副镇长,指了指破碎的屏幕,摇了摇头。工作人员上台将他带了下去。

主持人走回狼藉的舞台,说:“发生了点意外情况,但依然阻挡不住大家自由买房的热情对不对?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对!”人群一齐欢呼,吹起口哨。

“即使用小屏幕看价格也不影响对不对?”

“对!”欢呼更热烈了。

“好,让我们屏住呼吸,静待集合竞价结束,等待首笔——出来了出来了,首笔成交价五万六!价格还在直线拉升,让我们等待,看会不会涨停!”

“涨停!涨停!涨停!”众人有节奏得给房价鼓着气。

“停了!”主持人往地上一跪,做出一个胜利的姿势,大声念着最新的房价:“最新成交价!七万八千四百元每平方米!”

“耶!”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相互拥抱、哭泣,没有注意到可怕的事正在发生。

只有余昭阳看到了,他发誓从未见过这样操蛋的事:显示蜡烛图的屏幕上,那根大阳线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一道剧烈的光,刺穿屏幕,刺破屋顶,直插云霄,然后在天空爆炸,无数火球散落下来。


凄风,苦雨。

一个小男孩,抱着心爱的足球,在一间间狼藉的商铺翻找,这里曾是小镇最繁华的商业街,现在却连半块面包都找不到。

天已近黄昏,小男孩不敢逗留,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条街道,他快步向超市门口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狼叫。

比迎头遇见一头狼更可怕的事,就是听见狼叫。

小男孩飞快跑到门口,拉过一只货架堵上门,但是超市早已被打砸成一条丝袜,五六只狼从窗户跳进来,向他问好。

小男孩慢慢向后退,手在货架上摸索,想找到防身的东西。但狼并不像电影里一样多做停留,直接向他飞了过来。

“啊!”毕竟还是个孩子,小男孩捂住眼睛叫出声。

砰。一声枪响,飞翔的饿狼秀了一个完美的起跳之后动能衰竭,扑通一声跌落在地,血流到小男孩脚上,还是热的。

余狼一哄而散,一辆皮卡穿破超市大门,停在死狼身边,一个老头从车上下来。

“小朋友,它们几个是要抢你的足球吗?”老人用猎枪戳了戳狼尸,把枪挎在背上,微笑着对小男孩说:“别怕,它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男孩没有说话,老人以为他是吓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小朋友,是在找吃的吗?你饿吗?”

小男孩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我在找早餐。”

老人哈哈一笑:“巧了,我也在找早餐,还是昨天的早餐。早餐在哪呢?我找啊找,呀!找到了。”

老人用枪指了指狼的尸体,问男孩:“这个早餐行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

“小朋友可不能挑食。”

“不。”男孩依然一脸平静,“这份早餐只能吃一顿,吃饱了还会饿,我要你肩上的那份。”

小男孩抬起手,指向老人肩上的猎枪。老人大吃一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过了一会缓缓说:“五岁的小孩可不好玩枪。”

“如果不玩,可能我不会活到六岁了。”男孩说。

“那我可不希望你只活五岁。”老人取下猎枪,把它交给男孩说:“我来教你用,但是我都怀疑你能不能承受这枪的…”

砰!老人话没说完,小男孩的第一枪已经开出去了,狼的身上又多了一个枪口,和第一个差不了几公分。

没容老人惊讶,小男孩紧接着又开一枪,这次打在两个枪口中间。

“好呀!打得好!”老人兴奋的拍着手,显然很开心收到这位徒弟。

“这枪里只剩一发子弹,再开一枪我来教你换子弹。”老人开心地向车里走,刚走到车门就笑不出来了,小男孩出现在车窗的倒影里,正在用枪指着他。

“小伙子,不要激动,这辆车和车里所有的东西都归你了。”老人举起手。

“丁一任,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和余昭阳是害死我爸爸妈妈的元凶。”

老人听完。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孩子,我不知道怎样向你解释。但电视上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你不用向我解释,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只是收留了余昭阳,与别的事无关。”

“可余昭阳也不是坏人。你不会真的相信,他是房地产请的黑嘴吧?”

“那他为什么不站出来!一个躲藏起来的嫌疑犯,已经是凶手了。”

“小朋友…”

“你走吧,如果你跟余昭阳有联系,告诉他我要去杀了他。”

小男孩把枪挎在肩上,用一把刀去割狼肉。

“孩子…”

“别废话,快走。天晚了,现在你没有枪了,小心狼来欺负你。”

丁教授打开车门,还想对这孩子说几句话。突然那孩子又用枪指着他:“刚才你说这车里的东西都归我,对吧?”

