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梦

讲个十多年前的事。

也是冬天最冷的时候。

我们单位前面大门朝北临街，门前与大马路之间有大片绿化带，后院生活区从东边出去是个胡同，和大街呈丁字，老板家就在对面小区。

那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大家看见单位门前躺着一个流浪汉，在绿化带和楼墙之间那个狭窄的通道里，据说天不亮就在了。

这人蜷在那里时不时很大声的嚎叫呻吟，衣服蹭在地上，很破烂的棉袄，这样寒冷的天气明显不足以御寒的，头发又脏又乱，遮住了脸。

我们的同事着急打卡，附和着偶尔抄近路的居民围观询问稍作逗留后，又都走开了，大街上人来人往，都是急匆匆上班上学的，并没人留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保洁阿姨是个非常好热闹的人，给我们实时报道，这人一直在那挣扎挪动，移到胡同口那里，她给送过去一杯热水，胡同里开小卖铺的老红媳妇给买了葱花饼，但是这人也没吃也没喝，她们问啥也问不出来。

我也只是看了几眼，听别人说了几句，想着总会有人来管吧。

那天我比平时走的晚，从后院推了自行车出来，正好有车进胡同，开得特别慢，小心翼翼车紧挨道路一边，我突然发现路正中间躺着一个人，车灯特别亮，打在他身上，不知道是光太强还是别的原因，我好像看见他嘴里吐血沫，一种说不清的难受，等车走开后，我还是不想靠太近，大声问你怎么了，能听见我说话吗？并没有回音。这时路上也没有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了一会后我觉得应该打电话，先拨110，我报了地点后那边说他们白天出过警了，应该是120的事，120说没主他们不能接，要打救助站，三家都说自己已经来过了，但是都说不归他们管。

大概出租车也不拉吧，我觉得我可以回家了，可我越走越是心不安。

然后想老板是不是比我更有办法，于是给他打电话，他说我知道啊，不是让人打110吗，……总之他说公家单位政府机构都不管，自己尽心了之类。

我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开始游说，我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家拿公家没办法，你看，这人在你眼前，一边是你家，一边是你的公司，假如明天真的人不行了，你的身份地位摆在那，一来天天在这过来过去，想起都膈应倒霉，二来肯定会招来很多负面舆论。还真被我说动了，老板说他这就找人去。

我踏实回家，一夜无他想。

快天亮的时候，我在梦中看见那个人，衣服还是那么破，头发还是那么乱，但是他的脸完全没有车灯下我看到的那副混浊模糊，而是清清爽爽，他对着我笑，很友善，很平和，我想真是太好了，这个样子比较容易找到家，然后一下子就醒了，猛地坐了起来，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

我比平时快很多的速度赶到单位，进门看见后院住宿舍的同事国国，问他知道昨天那个人怎样了，他说，昨晚送到医院就说不行了。

我们老板通知了媒体的朋友开着跑现场的车过来，住后院的几个同事帮忙把人送到医院，却已经救不过来了，老板垫付的各种费用，他说，姐，头做了一件好事，我说你们几个也做了好事。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托梦一说，总是我做过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梦，无论当时多么诡异或惊心害怕，时间久了就忘个干干净净，但是那个梦里情形至今都是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