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如姐,见字如面:
我不知道这样称呼你到底对不对,是否能够表达我足够的敬意,我想称你为女神,但又觉得太娱乐化,因为你的《南京大屠杀》是一本以历史为依据的严肃性文学作品。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称呼你姐姐,就像邻家大姐姐一样。
这几天颇不宁静,一是智齿被拔,二是严重感冒,三是自己的作品被封禁,这让我十分苦恼和无助。我一度想扔掉手中的笔,轻佻地以为我不会再爱写作,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写作,就像我不知道如果我把写作扔掉之后,我是否还会跟以前一样过着饱食终日、混吃等死的日子?
你知道的,写作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是一条不归路,我们都无法回头,真的,这是条绝路。在这条路上我们都是孤独的,既享受着文字带来的欣喜,又承受着文字带来的痛苦,似乎痛苦又要比快乐多很多。
佛家说,众生皆苦,你我也不例外,请原谅我依旧纠结在自我的小世界里,我很痛苦,因为无法被理解,很抑郁。但是我在12月13日的新闻中看到了在南京举行的国家公祭仪式,我看到了那些惨绝人寰、绝望窒息的历史场景,这压抑地我无法呼吸,而我瞬间想到了你。
一个29岁就写出《南京大屠杀》的传奇女子——张纯如,一个应该被记住的名字,一个应该被写进灵魂深处的名字,一个应该被刻在骨子里的名字。
张纯如之名“纯如”,出自《论语 八佾第三》“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绎如也,以成。”意为纯正和谐。
距离1937年12月13日侵华日军侵入南京已经整整过去了八十年,几乎相当于一个人的一辈子。现在的北方大地上,寒风凛冽,雪花飘飘,冷得我猫在家里,不想出门。
这都让我难以忍受,以至于无法想象八十年前的这个时候那些被屠杀的同胞们的那种痛苦,残垣断壁、血流成河,看着亲人在面前被强奸轮奸、痛苦死去……那种痛苦一定是最绝望的、最压抑的、最让人精神崩溃的。
我觉得我是欠你的,认识你的时候是在十年前,那是我的青葱岁月,是我最美好的年纪,那时我还是一个满腔热血、关心时事的大学生,当然里面也充满了更多的狡黠和自私,我关注时政更多的是精致的利己主义,因为我需要一份体面而优越的工作。
现在我实现了,每天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偶尔看看太阳发发呆,有时候抱怨抱怨吐个槽,我在充分享受生活优渥的同时,似乎也在透支着自己的青春、激情和热血。
我麻木了、颓废了、锈掉了,犹如一具死尸,我有种冷漠无情和麻木不仁的想法,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直到我遇上了写作,我似乎又活过来了,我知道的你我什么都不缺,当然你的家庭条件要比我好很多,书香门第,簪缨世族;你的学识也比我好得多,伊利诺伊大学新闻学学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写作硕士、俄亥俄州伍斯特学院荣誉博士。
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缺。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们在世界上过着平凡的日子该是多好,你有你的家庭,有爱你的丈夫和孩子,我知道他们一定很优秀。因为像你这样优秀的女人,能够和你并肩走在一起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必定是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我也是,我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是我有自己的小确幸,我什么都不缺,事业小有成就,家庭和谐友善,朋友衷心支持。
如果我们都这样该有多好,或许有个机会,我们一起开车经过风景如画的林荫大道,停靠在洒满阳光的草地旁边,然后优雅地在最绿的那丛青草上铺上洁白的桌布,拿一些精致的烘焙点心,倒上一杯法国西海岸上最好的葡萄酒,看着夕阳缓缓落下……
可是我们没有,对,你没有,我也没有。
因为我们都走在写作的路上,我写的是小事儿,在和普通人探讨居家过日子的点点滴滴;你写的是大事,《南京大屠杀》、《中国导弹之父》(《蚕丝》)、《华裔美国人》,这些关乎国家和民族。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小写手,是注定和你无法相提并论的,因为我们太平凡,太庸俗,太自私,所以凡事总会留几分。我们过的是毛不易的《像我这样的人》的生活。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本该灿烂过一生
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
还在人海里浮沉
像我这样聪明的人
早就告别了单纯
怎么还是用了一段情
去换一身伤痕
像我这样迷茫的人
像我这样寻找的人
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
你还见过多少人
像我这样庸俗的人
从不喜欢装深沉
怎么偶尔听到老歌时
忽然也晃了神
像我这样懦弱的人
凡事都要留几分
怎么曾经也会为了谁
想过奋不顾身
像我这样迷茫的人
像我这样寻找的人
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
你还见过多少人
像我这样孤单的人
像我这样傻的人
像我这样不甘平凡的人
世界上有多少人
像我这样莫名其妙的人
会不会有人心疼
我们的一生都站不到像你那样的高度,但是我依然会向你靠近,尽管这个过程很痛苦。你是个女人,你知道的,我是喜欢女人的,表面上打情骂俏、风花雪月,其实是深深的喜欢,是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喜欢,是那种给予足够尊重的喜欢。
所以我看不得女人受苦,在我的笔下,女人是脆弱的又是刚强的,是多愁善感又是顽固执拗的,因为我知道做女人不容易,初潮、月经、分娩、育儿……真的,这辈子做女人太难了。
我觉得你和《女狙击手》中的主人公柳德米拉是一样的,只不过她消灭敌人的方式是狙击步枪的子弹,而你是如刀似剑的文笔,特别是《南京大屠杀》。
可我真心疼你,为什么一个国家和民族非得要一个女人来承受这样的痛苦?