丁教授哭笑不得,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

小男孩爬进车内,抓过坐垫上的一个毛绒娃娃说:“别害怕,我只要这个。”

“这个可不真像你会喜欢的东西。”

小男孩把娃娃紧紧抱在怀里,平静地说:“这个,给我妹妹。”

丁教授回到绝望牧场,这里已成为绝望小镇气候最恶劣的地方,没有人敢冒险前来。

“给,啤酒。这可是好东西,越喝越少。”丁教授煮着狼肉,递给余昭阳一罐啤酒。

“您什么时候开始挖这个地下室的?”余昭阳躺在床板上,已经一天没有动弹了。

“四十多年前吧,在我第一次去风暴现场收集数据之后。”

“您还挺有前瞻性。”

“我只是惜命,无论什么处境,我都觉得活着就好。不像你,多大点事就要死要活。”

“既然这样,您实在应该多存贮些面包的,而不是酒。”余昭阳爬起来,打开啤酒喝了一大口,靠在床上。

“哈哈!真到了世界末日,你肯定会想喝两杯,而不是吃什么操蛋的面包。”丁教授关掉火,说:“对了,今天我被一个孩子洗劫了,抢走一把枪和一个毛绒玩具,还让我通知你,他要来杀了你。”

余昭阳走在街道,并没有想象中遭众人围堵的场景,因为地面上一个人也没有。

他抬头看看天,那跟大阳线还悬在天上,遮天蔽日。全镇依然海啸地震台风不断,但已不再听闻有人哭泣,因为死人不会哭泣。

余昭阳来到丁教授说的超市,希望能遇见那个小男孩,向他道个歉,或被他杀死。

正在这时,他听见头顶有轰隆隆的响声。乌压压的黑云布满天空。那跟阳线又逐渐发亮发热,从乌云中落下几万道闪电,肆虐着饱经蹂躏的小镇。

余昭阳感觉一股绝望的怒火在心中翻腾,爆炸开来,他在暴雨中仰面朝天,指着那根通红的柱子怒吼,叫骂,直到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哥哥,这个人在哭什么呀。”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过头,看到一对兄妹,哥哥给妹妹打着伞,妹妹的手里拿着一只娃娃。

“小妹,这个人没有哭,只是雨水落在了他脸上。”

“那我们把雨伞给他好不好?这样别的人就不会笑话他了。”

“好,你去送给他吧。”

小女孩接过雨伞,一双光着的小脚丫淌过漫过膝盖的雨水,来到余昭阳身边,把伞把塞到他手里。

“给你,这样路过的人就不会以为你在哭了。”

余昭阳笑了笑,问:“把伞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有这个呀!”小女孩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戴上,开心地笑了。

余昭阳把伞塞回小女孩手里,把衣领提过头顶用手纂紧,咕哝咕哝地说:“那我有这个。”

小女孩被逗笑了,把雨伞扔掉,也学着他把头塞进衣领里。

余昭阳从地上拾起雨伞,给小女孩打好,然后看着他的哥哥。男孩始终一脸平静,五岁的脸庞在闪光中一明一暗地变幻着阴影。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分钟,男孩拿回雨伞,牵过妹妹的手,走了。

电闪,雷鸣。

赵口口正在打包一摞报纸,这种天气想要保存好它们实为不易,更加上还要经过长途跋涉。赵嗯嗯从卧室走出来,难过地看着他。

“爸爸,你不跟我和妈妈一起走吗?”

赵口口放下报纸,亲了儿子一口,对他说:“儿子,爸爸会去找你们的,等着爸爸。”

这时妻子对赵嗯嗯说:“嗯嗯,去车上等着妈妈。”

等孩子出门后,她抱住赵口口,说:“我要是和嗯嗯一个年纪就好了,这样我才能相信你的鬼话。”

“亲爱的,儿子不是相信我,而是愿意相信我。”

“我也愿意,相信我,我也愿意。”妻子抱紧他,两个人刚要吻上去,门铃响了。

赵口口打开门,惊呆了。他从没想过余昭阳会来找他。

“余…余先生。我没想到你会来,非常抱歉那天对你不尊重。”

“不,应该是我说抱歉。把你的努力全毁了。”

“哪里,哪里。事发之后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你,实在是不讲道理。我也不知道怎么制止他们。”

“赵教授,您这是要搬家吗?”

