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躯,孤独而烦燥地行走在这火热的正午。风干燥得像传播衰老的病毒,被它抓上一把,你便感到自己老了许多,你会看到,无数只干枯如经年失水的松树的枝条一样的爪子,从四面八方向你袭来,肆意地在你身上撕扯摩挲,让你感到十二万分的恐惧与恶心。
我想尽快逃开,但总是走不快,那如丝如缕,断断续续的二胡声,拌住了我。
一个干瘪如薯的老头,歪斜着倚在花坛边上,十分投入地在拉着一把破旧的二胡。
说实话,他制造的声响,更像在拧一个生锈已久的螺丝。也许他本来就是拧螺丝的,拧了一辈子螺丝,现在上了年纪有些拧不动了,颤颤巍巍,哆哩哆嗦,总是拿不准谱。
也许他在家里受够了气,儿子或女儿上班了,儿媳妇或姑爷做生意去了,孙子或孙女上学了,老伴或是老婆打牌或跳广场舞去了,家里只剩他孤家寡人,早上用过的餐具刷洗过了,全家人的脏衣服洗过了,屋地擦过了,菜买回来了,午饭烧好了,剩下一点时间做什么?唉!拉一曲小调吧,为过去那沉重却甜蜜的日子,也为如今这疲惫的路人。
也许他在家里飞扬拨扈,什么也不管又什么都管,所以大家都疏远他,躲着他,这样他被孤立了,他感到气愤、寂寞、烦燥。于是他砸破了锅、推倒了墙、摔碎了电视机,踢翻了暖水瓶,拎起二胡跑出来拉他个牙根发痒。
出许他早年丧母,中年丧妻,老来丧子,他什么也没有,就剩下一把二胡。
也许他从来也没结过婚,生下来就没了父母,从懂事起就拉二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二胡是路上拣的,别人送的,还是经自己精心策划从别人手里搞到的。于是他拉着二胡沿街乞讨,他拉《二泉映月》,拉刘天华、拉贝多芬、拉《同桌的你》、拉《北方的狼》、拉G大调、拉C小调、F跑调。人们开始不理他,不给他钱或面包。他就抱着二胡独自憔悴,夜里梦见自己变成了薯干。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老头,他也许是个十八岁少年,或是十六岁的女孩,为了什么?演戏?艺术?实践?谋生?恶做剧?抑或是恶做剧、艺术、实践、谋生、演戏。
我终于走不动了,气喘嘘嘘来到老头面前,像烈日下的狗一样,张着大嘴哈着气。
我蹲坐在老头对面,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老头我好象认识,好象在那见过。这一发现使我惊喜万分,那干涩的旋律也变得明快了。
“大爷,您认识我吗?”
“认识。”
“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也许。”
“我拉二胡是不是跟您学的?”
“也可以说我这手艺是你教的。”
“那我怎么想不起来您是谁呢?”
“你仔细想想。”
“仔细想也想不起来,您到底是谁呀?”
“我呀?我就是你呀!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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