当柳德米拉毫无表情的说出她击杀过309名法西斯时,整个美国媒体群为之轰动,第一夫人也不例外。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传奇英雄,第一夫人邀请她入住白宫,两个女人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在众人看来,柳德米拉不过是个芳龄25岁的美女,并且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富兰克林夫人却从她坚毅的外表下,了解到她不为人知的伤痛。她曾经三次恋爱,但是无情的战争却连续三次夺走了她的爱人。
在战争中,最可怕的不是牺牲,而是活下来。因为生者不仅要担负起重建的重任,还要长久背负战争带来的伤痛和孤独。一如柳德米拉,身心俱是遍体鳞伤的她成了英雄,却也负起了难以承受之重。
英雄注定孤独。或者说,耐住了那份孤独,注定会是英雄。
战争不应该是男人冲锋在前么?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是个怂蛋,除非迫不得已、忍无可忍,绝对不会去跟别人干架对骂。在很多人呼喊打架报复的时候,我总是想用忍让和解的方式解决问题。
因为我知道战争是残酷的,只要有战争就有死伤,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家庭,最终受伤害的还是普通民众。我真的不想看到任何的流血冲突,这太残酷,但是我也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刻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冲上前线,因为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我们去用生命捍卫。
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碑文来自于德国新教神父马丁·尼莫拉的忏悔词《我没有说话》。
在德国,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
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
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
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
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太多的战争表明,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后盾,一个人的尊严是非常容易被践踏的。尊严来自于实力,这话很冷血,却又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我们从饱受凌辱的外国侵略中获得重生,发奋自强,因为我们知道“落后就要挨打”绝对不是一句玩笑。因为这个,我们付出了太多温热的鲜血和生命。
纯如姐,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自私自利,比起英雄来,我更愿意你做一个自私的女人、一个单纯的女人、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普通到在大街上遇到转眼就忘的女人。
因为那样,我觉得你会平淡而幸福的走完这一生,嘴角含笑地离开这个世界,就像《泰坦尼克号》中杰克在冰冷的海水里快要死去的时候对罗斯说的那样:“你会离开这里,你会子孙满堂,你会看着你的孩子长大,你会在百年后寿终正寝,你会死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这里。”
纯如姐,我宁愿你没有写《南京大屠杀》,只要快乐地活着,这样就足够了。这些都是往事,都是伤痛,你写这些干什么?开开心心跳支舞,舒舒服服泡个澡,该多好!可是我知道你做不到,你的身上有责任和良知,你无法避开,因为历史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文字。
现在我最后悔的是那天公祭日,我竟然没有想着写出一点关于祭奠亡灵的文字,一点也没有,这不应该是我一个星标作者应该出现的失误。我只是纠结于自己的文字如何被封,在想写作到底是为了什么?直到我看到了新闻,想起了你,作为一个美籍华裔,南京大屠杀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刻我释然了。我的这些小挫折和你比起来,那都不值一哂,我因为一点小屁事儿而自怨自艾以至于呼天抢地、要死要活,放弃自己的写作之路。