“呃,是。她们娘俩去西部,我不走。”

“去西部,然后抢地,建房子。然后重演这里的一切。”

赵教授沉默了一会,叹道:“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等到那边出现这样的问题,至少需要十年二十年。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希望他们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赵教授,我这次来是寻求您的帮助的。”余昭阳说,“以前我一直用物理的角度研究绝望小镇的气象问题,现在想来绝望小镇的问题其实是经济问题。”

赵口口说:“其实我已经绝望了,经济问题归根结底是人的问题。而人,一直在重复着做些自作自受的事。”

“不,是小一部分人作,大部分人受。”余昭阳又想起那两个孩子,坚决地说:“我一定会亲手解决我做的错事,请赵教授帮帮我。”

赵口口转身看了一眼空空的屋子,说:“好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在狭窄的小巷走着,赵口口向余昭阳介绍:“这里的房子都是几十年前建的了,镇政府多次想拆掉都没有如愿。”

“是居民不满意安置费用吗?”

“也不全是,这里住的大多都是老人,也用不着太多钱。住了一辈子的房子,有感情了。”赵口口又指着四周围住矮房子的高楼大厦,说:“最近困扰我的问题就在这儿,此前一室难求,房价肆虐也有道理。可是现在十室九空,再也没有成交价。绝望小镇依然天灾不断。究竟是为什么?思来想去,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房价依然在不断产生。”

“您是说,有人在抄底绝望小镇?”

“不不不,抄底的资金还掀不起这么大的浪。我顾虑的是,有人故意囤积房产,自买自卖,为的,就是彻底毁灭小镇!”

余昭阳倒吸一口凉气,说:“是什么人?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赵口口叹了一口气:“唉,不知道。总之,如果你我要调查这件事背后的秘密,恐怕早晚会卷入这场阴谋中。”

“我不怕。”余昭阳坚定地说,突然他看到前面小屋走出一个奇怪的人,连忙叫:“喂!前面的人!别走!”

那人拔腿就跑,余昭阳和赵口口追了上去,追了几条小巷,终于把他堵在一个死胡同。

“天哪!”余昭阳喘着粗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屁股是长在头上的吗?”

牛世民蜷缩在角落,不敢吱声。

赵教授扶起他,对他说:“别怕,我知道你。你现在住在这里吗?”又转身对余昭阳说:“他是去年来到绝望小镇的,很孤僻,很少有人见他出门过。”

“对不起,我实在…”余昭阳歉意地说。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你住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这房子是你买的?还是租的?”

赵教授也想起一件大事,追问他:“对呀!我记得你在这儿住大半年了,可是上半年不是一直禁售禁租吗?”

牛世民结结巴巴地说:“这房子…是…是我买的…一个阿婆看我可怜…”

“多少钱?”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只有八千块,全都给她了。”

“八千块!”两人不可思议地对视了一眼,余昭阳喃喃道:“我好像知道怎么战胜房价了。”

赵口口擦了擦汗,说:“我好像也知道了。”


“绝望小镇幸存的居民们,现在播报一条重要通知:今天下午请大家到原镇政府竞选厅集合,赵教授找到了战胜房价的办法。重复,赵教授找到了战胜房价的办法。请大家务必前来。”

收音机里传出这个消息,还没到中午,留守绝望小镇的群众就已挤满镇政府。这无疑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人们在大厅拉起手唱起镇歌,脸上挂着幸福的泪水。

赵口口一上台,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副镇长不得不走到台下劝说人们安静。

最后终于安静下来,只剩几个擦眼泪擤鼻涕的声音。

“朋友们,很抱歉向大家撒了谎,实际上真正找到战胜房价方法的人,是余昭阳。现在请他向大家介绍。”

余昭阳刚上台,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赵教授不得不重回台上:“大家请安静!过去大家对于余先生有许多误解,以后你们会明白的,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团结一心,战胜房价,绝望小镇现在就这一些人了,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

过一会人群中有人说话:“同胞们请安静,不妨听听这孙子讲什么,我们相信赵教授!”

“对!我们相信赵教授!”

