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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人如果没有记忆,仍然可以活得很好。就像我从接到林雨的信息后,一直到走进便利店,这期间我不记得自己抓起了哪件衣服套在了头上,不记得自己选择了哪双鞋,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下的楼又穿过马路。我的脑子里似乎一直在想着便利店的样子,猜着林雨会从哪里出现。
我看着两排零乱的长货架,没发现她的身影,便低头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问她在哪。随后一声清脆的苹果手机提示音从便利店最里面的角落里传出。我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林雨正安静地站在一个小货架前,上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卫生巾。而她则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鼻子上架着一副圆眼镜,脸上卸了妆。虽然眼毛不像平时那样又黑又长,嘴唇褪去了些许的红润,但我却觉得这样的她,更清纯可爱。
林雨好像没有平时那样俏皮了,像淑女一样地眨着眼睛,小声地问我:“看见什么了?站在那发呆。”
我笑了笑,回:“看见一个小姑娘,怎么穿得这么复古呢?”
她委屈地说:“我的衣服刚洗过了,这是我姥姥的外套,有那么难看吗?”
我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像是个演员在排练话剧,很有味道!”
她扬着嘴角,一脸得意地说:“还挺会说话,平时没少勾搭小姑娘吧?”
我掏出手机,点开屏幕,举在了她的面前,说:“哪有时间勾搭小姑娘,这里面除了我妈,就是工作的事,对,还有你的微信,不信你看!”
林雨瞧了一眼,便把头转向了别处,一边向外走,一边说着:“谁稀罕看你手机,去别的地方转转么?”
我跟着她的脚步,回道:“行啊,去哪都行。”
我们穿过了两个路口,来到了一家商场,走到旋转门时我问她,你就这样进去吗?她说,又不买东西,只是随便溜溜而已,穿得像大妈反倒不用怕售货员打扰。
对于我来说,商场简直就是迷宫,在我的印象里,自己就从来没有过从一个门进来,再从同样的门走出去的时候。林雨肆无忌惮地围着一个又一个柜台走动,我便跟着她来回地穿梭,不一会,她终于在一家鞋店驻足。她专注地打探着一双双形色各异的高跟鞋,伸手从货架上取下来一只红色的,售货员便立马向我们走了过来。
那售货员对林雨微笑着说:“美女,喜欢可以试穿一下。”
林雨弯着腰,把那只鞋撂在了一尘不染的地上,她宽松的衣领便顺势也松懈了下来,里面乳白色的内衣夺目而出,我立马扭过头看向别处,谁知她却扬起手臂朝我挥了两下,说:“过来啊,离我近点!”
我见她颤颤巍巍地单腿站在那里,便赶紧上前一步把胳膊送到了她的面前,她一把抓了上去,几根指尖像变色龙似的,一半红一半白。那一刻,我脑子里像是通了电,好像一下子回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时在我身边的女孩是刘雪,而现在眼前的是林雨,我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和天气特别有缘分。
过了一会,林雨松开手,穿着那只红色的高跟鞋站在镜子前看来看去,售货员在一旁对着我说:“这鞋子穿上去多合适啊,快给女朋友买一双吧!”我挑着眉毛看了一眼林雨,她回头望了我一下,谁也没做声。林雨把鞋子脱了下来,随手放回了货架上,对我说:“走吧,打道回府!”
一路上,林雨问起了我从前的事。我向她说自己是如何记错了车票,然后将错就错地留在了屿东城,又如何在霍总那里面试,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乐团团长,还有那场可笑的演出,还有我的淘宝店,还有猴子,老邱,祖哥,卢姐......直到我们又回到了便利店门前,我还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我问她姥姥家在哪,她朝远处指了指,我说那走吧,送你回去,正好我还没讲完呢。她笑着说好。
结果我们走到了她姥姥家的楼下,我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她便踩到两层台阶上,两手背在身后,满脸笑容地低头看着我,继续听我讲。楼旁的路灯洒下暗黄色的暖光,照在林雨的脸庞,我仰着头,从她眼中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那个傻乎乎的我,似乎又回到了很早之前的样子,早到自己还没有上班,甚至还未毕业。
从那以后,林雨每周都要多来姥姥家几次。我们会经常去附近的广场,看老大爷们用巨大的毛笔在石砖上写字;看老大妈们排成四四方方的队列,忘我地跳广场舞;看一帮孩子们全副武装地滑旱冰;看一对对情侣打情骂俏地坐在草地上,时不时地用手指着夜空。
每次我送林雨到姥姥家的门口,看她回头冲我招手道别时候,我总是想说点什么,可我却怕说出去之后有些东西又会失去。我突然有点想猴子,要是他能在我身边就好了,至少还可以给我一块石头,告诉我丢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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