可是你呢,你始终是一个人在扛,扛着整个民族的伤痛在和日本右翼势力对抗,身为一个弱女子,我无法想象你所承受的那种精神痛苦,一定比我的精神压抑和痛苦窒息要厉害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一亿倍。
张纯如所从事的事业在美国,在西方世界,都是一项孤独者的工作。
她接触到的是血淋淋的史实,在《南京大屠杀》一书的写作过程中,张纯如经常气得发抖、失眠噩梦、体重减轻、头发掉落。她面对的是尽显人性恶劣、残忍血腥的历史,南京大屠杀是一部酷刑百科全书,这些她都要具体面对,还要叙述出来:砍头、活焚、活埋、在粪池中溺淹、挖心、分尸……
书成后,她又得面对日本右翼势力的报复和骚扰。她不断接到威胁信件和电话,这使得她不断变换电话号码,不敢随便透露丈夫和孩子的信息,她曾经对朋友说,这些年来她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
由于她又开始准备写美国二战被俘军人在菲律宾受日军虐待的历史,接触到的残酷史实又一次触发她的病痛,引发了她的忧郁病症,而且张纯如还患有偏头痛,这是忧郁症的表征,巨大的病痛揪割着她,她的忧郁症不断加深。
2003年7月张纯如在为她的第四本书进行研究旅行时,曾因精神崩溃而住进医院。张纯如的先生道格拉斯(BrettDouglas)于2004年11月9日清晨5时30分向警方报案称张纯如已失踪。道格拉斯对警方说,他最后一次见到妻子是在当天凌晨2时。张纯如在给家人的遗言中说,希望他们记住她患病以前的样子:全心投入生活,献身她的事业、写作和家庭。
2004年11月9日,张纯如,这个曾为南京30万冤魂奔走呼号的女子,将自己的白色轿车停在一段荒僻的公路旁,然后掏出手枪,结束了自己年仅36岁的生命。
纯如姐,是你感动了我,我愿意作为一个平凡人向你致敬,我依旧会拾起手中的笔,写作自己的文章,这或许也是在选择痛苦,但我觉得终其一生都无法超越你承受的痛苦的万分之一。你让我看到了坚强,看到了执着,看到了责任和担当,而这些,我希望乃至渴求在今后的写作路上,我也能够在自己身上看到。
纯如姐,你知道么?我们国家在你去世的十年之后,也就是2014年,通过立法的形式将每年的12月13日确定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更多的人开始认识你,敬重你,缅怀你,你应该感到很欣慰,你的《南京大屠杀》早已作为经典巨擘而屹立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之林中。
纯如姐,写出那么好的作品,付出那么多的心血,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一定很累的,该好好歇一歇了。真心希望你在天堂再也没有痛苦,今天写《乡愁》的著名诗人余光中也走了,有他那么有趣的人,你一定不会孤单。
请容许我单纯地希望你下辈子就做个普通女子吧。别再让我心疼了,不如来生就做个小家碧玉、邻家女孩吧,过一过我们这样平凡的日子,也挺好!
冲浪小鱼儿写于2017年12月14日夜












网友评论
小鱼儿很走心。
文中的:纯如姐,我宁愿你没有写《南京大屠杀》,只要快乐地活着,这样就足够了。这些都是往事,都是伤痛,你写这些干什么?开开心心跳支舞,舒舒服服泡个澡,该多好!可是我知道你做不到,你的身上有责任和良知,你无法避开,因为历史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文字。
看到小鱼儿大多像这样的感受,让读者为之感动,为纯如敬佩。
以之对比,真的觉得自己太缈小。
文章千古事
是非天地知
笔杆直且节
曲折全在人
当宛平城墙被子弹穿透,中国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7月份,是宛平,12月份,是南京,而1931年同样不能忘记,中国的抗战不是八年,已经被定义为十四年,多么漫长的屈辱和苦难,只是,离你我很遥远。日期,只是一个标记,而真正需要的是不要忘记这些日期的历史意义,让生命存在得更加有温度和价值。记取是把历史刻在心底,时时刻刻,提醒我们应该与国家记忆保持一种怎样的联系。当看清了世界的真实,也更容易看清自己的内心,只有内心依然坚守一份善良和勇敢,才是对历史最大的尊重。和平与安宁比所有的诗歌和远方更值得珍重,没有强大的祖国,就没有有尊严的人民,而所谓的文字也将失去意义。张纯如,值得被记住,她曾经做了她认为有意义的事,也让我们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更多的认识,你写的很棒,相信你会做得更棒。没什么可好纠结的,要说纠结,比你值得纠结的人更多:)
愿你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也希望天堂没有黑暗,没有右翼的骚扰。
追悼,安好。
每一次看你的文章都能看到长长的反思领悟总结,很爱思考的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