人群安静下来之后,余昭阳开始发言:“首先我想说的是,这个方法是我和赵教授共同发现的,非常感谢…”

“别TM废话了,直接说正题!”人群中有人打断他。

余昭阳放下手里的实验数据,说:“那好,经过一个月的实验,我们找到了房价飞速上涨的原因,也就同时找到了遏制它的办法。大家请看大屏幕,这是我们一个月以来的实验过程和数据…”

“快说结果!”群众不耐烦地叫喊着。

余昭阳看着台下张牙舞爪的听众,闭上眼睛宣布:“实验结果表明,房价之所以上涨,是因为我们都有屁股,如果我们都能把屁股割掉,房价就会下降。如果我们能把屁股和脑袋调换位置,房价再也没有伤害我们的力量。”

这次没有人吵闹,整个会场陷入寂静。许久许久才有人发言:

“你在说些什么逼话?”

“FUCK U !滚吧!砖家!教授!”

突然观众席中有人往台上扔了一块石头,接着无数的木棍、草鞋、收音机向余昭阳身上砸去。

赵口口再次上台想控制局面,但已经没有用了,群众一拥而上,连他一起打。

余昭阳被打得意识模糊,濒临昏迷之际看到一道闪电劈下,竞选大厅的屋顶开了一个大口,人们四散奔逃。

他勉强爬起来,摇摇晃晃跟着人群向室外走去。不断有逃命的人在他耳边咒骂,有人逃命之际还不忘给他两脚。

当他走出门口,迎着微微细雨,看到绝望广场挤挨在一起湿透的人群,心都碎了。

天空的阳线变红,变热,竟然转动方向,正好瞄准绝望广场。

一个哭泣的男人抱着孩子,看见余昭阳走出来,问他:“你是嫌上次害我们害得不够,这次特意把我们聚在一起赶尽杀绝是不是?”

阳线开始下落,逐渐加速,越来越亮,越来越红,越来越热,越来越快,拖着长长的火焰,冲向绝望广场。

余昭阳掏出一把刀,迎头向阳线跑去。

地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人们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等待死亡,突然,气温降了下来。

人们睁开眼,看见阳线在上方几百米的地方停住,余昭阳站在阳线正下方,一手拿刀,一手高高举起,手里拿着半块血淋淋的屁股。

阳线逐渐熄灭火焰,飞了回去,重新悬在天上。

余昭阳走到人群中间,奄奄一息地大声说:

“一万一千年前,绝望小镇的先辈们来到这里搭建房屋,圈养牲畜,组成村落。这个小镇受孕于永远向着美好生活前进的理念,并献身于一切让所有人安居乐业的理想。

“如今我们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战争,以考验我们或任何一个上述理想的人类群体是否能够长久生存下去。朋友们,同胞们,小镇的所有居民们,全世界现在都注视着我们,处在邪恶房价压迫下被奴役的全国人民都注视着我们,伟大的解放使命已经落在我们的肩上。我们不能辜负这个使命!我们进行的战争是解放战争,正义战争。

“再过一个小时,我希望大家可以割下自己的屁股。而一场前所未有的宏大空战也将因我们而被永久镌刻在小镇历史之上。屁股——对于我们所有人而言这个词将从今天开始有了它新的意味。

“战斗,你可能会死;逃跑,至少能苟且偷生,年复一年,直到寿终正寝。你们!愿不愿意用这么多苟活的日子去换一个机会,仅有的一个机会!那就是回到战场,告诉敌人,他们也许能抬高我们的房价,但是,他们永远夺不走我们的自由!

“这里,让我表明我的坚定信念:我们唯一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我不知道别人将选择怎样的道路,但对我来说,不自由,毋宁死!”

细雨,飘洒。没有人哭泣,是雨水落在他们脸上。

一个女人站起来,割掉自己的屁股。接着,一个、两个,一把希望之刀,勇气之刀,自由之刀在广场上每个人的手中传递。当最后一个人割下了自己的屁股,人们一同举起双手,用新鲜的屁股对准天上的阳线,屁股里发射出成千上万道光芒,所有的热量集聚悬浮在天空的大阳线上。

大阳线痛苦地叫了起来,慢慢开始冒烟,最后燃烧殆尽。

雨停了下来,阳光温柔的洒向绝望小镇。余昭阳再也支撑不住,向地上倒去。就在快摔倒的时候,他感觉被人们抱住,往天上抛。和他一起的还有赵口口。

他幸福地闭上眼睛。却听见赵口口向他喊:“房价被消灭了,但还有意图炒高房价,毁灭小镇的黑暗势力,你愿意和我一起调查吗?”

“当然!”余昭阳向他大喊:“我们还是不要把希望,寄于下一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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